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欢点头应之:“千樰说的对,我们奉了山神之命,世代守护灵树,从未害人性命。即便他是道士,也不能无缘无故拿人。” 勉力定心后,我们故作淡然地走在小道上,端上一副赏景之貌。 须臾,道士疾风一般行近,唤道:“道友请留步。” 我们当即止步,随即齐齐转头,回望道士。 我拱手示敬,“不知道长因何事寻来?” 道士显然察觉出我身后的数道敌意,忙善气迎面,拂尘一挥,双手作揖,“道友切莫误会,贫道此番是有事相求。” 阿哥口气生硬地问道:“不知道长所为何事?” 道士从袖中掏出个手掌大小的八角盒,揭去盒盖,里面躺着一株被阵法锁住的昙花。 我不明其意,遂询他:“道长这是?” 道士并指指向昙花,“此乃贫道在云梦泽所收白昙妖。” 不管道士欲求何事,我当即回绝:“我等浊骨凡胎,精怪之事恐无力相助,道长还是另寻高人罢。” 言罢,我们转身欲走,道士又出言相阻:“且慢,贫道虽道法尚浅,但也瞧出几位道友并非常人,是否一助,还请几位道友听我一叙,那时若拒,贫道便不再多扰各位。” 我与几只甲互相对视一眼,默然达成共识后,我回身揖礼,道:“道长请讲。” 道士复又盖上八角盒,收回袖中,将拂尘倚在臂弯处,长须轻颤,“多谢道友肯听贫道絮言。”
第7章 天河之神 一千年前,天上有位掌管天河的仙子,名唤沧水,原是九天壬女宫中的一盏泽荒灯。 泽荒灯之光可化作滋润万物之水,能使枯漠成沧海。燃一个时辰,可落雨三日。凡人间有旱情生,只消燃上一日,枯涸当解。 洪兽作乱人间时,沧水奋力平治水患,天帝念其不世之功,遂赐封其为天河之神,主理天河一切事务。 天河乃众流之源,自沧水掌管天河以来,凡间诸流汤汤延延、潺潺不息。 一千年来,沧水从不觉岁月悠悠,韶光、西风于她而言,亦毫无二致。 沧水原以为此生都将如此渡过,直到那日宫宴,他从皎皎月光中徐徐走来。明明初见,却像是迟了千年之久。 每百年,天帝会在天宫设一次赏月宴,天地众仙齐齐赴乐。 沧水性子清冷,孑然惯了,每回都寻个借口不去。 天帝知她乐凝澹,故也从不怪罪于她。 是年,赏月宴十日前,天帝的云帖依旧如往回那样被小仙童送到天河。 沧水接过云帖后,同样是寻了个理由,让仙童转达给筹备宫宴的司乐神。 天帝的云帖不同于凡间的帖子,云帖乃天上祥云所制,外书受帖仙人之仙名,帖中所写仅受帖人可观。阅后,此贴则化作一缕白烟,消失无寻。 沧水不用看也知贴中所书,小仙童走后,她打开云帖瞧了一眼,内容与往回相差无几,单目也无甚特别之处。 十日后,由银银月光砌成的仙梯从南天门直达每一位仙人的仙府里,地上仙人则由此梯而登。月光梯只有在赏月宴那日才会由天而降,然后随着仙人仙步渐消。 这日,天宫里虽熙熙乐乐,于沧水而言倒是无甚影响。 天河在天宫之缘,鲜有仙僚步至,沧水也乐得清静。 小仙童早早便为她送来了清月糕,据说这清月糕是由百花花粉加以香蜜所制,入口清香,也只有在赏月宴这日才能吃到。 沧水虽对其他事物没有特别喜好,却独独爱这一口清月糕。是以,每回她虽不去赴宴,但司乐神准定会让仙童给她带一份清月糕到天河,次次如此,从未间断。 几声凤鸣袅袅,所有仙人都已到齐。 沧水阖眼倚在天河旁的一株樱花树下,身旁放着一碟梅花形清月糕,片片樱花落在她素白云纱裙上,犹如裙上所缀,倒是平添了一色嫣然。 天河悄悄,凉蟾浴水,月华灼灼。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仙气忽然盈盈而来。 “可是沧水仙子芳憩于此?” 仙气飘近天河时,沧水便已察觉,她本想着只是哪个闲步此处的仙人想来天河瞧瞧,瞧完便走了,却没想到这位仙人竟开口同她说话,她便再装睡不得了。 沧水堪堪睁眼,只见面前立了位青衣仙君,其周身水波亹亹,双目清烟缈缈,仙气与她相似,同为水,想来这位应当是下界掌管某片江河湖泊的水神了。 有仙僚造访,沧水却并不起身,也不掸掉身上落花,只淡然道:“仙友赏步于此,沧水未能及时相迎,莫怪。” 青衣仙君揖上一礼,浅笑道:“倒是我扰了仙子清净,早闻仙子徽音,却从未在宴上幸见仙子仙面,故而未遣人相告便兀自前来一访,仙子莫要怪我唐突了才是。” 沧水心道:这人倒是温恭的很。 她伴了天河数千年,从未有仙亲自来访,今日莫名来了个仙,倒显得甚是稀奇。 沧水素手一挥,身上落樱散尽,她款款起身,道:“还未请教仙友仙名。” 青衣仙君道:“云梦泽。” 沧水了然,道:“原来是掌管云梦大泽的仙友,今日天帝宫宴,众仙齐聚,和乐熙熙,仙友何故来我这萧然之处?” 云梦泽往天河之滨阔迈两步,放目望去,不禁叹道:“不愧是万流之源。”又转向沧水,“我与仙子一样,喜静。我知在宴上定瞧不见仙子,于是便擅自寻来。今日初见仙子,不知为何却有旧雨重逢之感,甚奇。” 