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秦王那小儿子朱循要过来,你知道吗?” 尊贵的太上君又开始嗑瓜子。 “北秦最近是不是要派人来详谈南北商路事宜?北秦地处寒冷,大半粮食都靠南域提供。为了吃饭那点事,北秦王昨日给我来信,说为表诚心,他派使南域的,正是他那个宝贝小儿子。” “朱由之?” 姚都点头,“那我还得亲自去边界一趟接人,南北通商的事情朝中吵得厉害,不能让人家在南域境内出了意外。” 姚熙摆摆手: “你自己也小心就是。” ** 姚都走后,姜南走到姚熙身边,给她递了杯消食的茶。 “吴淑说,那孩子性情有些阴郁?” 姚熙抿了一口。 “看来是的。就会顺着嘟嘟的意,啧。” 姜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夸他?” “吴淑还说,他不爱惜自己身子,不乐观,不积极,不主动,总之,一堆缺点。” 姚熙叹道。 “也就是吴淑,换个人都不敢这么给我说。” 姜南:“其实这么听着,我也不满意那个孩子。” 姚熙抿了口茶: “难。要是没什么改变,估计她们要么就这样拖下去,要么便散了。别管了,让她自己折腾去。” ** 夜幕降下,将墨色薄薄地铺洒在屋顶瓦片上。 零星的烛火陆续亮起,在夜色中伸展出一片星星点点的光晕。 悬壶堂正门已经落了锁。 周辞挑了灯,刚在自己屋中落座,就听到院外侧门响起敲门声。 “谁?有事说了便好,落锁了。” 然后,她没有等到人回答的声音。 一阵窸窸窣窣后,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墙上,轻轻巧巧地落了地。 周辞:“……” 姚某人翻墙的姿势特别熟练且优雅,身上半点灰没沾,拍着手就进了她的院子,气定神闲的模样活像是走大门进来的。 只听“走大门”的姚都说: “我刚从南明山上下来,知道了些事,猜你也没睡,就来问你。” 周辞面无表情地拉开门: “我现在就高呼,让人把你扔出去。” “别啊。” 姚都一溜烟窜了进去,“说正事,说完我还急着回去呢。” 周辞瞥了她一眼,合上门: “你说。” “你之前说,产生迷雾的那个药草只生长在南明山,我突然在想,此话之意,是指只有南明山种了这种药草,还是这种药草只能生长在南明山?” 周辞:“自然是后者。那种药草生得脆弱,对生发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南明山便有难得适合其生长的环境。不过,你现在是怀疑,别的地方或许也种植过这种药草?” 姚都:“你也说了,南明山能种,是因为风水土壤适宜。那么若是有其他适宜的地方,也是能种的。即便条件没有那么理想,但多少不至于完全不能生长。” “如此说来,当时你在赵梁那么快便变了回来,证明他们给你服食的药草天生不足,功效有限?” 周辞沉吟片刻,然后笑容逐渐不怀好意。 “那你可要小心了。哎,可叹某人一怒之下拔秃南明山上所有药草,却还得面临随时变成四脚喵喵的风险……” 姚都扣了扣桌子: “周医,你最好祈祷你先前给我配得药管用,否则我姚某人势必四处败坏你堂堂南域新一辈第一人的大好信誉。” “哦。” 周辞干巴巴地遗憾道。 “我忘了,我给你配过解药了。” 正事说完,姚都放松地倚在凳子上,状似无意道: “对了,长赴对药草知道多少了?他知道化形的事了吗?” “我怎么知道?你家那位每日要看的东西太多了,又不是事事都涉及悬壶堂,我不知道他做到哪一步了。” 周辞笑道。 “你可以直接问他。” 姚都无奈道: “我怎么问他?我说,你知道我曾经变成一只冒充天狮的神棍去你那儿蹭吃蹭喝吗?还偷看——不,光明正大地看你沐浴?” “……原来如此。” 周辞津津有味道。 “我好奇很久了,你为什么不肯让他知道?不过就算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没什么吧,哈哈,反正他大概也知道你的脸皮有多厚。” 