那占这样想着,不觉停下脚步,忽然觉得遗漏了什么,如果老者诌谎于他?如果杨隆并未去于奎处? 再过三刻就是三更,那占环顾一周,突然看到前面院子里灯尚未歇,心中一热,毫不犹豫地举步而去。 行至门前,那占抬首一瞻,一块有模有样的匾额上工工整整写了“罗院”二字,骤然想起在秦掷那里见过的罗也,会不会是她? 此时已容不得那占深想,提手就敲,“咚咚咚……” “哪个?”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里飘出,那占不禁一喜,果真是罗也。罗也虽算不得熟悉,但好歹有过一面之交,总归不是生人。 “罗也姑娘,可方便开门一叙?”那占尽量让声调显得平缓有礼。 话一出,不过俯仰之间,门霍然洞开。 已经换上常服的罗也站在门口,神采一如方才,看样子应该还未入睡,她双手横抱,“鸡鸣了么?” 那占知她言意,遂打揖致歉:“深夜来访,实属无奈,姑娘可否随在下走一趟?” 罗也神色怪异地看着那占,不置与否。 那占被罗也这么一看,恍然明白过来,自己方才一时情急,却不觉说出的话里竟带有几分轻薄之意,连忙后退一步,“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并无歹意,实因事情紧迫,才无意唐突了姑娘。” “什么事情?” 那占听不出罗也辞气里有恼怒之意,才道:“今晚,或许将有一场刀光血影。” 罗也身躯陡然一震,一把揪住那占襟子,扬眉瞬目地逼问道:“你说什么?” 那占由着她做出此等无礼之举,坦然自若地道:“姑娘别急,是贵帮将降灾于我等。” 罗也半信半疑地盯着那占,似乎看不出他有欺瞒之色,紧绷的神色方渐渐舒缓下来,霍地松开那占,换上一副事不关己之态,“那便不干我事了。” “罗也姑娘,”那占上前一步,与之隔阃而立,言辞恳切地道:“请罗也姑娘帮我。” “你把我当救世侠女了?”罗也没好气地呛了一句,退身就要关门。 那占着急之下,一脚踏进门内,挡下罗也动作,“罗也姑娘,请听我说。” 罗也硬声硬气道:“金蝉帮自有金蝉帮的规矩,你要我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坏规矩吗?” 那占直言道:“罗也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我知道如此请求是为难于你,但眼下我也没别的法子可施了。” “你既然知道是在为难我,那就不要继续强人所难,你的忙,抱歉,我帮不了。”罗也冷冷甩下这句,不再强行关门,转身回屋。 那占收回脚,急得打跌,看罗也半点不容商谈的样子,的确指望不上,遂不再多做耽搁,回身离去。 时去如流,急如星火,三更将至,进退维谷之际,那占一咬牙,掉头转向秦掷雅庐,眼下,整个金蝉帮,唯有秦掷那里还能有一点希望。 三更的前一刻,那占奔临雅庐,却在外面撞上索多一行,只见索多焦头烂额地在庐外踱来踱去,而庐门闭的严实,里面半点光亮也无,想必索多连秦掷的面儿都没见着。 “索多大人。”那占远远一呼。 “戌亲王,”索多快步上前,“你不是去了杨隆居处吗?” 那占简短一回:“杨隆不在。” “什么?这个时候他不在?”索多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神色更添恼怒。 那占不欲在杨隆一事上费时分析,只拉着索多问道:“秦先生这里如何说?” 索多着急道:“我们刚要走拢,他里面的灯就熄了,敲了半天也不应,又不好破门而入,急煞老臣了。” “索多大人先别急,容我来试一试。”那占说完便走到庐门前,敲门之际,忽然想到什么,顾首睇去,以手示意弓箭手和刀兵先行退远。 七人会意照做,那占方轻轻叩门,“秦先生可是睡下了?晚辈有事相求,还请先生开门一见。” 言讫,无人相应,那占深吸一口气,再次敲门,“深夜打搅先生,委实不该,但晚辈确有着紧之事,先生宽宏,望谅。” 等了片刻,仍是没有半点动静,那占只好再敲上一次,并道:“晚辈知先生未睡,先生今夜暗示,晚辈愚笨,未能及时憬悟,实乃晚辈之大过。而今鱼游沸鼎,晚辈已无路可退,还望先生施以援手。” 再待了片刻,还是没有一点反应,眼见就快入三更,那占此时此刻再也绷不住了,心如火烧,神色渐显慌张,又准备抬手敲去,庐门乍然打开,秦掷衣容端整地站在里面。 那占迅即敛手一拱,“晚辈谢先生相助。” 秦掷负袖迈出,“你这个后生,倒是聪明的紧,老拙只是这么一说,你就能很快明白,孺子可教。” 对于秦掷的夸赞,那占全然高兴不起来,只是道:“归于先生提点得当,时间紧迫,还请先生救吾等于难。” “走罢。”秦掷当先举足,那占几人紧跟其后。