清清月光映在云梦泽身上,其周身水波似多了一层素华,粼粼微动,身后婵娟忽碎,月波澹澹,樱落泠泠。 这看了数千年的天河,沧水觉得今日却有些不大一样,好似河中之水比以往更清,水里之月比以往更朗,连一旁花开花落一千多年的樱树都似乎比昨日更婀娜。 一片粉瓣飘落在云梦泽的青丝上,而后又冉冉滑落委地,沧水的眼眸随着那片落樱而垂,楚楚一笑。 皎兮,静兮,凉华窃窃,花下何人影成霜? 那日一见,沧水从此多了个仙中好友,云梦泽每回上天时都会步留天河处,抚琴、对弈、点丹酌墨…… 众仙都道,淡静如水的沧水仙子终于得了个论道好友,甚至一度传为仙界美谈。 日子总归是同以前不一样了,沧水下凡观水的次数也愈渐增多。 凡间有春、夏、秋、冬四季,沧水虽知,却从未觉得这四季有何不同。 如今,她知晓了。 春风暖暖,云梦泽会带她看百花争妍。 夏阳灼灼,云梦泽会带她闻蝉鸣蛙絮。 秋气凉凉,云梦泽会带她履落黄萧萧。 冬骨寒寒,云梦泽会带她临白雪皑皑。 沧水,这位天帝钦封掌管天河的天河之神,这位千万年来皆心如止水的仙子,心,似乎乱了。 千万年来,她何曾心紊过一刹。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有了眷恋。也不知从何时起,她有了梦境,而入她梦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清清月光下蓦然出现在她寂寂韶华里的云梦泽仙君。 一日,沧水与云梦泽在天河边谈论凡间一处荒芜之地。 云梦泽告诉她,那里终年无水,大片黄沙盖地,被凡人称之为“死亡大漠”,进之难出。 凡间许多犯了重罪的人常会被赶入此地,最终在无尽黄沙里干渴而死。至今,尚无一人能从那片大漠里活着出来。 沧水闻之大惊,凡界竟还有这种地方,她身为掌管天河的仙子,定然不能任由此处遗祸后世,遂向天帝请命,允她下界去治理大漠,降雨成湖,以使凡人耕牧。 天帝查之遂允,同时派遣沧水的好友云梦泽同她一道前去,命二仙务必将此处变成一片湖泽。 沧水、云梦泽二仙同领仙旨,奉命下界。
第8章 黄沙漫漫 二仙由天而降,直落入大漠之心,沧水的素白云纱裙在黄风里绽成了一朵暮下梨花。 黄沙迷眼,沧水抬袖遮面,放眼四方,只看得沙海茫茫,一望无边。 天空黄雾四塞,耳旁干风呼啸。 突然间,沙土如雨而降,一道沙障远远卷来,带得黄沙漫天疯袭。 云梦泽立即施了个水障将他和沧水罩住,不然任其是神仙也受不住这等沙暴,更何况从未入过大漠的沧水了。 见沙障卷来,沧水不由愕然,大声问向身旁的云梦泽:“此物为何?” 云梦泽亦大声回道:“此乃沙暴,大漠里时常会有。” 瞬即,沧水指间泛光,凛然道:“待我收了它。” 云梦泽立即阻止,“沧水且慢,沙暴只是表,我们此次来治的本,”一指身下黄沙,“在这里。” 沧水依言收手,颔首以观。 沙障从二仙身上卷过,又袭向远方。 待沙障走远,云梦泽素手一挥,水障即散。 沧水看着沙暴席卷后留下的黄雾,道:“难怪此处被人称之为‘死亡大漠’,无湖无河,还有这夺人性命的沙暴,活下去都难,遑论在此处耕牧了。” 云梦泽负手一叹:“无水无源,天下生灵避之唯恐不及。” 沧水半蹲,右手放在沙上,一股灵力从她手心冉冉散开。 须臾,沧水收手回袖,看向云梦泽,道:“黄沙下面无水,我方才往深处探了探,倒是有水,但要想把地底下的水引上来,此举难为,万不可行。为今之计便是在此降雨,形成大小湖泊,而后将距离大漠最近的三条河由地下引入湖泊,才能保持其终年有水。枯漠不复,桑田以成。” 闻言后,云梦泽大赞呼:“此法甚妙。” 沧水浅笑,“我化灯之时,你可否在旁侧相护?” 云梦泽知晓泽荒灯燃光时会耗费大量灵力,当即诺道:“我定寸步不离,守你千年无怨。” 沧水清眸流盼,笑道:“你呀你,何须千年之久,月余即可。” 黄沙翩翩,云梦泽在盈天的昏黄里,看着前面蓦然回首的沧水,双唇张合数下,一句无声之言飘散在无垠的荒漠中。 沧水询问,他却只笑不答。而沧水向来不会勉强别人,他既不愿说,那她便也作罢,不再追问。 云梦泽护着沧水寻了处沙丘,在沙丘旁用仙法筑了个可抵挡沙暴的水屋,里面一应物什都由仙法以水幻化而成,除了云梦泽为沧水准备的鲜果和两条小红鱼。 云梦泽告诉沧水,大漠里的黄昏和夜色与其他地方的不大一样。 赤日西沉时,苍茫的寂寞随着黄霞渐消而一点点扩大,从方寸之地里一寸寸延伸,恢胎旷荡。 夜幕高临时,星罗棋布,仿佛举手可摘,俨然一派脱出世外之奇境。 沧水看着水桌里游动的两尾小红鱼,一时陷入云梦泽描绘出的大漠奇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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