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师长的极快,仅过了一夜,待凉月再掀起狐尾叶时,小夙师明显长大几分,身上已有一层细细短短的绒毛,额上也冒出两个小尖,一双眼睁如铜铃。 在见到凉月时,小夙师立马绽出一笑,嘴里咿咿呀呀地欢叫着。 “小家伙倒是识得我。”凉月弹指撤去圈住它的小竹笼,小心翼翼地将之捧入手中,飞下树去。 凉月也不急着返回莫空催,抱着安安分分的小夙师,坐在树下,将它逗耍了一阵,而后呆呆地翘望天顶。 小夙师虽尚幼,却似乎能感觉出凉月当下心情不佳,只静静地窝在她怀中,不吵也不闹,十分乖巧。 在树下枯坐少时,凉月抱着小夙师缓缓起身,在给它喂下温泉水后,便又将其放回树上,而她则化为一只蜜蜂,朝苍驳方才行步的方向一径飞去。 凉月找到苍驳时,他正卧在一根长长的树枝上,凝睇长空。凉月特特飞到他眼前“嗡嗡”直鸣,又转了数圈,欲扰其心神。 良晌,苍驳始终不受其扰,凉月再次败下阵来。 “蜜蜂也不行么?”不甘心的凉月接着又化成了蚊、蝇,即便叮在他手上,他也纹丝不动,活像一尊了无生气的雕塑。 在这场追逐里,凉月总是赶不上他的脚步。即使他停下,二人中间似乎也仍隔着一条难以跨过的天河。 不过凉月却非知难而退之人,一旦她认定此事,便会使尽浑身解数去追逐。既然长翅膀的不行,那就试试没有翅膀的。遂而,一只小白狐凭空出现在树脚下。 变身成白狐的凉月发出“呦呦”的狐狸叫,几声过后,见苍驳仍是半分未动,凉月当即决定主动出击,攀树而上,四肢十分灵活,几个劲子便跃上树杈,继而纵身一扑,竟不多不少,恰好落在苍驳的胸膛上。 而这一整个过程,苍驳亦纹风不动,似已于乌飞兔走间顿化为石,未有一星半点的惊讶,也未有一丝厌烦,始终目观长空流云,仿佛世间所有风吹草动,均与己无关。 凉月既觉烦闷,又颇是颓唐,一时半会儿却再想不出更妙的法子,索性摊开四肢,趴在他胸膛上。 苍驳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叫凉月好生伤脑,她将自己的命捧在手心里靠近他,他不近人情,那她便千变万化出现在他面前,以期吸引他的目光。可他却至始至终都望着流云,对她置若罔闻。 忽然,凉月灵光一闪,她似作随意地翻了个身,而这一翻,直接翻到边缘上,倘若一个不慎,便将坠落下去,而凉月明显准备来个不慎。 凉月偷偷地瞄了苍驳一眼,而后一个欠伸,身子方一舒展,当即往下一滑,终于,半个身子悬在空中,正合她意,遂而一鼓作气,再一翻身,猛地往下一沉,作势就要掉落,苍驳突然伸手一挡,将眼见就要坠下去的小白狐瞬间挡在臂弯处。 一道清冷的目光缓缓移到小白狐身上,小白狐亦抬眸看他,缩在他的臂弯里浑身轻颤,倒真像受到惊吓一般。 只有小白狐自己知道,浑身发颤并非是受了惊吓,而是在憋笑,终于奸计得逞,满心快意,直笑得发颤。也由此知道,苍驳并非当真无心无情,如此甚好,实在甚好。 苍驳挡住她的那只手缓缓上移,将其带回安全处,冰冷的眼睛定在她眸心里,四目相对之时,凉月心头一缩,整个身子僵在那里,似被他眼里散发出的逼人冷意瞬间冻成寒冰,便连心脑都停止了跳动与思考。 可这样冷的一个人,怎就叫她这般喜欢呢?这费尽力气得来的一眼,竟让她此生甘愿沉沦其间。 冰冷如霜的目光自她身上移开,又蔓上那片可望而不可及的流云。 一股失落之感登时袭上小白狐心头,她静静地趴在他胸膛上,耳朵附在左方,听着他的心跳声,竟莫名心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日头已然落下,星月高高挂起,脑袋里短暂的空白后,凉月猛一抬起头,一张如刀刻的脸赫然落入眼中,而他的动作竟和先前一模一样,未曾动过半分,眼睛始终凝望天上,而那片流云早已不知所踪。 原来,他所看并非流云,亦非此刻的星月,纯然只是将目光定在一处,想来这世上当是没有东西能真正入得他那双冰寒无双之眼。 苍驳察觉到她已转醒,散在天穹的目光慢慢移到她身上,一只手突然将之抱住,迅速翻身飞下,而后弯腰将其放在地上,在清冷的月光下,留给她一个孤迥的背影。 小白狐后肢坐地,目送他走远,最终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眨眼间,小白狐消失不见,一名青衣女子站在树下,怀着满腔思绪,踏上他方才走过的路,一直走到藏小夙师的树下。 待掀起狐尾叶时,凉月赫然一惊,先时为防小夙师从树上掉下而编织的小竹笼,眼下竟破出个大洞,里面空空如也,小夙师已不见踪影。 凉月第一反应是此子被黑雾精夺走,难道她竟睡得这般深,连妖气都浑未察觉?越想越觉不妙,遂而三两下飞出树林,回到莫空催,幻回白笋里,急急同太微说道:“小家伙不见了,肯定是黑雾精把它捉了去,得赶快去一趟渡冥峡,应该还来得及。” 太微却神色如常,不紧不慢地道:“并非黑雾精。” 凉月诧异相询:“你怎知?” 太微语气平缓地道:“因为,是它自己跑出来的。” “自己?那它现在在何处?”凉月的一颗心仍高悬不降。 太微道:“苍驳甫一回来,它便遁入地下去了。” 凉月望了眼映在窗上的剪影,大概明白几分,小家伙应当是怕生。 不过,此子这么快便能使用遁地之术,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遂又问道:“遁去哪儿了?” 