第197章 离开雅庐,那占九人一路跟随秦掷来到一处祠堂。 里面灯火通明,黑压压挤了一屋子手持戈殳的男人。 秦掷的突然出现打断了祠堂里正在商议之事,众人齐齐回头顾看,待见得其身后跟着的那占等人时,面色均不约一变。 那占探头望去,堂上坐的不是杨隆又是谁?还有于奎、张井、周录,此三人皆同白日那般,次第坐于下首。 而被诓入彀的医师和随身带的两名护卫均手脚并缚,正正跪在杨隆下方。 此次随行的医师年岁不大,又是头回出海,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想是已经吓破了胆,抖索不迭。其身后的两名年轻护卫还算刚勇,即便是跪着,也挺直了脊背,大有不屈之意。 杨隆一眼便瞧见秦掷身后的那占,以及持刀挽弓的海兵,他从容一笑,“戌亲王这是劫持了我帮军师?”话里略有玩笑之意,似乎觉得那占此举纯然是以卵击石。 那占未做声,他不想陷秦掷于不义。 但索多却没那个心思,莽然拔剑出鞘,剑尖对着座上几人,狠狠啐了一口,“什么千里飞鹰、神之箭、雷云枪,原来也不过是暗箭伤人的宵小,亏得老夫还曾叫军中儿郎以尔等好汉作率,老夫是瞎了眼。” 几人被索多当头一骂,却不见丝毫恼色。 而头一个被骂的千里飞鹰更是不以为意地道:“索多大人,提那些老黄历做什么?况且,于某何曾以好汉自居过?” 一遍遍擦拭着赤矢朱弓的神之箭也接过话头:“好汉也罢,小人也罢,是人就要吃饭,难道我说我是好汉,老天就能赐口饭吃?” 而坐在于奎对首的灰袍男子无端狂笑数声,道上句意味深长的话:“而今天道,容不下好汉。” 那占转眼看向说此话那人,这人打扮齐楚,年岁四旬上下,眉清也目秀,唯左边一绺头发似有意散下,堪堪挡下几分面皮,只其转头偏首之时,隐约可见其左眉上一道狰狞旧疤,且不慎伤及眼珠,以致其眸上无光,似蒙白纱。 此人今日一直未出现过,不过,既然坐在杨隆左首,身份自然不同寻常,只是不知又是哪路高人。 正猜想着,忽闻秦掷开口:“老拙并非被挟持,是我带他们来的。” 在座之人俱是诧异万分,一帮之主的杨隆更是直接从座上弹起,笑色顿失,大惑不解地望着秦掷,“军师,你这是?” 秦掷背在身后的双手陡然握拢,肩挺如巍巍山脊,铿锵有力地道:“老拙今日破了帮规,事后自会领罚,但今夜计划,老拙必须阻止。” “秦公,他们架片子了?”张井单手握住弯弓,已成战备之姿。 那占绝对相信,张井有那个能力三箭并发,只需两招,就能将他们悉数射于箭下。毕竟此人,曾于魆夜之下奇猎飞禽,从未失手。 杨隆仅因张井妄揣之言便大为动怒,气急败坏地道:“来人,把他们给我绑起来。” 索多立马跳在那占身前,悍勇无匹,挥剑一挡,断喝道:“谁人敢动?” 七名护卫也当即跃身过来,将那占和索多围成两仪之状,挽弓横刀,周全八方。 金蝉帮帮众也不甘雌伏,纷纷拔刀相向,将那占等人垒地无隙可逃,双方立成剑拔弩张之势。 秦掷威声一叱:“都把刀放下。” 杨隆却似未闻,忙不迭招呼秦掷,“军师,快些过来,他们动不了。” 此时,张井利落取出三支赤色羽箭,抵在弦上,一举拉满,眼睛一眯,杀意浓浓,“挟持秦公,是尔等今儿黑天子里干的头桩子蠢事。” 眼见张井箭欲离弦,间不容发之际,秦掷毫不犹豫右跨一步,宛如一堵铜墙铁壁,挡在猛箭之前,逼得张井挽弓之手兢兢一震,攻向忽别,陡然收回箭势,额上冷汗渗渗,焦眉焦眼地道:“秦公,你这是做什么?” 灰袍人开声劝道:“从未见过秦公如此顽态,帮主不妨先下令休攻,且听秦公怎么说。” 那占不由得往灰袍人看去,只见他稳坐不动,神情从容,举止安然,无疑是这里面除开秦掷之外最为冷静之人。 杨隆果真纳言,匆匆命道:“众位弟兄速速退后。” 众人得令,急促收刀,齐齐后退一步,那占顿觉周身压迫之感减轻不少,连因满室杀戮之氛而闷浊的空气都不由得快爽起来。 杨隆往后一倾,双手抓上椅扶,身子一曲,欲坐又起,视线落在下方,神情里莫名多了些别的意味,腮帮紧了紧,齿缝里挤出话来:“军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祠堂里一干人齐刷刷向秦掷投来询问之目,在等他一个解释,而这其中,也包括那占。 连被秦掷拼力而救的那占都不明白这位老先生为何会为了一帮官兵破规矩,他还没有自大到会认为秦掷是因其几分浅薄之见而至舍身挡箭的地步。 秦掷走到杨隆跟前,附耳低语几句,转而往祠堂后面走去。 杨隆歉疑片刻,不再浮想,趋步跟上。 二人前脚刚走,堂里气氛骤然风紧,两方人马相持不下,互防互备。 索多悄无声息地移到那占右前,主为防御张井,毕竟片刻前张井才对那占起了杀心,险些一箭夺命。 此时此刻,索多已然将张井列为此间头等凶徒。 张井自也立即察觉到一份特特针对自己的敌意,长眼微眯,直言不讳地道:“索多大人别虚气儿,我手僵着哩,动不成。” 灰袍人笑劝道:“张井兄,不妨先把箭放下,你这又是持弓又是捏箭的,你叫索多大人怎么信你?” “宋岐兄话儿好用。”张井说完便将箭矢并收,安放一旁,“索多大人,尖子有眼儿,识得线子,你且兜着心子,别掉。” 索多冷哼一声,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保持鞍不离马之背,甲不离将之身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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