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看着它由恐怯慢慢转变成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遥想当初的情形,不禁暗自发笑,但面皮上却未表露半分笑意,将它放在地上,用手指着,正色问道:“你可知,暗室里有没有其他东西在看守青玉,老实回答,否则,”凉月握起拳头扬了扬,威胁道:“你该知道我下手没个轻重,保不齐一拳下去,两颗牙就又没了。” 邪元被凉月这么一吓,忙用爪子捂嘴。 一看到凉月的拳头,邪元便忍不住想跑,但此前恐怖的经历却让它有心无胆,它深知逃跑后被凉月抓住的下场,所以,即使此刻再害怕,也只是缩了缩头,乖乖地坐在地上,似犯错后等待大人训斥的小孩,仰头望着凉月,哆哆嗦嗦地道:“有一只猄甪……在……在守着。”邪元边说边胆战心惊地打量凉月脸上的神情,似乎生怕她不相信自己的话。 “猄甪?”凉月颦眉,被视作国珍的青玉果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取到。若当真如邪元所说,暗室里有猄甪守着,那这事情可就太棘手了。 猄甪虽被记载于《天阳经》中,但它其实算不得灵兽,但亦不能将之归为魔煞,它介于此二者之间,属于可正可邪之物,而这取决于将它降服之人是善还是恶。 猄甪和夙师、邪元不同,夙师和邪元都是独存于此间,不会听命于任何人,受人摆布,要么和他们成为朋友,要么敌对,而猄甪却可被人收服,并为之所用。 凉月斜倪一眼地上垂着头诚惶诚恐的邪元,严声问道:“猄甪是何时去守的青玉?” 邪元微微抬头瞄了凉月一眼,小心答道:“我来此时,它便……便在了,何时来的,我……我却不知晓。”话声一落,邪元又不由自主地用爪子护牙,眼中惧意缓缓加深。 凉月踱了数步,最后停在一棵树旁,指尖一下一下敲在树上,蹙眉凝思。 而她心事重重的表情叫地上不敢动弹的邪元坐立难安,怯怯地瞄着凉月,战战兢兢地试探:“凉月爷爷,我方才之言,绝无半分虚假。” 凉月睥了它一眼,又好气又好笑,旋即换上一副凶态,破口呵道:“你最好没有骗我,不然……”她作势又扬了扬拳头。 邪元见状猛一哆嗦,不迭摇头,“不敢不敢,我哪里敢欺瞒凉月爷爷。”邪元应当是以为凉月喜欢被人唤爷爷,所以言语中都不忘携此尊称,以示敬意。 “最好是如此。”凉月舒展拳头后又陷入思索,关于猄甪,她并不十分了解,也未曾亲眼见到过,只知猄甪居无定所,虽可为人所使,却不是那么容易被驯服。 因为猄甪善隐术,寻常人几乎没有遇上猄甪的可能,更别说驯服它了。只有身怀异能之士,才有可能将其寻出并驯服。由此看来,想必行宫里的那只猄甪,应当是被某位奇人异士驯服后,施以命令守护青玉。 此事让凉月头疼不已,若非知晓沙山的青玉早已被采光,且已制成各式各样的玉器,她倒是宁愿多花些时间去那处取,也不至于要落得跟猄甪交手的地步。 可这青玉,她又是铁了心非取不可。 凉月突然将目光落到邪元身上,面覆冰霜,问道:“猄甪除开会隐术,还会什么?” 邪元认真地道:“囚。” “囚?”凉月语气上挑,惑然不解。 邪元解释道:“换言之,猄甪会把对自己有危险之人囚禁于虚幻之象中。” 凉月俯身追问:“那如何才能不被它囚禁?” 邪元摇了摇头,“没有办法。” “等等,”凉月好像抓到一个重要的点,“你方才不是说,它会囚禁对自己有危险之人么?可我不会对它造成任何伤害,便算是没有危险之人。如此说来,它应当是不会囚禁我了?” 邪元伸了伸脑袋,剖析道:“你此番取的是青玉,而青玉是它要守护之物,守护青玉是它无法违背的使命,你的目的和它的使命起了冲突,便算是对它构成了危险,所以它自然是会囚禁你的。” 凉月闻言有些恼丧,“那你说,我当如何办?青玉我是必须取到手的。” 邪元忽然从一个被凉月狠狠欺负的对象一跃变成其谋士,不禁面露得意之色,连说话都不觉大声了许多,“你唯一的办法便是被它囚禁,但是你可以打破它的囚术,从而战胜它。” 思考片刻后,凉月点了点头,示意它继续说下去。 “它会将你置于形形色色的虚幻之象中,你会不知不觉地融入进去。在虚幻里,你便不再是凉月,你所认识的人都不会出现在里面,你将是一个全新的人,有爹娘,也有朋友,在那里拥有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犹如脱胎换骨。但你需时刻保持局外人的态度,清醒地看待里面的一切,不被其所迷惑。任万声齐鸣,你自心静不躁。而在幻境里,猄甪会扮作你身边之人,或许是你的爹娘,也或许只是一个擦身而过的行人。你要在所碰到的人里面将它认出并杀死,方能破除其虚幻之象。”邪元顿了顿,语气稍微弱了几分,“不过,很少有人能从幻象里出来,所以你要想好,这块青玉于你而言还有没有那么重要。” 凉月当即曲指,在邪元毛茸茸的脑袋上弹了一记,随即莞然笑道:“当然有。” 邪元本是被凉月忽然弹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想遁逃,却又不敢行为,不过转眼又瞧见她面含笑意,这暖若三月春风的笑瞬间让邪元退却防备,并觉得这只令它闻声丧胆的竹妖突然没有先前那么可怕,一颗绷紧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松和下来。 然而,凉月接下来的动作却立即让它打翻自己刚刚才转变的看法。 凉月又一把揪住它的耳朵,拎包袱似的把它搭在背后,悠悠然然地往下山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唱着自己新编的小曲儿:“我从南边的山坡来,提着猪儿下山卖,阿爹爹,老奶奶,你问我一两银卖不卖?