太微摇了摇头,枝上唯一的叶片跟着摇动,“不知。” 这“不知”二字又将凉月刚落下的心霍地提起,急急煎煎地道:“它还小,别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不会,夙师生来便有着极强的方向辨知力。”太微的冷静和凉月的急躁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一个是温温淡淡,一个则是烟烟火火。 “如此便好。”心一安下,凉月便开始煞有介事地分派任务,“太微,咱们就把小夙师当孩子养育。日后,你便负责教习它琴棋书画,吟风弄月,让它样样精通。我呢,就带它游山玩水,教它飞天遁地。” “凉月,遁地乃夙师天生的本领,不用教的。”太微一如既往的实诚。 凉月苦笑,“那我便教它飞天,这它总该不会了罢。” 太微颔首道:“飞天并非夙师的本领,它自然不会。” 凉月突又想到一事,马上迫不及待地告诉太微:“太微,他今日抱我了。” 由于太过激动,凉月只顾一讲,言语中却并未指明是谁,太微遂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解读片刻,不确信地问道:“你说的他,可是指苍驳?” 凉月马上作一副凶相,恶狠狠地道:“若是别人胆敢,我定剁了他。” 不过,苍驳在太微心目中的印象却由此大打折扣,她略带失望的语气,道:“便是苍驳,也这般轻浮。” 凉月瞬即意识到自己方才表述有差,急忙解释:“不不不,太微,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为了解除此误解,凉月连忙便将林中之事纤悉无遗地相告。 太微一言不发地听完后,反将凉月一打量,良久,道:“如此说来,凉月,是你轻浮了。” 凉月一时语噎,旋即辩驳:“我仅是对他这般,你几时见过我如此对待其他人?” 太微当真仔细回想,片刻后,赞同道:“确实未曾,看来你委实对他动了真情。” 凉月忽地笑出声来。 太微问道:“此番又因何发笑?” 凉月高声吟道:“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短短一句,却已字字入情。 “凉月,两情相悦才值得高兴。目前,他并不知世上有你,便更谈不上喜欢。即便如此,也值得为之高兴吗?”太微惯以双面性来看待每一件事情,冷静却又无趣。 凉月故作深沉地道:“此言差矣,世上所有深情并非都是自两情相悦开始,大多时候会分个先后,我不过是做了点燃星火的那个人,但我相信,终有一日,这点星火会融尽冰川。” 太微淡淡地道:“今日之法,似乎百试不灵,明日又当如何?” 凉月认真地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已想好,与其变成一只不能言语的白狐,倒不如干脆幻作女子接近他。” 太微担忧地道:“可是,他不喜与人亲近,此法如何能行?” 凉月望着窗上烛影,“我不能一直以猫猫狐狐的样子在他身边,即便他日后接纳了我,于他而言,我顶多只能算个朋友。朋友,可因一盏茶来,也可因一杯酒走。是天高海阔,并肩一骑。也是青山流水,再会无期。哪有花前月下、耳鬓厮磨来得真实和安心。要当便当他的心上人,当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牵挂在心头的人。” 太微又分析道:“他深居简出,你二人该如何相遇?” “我已有决计。”在林子里,凉月便已定见在胸,心中如燃熊熊之火,语气却十分沉静。 太微道:“但说。” 凉月看向棋盘里唯一的棋子,“我要离开几日,至多去个五六日便回。” 太微讶道:“去何处?” 凉月不动声色地:“逢鸦山。” “逢鸦山中有一块青玉田,莫非你是想?”凭借对凉月以往行事手段的了解,太微约莫已猜出几分。 房里的灯火熄了,窗上轮廓分明的影子也随之消失,凉月坚定地道:“所谓无所不用其极,便是最无赖的法子,我也欣然一使。” 太微由衷折服于凉月在此事上所爆发出的惊人机智,并且情不自禁地叹服道:“凉月,看来你已经汲取了死皮赖脸的精髓。” 太微一语惊人,凉月“噗嗤”一笑,若这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倒也罢了,无非就是一句随口的打趣话,可由太微说出,便非字面上的粗鄙之意,而是发自内心的纯粹夸赞,凉月不由得自我调侃起来:“汲取了精髓还不够,还得会灵活运用。” 太微浑不觉此中滑稽,犹然认真地问:“你打算几时走?” 凉月毫不犹豫地道:“马上就走。” 太微又是一阵讶异,“何须如此着急。” 凉月掷地有声:“我活了一千多年才遇上这么一个他,实在怕有人捷足先登。我的珍宝,可容不得被人觊觎。” 太微实言道:“荒郊野岭,杳无人烟,也许无人觊觎也未可知。迟几日,想也没有妨害。” “那也不成。”凉月执拗起来,“晚一日我都提心吊胆。” 太微无奈摇头,“情之一字,当真令人伤脑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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