不卖不卖我不卖,我的猪儿肥又白,”唱到这里,凉月忽地一顿,眼珠滴溜溜一转,又继续道:“我的猪儿黑又乖,再加一两才肯卖,呀,才肯卖。” 邪元听着凉月曲里的词,再看着自己眼下境况,不由自主地将“猪儿”同自己联系起来,当即骨惊不已,心中忐忑至极。 不过,当她唱到“我的猪儿肥又白”时,邪元不太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毛色,确定是黑色后才稍觉庆幸,可这口气还在喉咙里尚未舒出,凉月却突然一停,竟还特意换词,此举直将邪元吓出一身冷汗,浑身黑毛瞬间倒竖,整个身子僵硬成石,只余满心绝望。 察觉背后软软的小黑球突然绷住,凉月在前面偷摸一笑,她便是故意唱给它听来,想要给它吓上一吓。 盖因今晚入行宫取青玉,绝然少不了它,若不趁着这会儿将它收拾妥帖,万一临到头它寻机一逃,那她便是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了。虽不指望它能在危急时刻搭救,但其好歹在此地也有两三百年,定然没少进去逛过。即使它取不了青玉,便是让它引开守卫带个路,也算是一点作用。 总之,这条贼船,是拉定它了。 而眼下,凉月则准备下山转转,寻摸寻摸有趣的事物,顺便等天色暗下。
第121章 凉月一路扛着邪元走下山,一首曲儿反复吟唱。邪元虽怕,却不敢言语半句,只能任由她将自己搭在背后,招摇着走入人群。 世间灵兽魔煞虽不计其数,但均隐藏极深,从不轻易现于人前。兼之,人又只知龙凤等家喻户晓、形容清晰之神物,而鲜少有人知道这些生灵的存在。所以,即便是一个可毁天灭地的魔煞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堆里,只要模样喜人,旁人也不会对此加以怀疑,只会将其当作个从未见过的可爱动物罢了,或许会因着好奇多瞧上两眼,但绝不会去请道士前来作法收妖。 凉月之所以能行所无忌地携一灵兽上街,也便是缘了此因。 方一走到街上,凉月便将邪元提到前面,一只手将它托着,另一只手则捋其黑毛,神情好不温柔,眉眼间无一不在表达对小黑球的宠爱,暗里却朝僵硬的邪元背上戳了一指头,小声威胁:“作乖一点,不然有你好看。” 邪元浑身一抖,虽有不祥的预感,但仍马上摆出一副乖巧依人的模样,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像是映入了满天星光,惹人怜爱。 果然,模样本就可爱的邪元换上一副讨喜的模样后更显憨态可掬,立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而望。 凉月对此甚是满意,抱着邪元,走向一位大娘,怡声问道:“敢问大娘,可知这附近何处有雕玉的坊子?” 大娘笑眯眯地瞧了瞧凉月手里的邪元,“姑娘若要买玉饰,只管去卖首饰的铺子就是,这条街上便有好几家首饰铺子,里面啥都有。”大娘指了指近旁的一家,“那家就不错,金银玉,样样齐。” 凉月温婉一笑,柔声道:“大娘有所不知,我爹娘早去,馒头自小便伴在我左右,这么些年来,我早已将它视作唯一的亲人。可我从来没有送它一个像样的物件儿,刚巧前几日得了快璞玉,便想着亲手给它刻一块玉佩,若日后走丢了,也好叫它有个念想。”凉月不禁凄凄然,就差泪下了。 听言,大娘一阵动容,也不管邪元是否愿意,径自便伸手抚来,“你给它取名馒头,想来也是希望它能食无忧,日日有馒头可饱肚。我从未见过黑色的兔子,想来应当是难得之物,小姑娘可要将它看好,莫被别人偷去才好。” 凉月微微低头,强忍住笑。 馒头一名,其实是凉月方才瞧见旁边小摊上卖的馒头,所以才临时给邪元取了这么个唤起来倍感亲厚的名儿,谁知却被这位大娘另作了一番毫不相干的解读。再一瞧邪元黑乎乎的脸上硬绷起的笑,凉月此时真想捂着肚子狂笑一通。 “大娘当真是通透人儿,馒头确实是世间罕有的黑兔。若非进了我这破落门槛,定然可以过上山珍海味的舒坦日子。前些年,它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常常食不果腹。如今日子稍微好过一些了,我便想着要送它个东西,所以大娘可能告知雕玉的坊子在何处?我也好跟师傅们学一学这雕玉的手艺,亲自给它刻上一枚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玉佩。”凉月说起谎来,脸不泛红,心不乱蹦,煞有其事的样子通常都能令人毫无疑问地相信她的话。 大娘似乎受到触动,眼波都不禁柔和起来,缓缓道:“山珍海味也比不得你对它的这份心,雕玉的坊子在前头就有一间。”大娘收回抚在邪元身上的手,转而指向前面,“你在第一个路口左转,再直走,过第二个路口右转,然后一条路走到头,就能看见一间写着‘琢玉坊’的店子,那就是了。” “多谢大娘。”凉月颔首致谢后,在大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抱着邪元徐徐走开。 “你别说,馒头这名儿听着当真不错,寓意也甚是美好。”凉月边走边喃喃自语,对自己灵机一动所取的名甚是满意,全然不过问邪元的意见,便强行给它安上,“反正你也没名字,日后便叫你馒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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