姚都难得地没有怼回去,她静了片刻。 “我今天上南明山,没带人上去。” “正常。” 周辞头也不抬。 “不带便不带,这有什么关系?” 姚都:“你说得很有道理,反正对你而言,那位姓寇的走到哪儿都是个逗乐的大宝贝,不担心谁会不满意。” 周辞抬头挑眉: “说得好像你不带人家上山,是因为怕伯父伯母不喜欢他似的。我不信。” 姚都看着她,然后笑了。 她手肘搭在桌上: “寇衍给你什么感觉?你跟他相处,和跟其他人——譬如我相处,有什么不同?” “好问题。” 周辞继续翻她手头的东西。 “多少人相慕了一辈子都没想清这个问题。就我个人而言,我以为,某些时候其实没什么好想的。” 姚都:“……” “我找你问个什么劲儿?” 她把椅子往边上一收,耳不听为净地挥挥手。 “寇源行那家伙每天尾巴摇得像朵花似的,嘴巴叭叭不停地往你跟前凑——你还需要想什么?走了。” 时辰不早了。 姚都不急不缓地穿过桃树林,推门进了院子,毫不意外地看到侧院小阁楼上亮着的烛光。 她驻足看了一阵。 然后收回目光,抬脚正要往后院走去。 就在这时,窗户被打开了。 “元熠。” 他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夏夜里很清晰地传到了姚都身旁,温柔的嗓音像夏日里一手软和的晚风。 姚都默默收回刚要迈走的脚步,抬头看他。 程与手腕搭在窗上,半边身子映在屋内模糊的光晕中,半散的黑发从肩头滑了一缕,随着他的动作垂在身前。 “我给你留了一碟鲜奶。” 姚都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便一眼看到一坨灰扑扑的东西从屋里一闪而过。 灰扑扑地东西跳到了窗户上,扭着肥美的身躯,走着灵活的猫步,在粗糙的窗棂上蹭脸。 姚都立马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毛都气得奓起来——如果她有的话。 方才不知所言的斟酌烟消云散,姚都黑着脸,脱口就骂: “这是什么东西?!不是让你别让它进你屋吗?咸蛋!你给我下来!” 咸蛋转头望她,然后娇滴滴地“喵”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从窗上下去—— 躲进了屋内! 程与笑了—— 笑得有点开心。 远远看过去,程与似乎低头看了眼…… 姚都怀疑是咸蛋那个不知廉耻的肥坨在蹭他的脚。 只见程与身子缩回去一点,微微俯身,似乎在摸它的头。 姚都几步走进侧院,站在他窗口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下来!” 猫喊不动,人她还喊不动吗! 程与缩回手,朝她无辜地笑了一下,然后片刻后站在了院子中。 姚都:“手抬起来,袖子。” 程与听话地将手心向上摊在身前: “没有毛,我拍过了。” 姚都只淡淡地垂眸看了一眼,从袖口织纹中捏住了半根可疑的短毛,扯了出来。 程与:“……” 姚都:“你再这样,我就去把你的壮举跟吴姨讲……等等。” 她走到靠近微光的地方,细细端详手上那根短毛,然后悠悠地抬起头来: “你告诉我,这根毛为什么是金棕色的?” 程与:“……” “别跟我说灰扑扑的咸蛋身上长得出金色的毛。” 姚都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 “给我交代,这又是哪只‘蛋’身上的?” 程与:“……皮蛋?莴苣说的,它叫皮蛋。” 姚都:“……” 程与见势不妙: “我去后厨给你拿鲜奶。” 姚都过了一阵,才慢腾腾地跟过去。 笼屉前,程与缓缓地叠着广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周请言那家伙所言不虚。 姚都倚在门口,悻悻地想。 她原本觉得今晚回来,面对程与会不知道说什么,或是没什么话可说。 但当她站在院子里,朝小楼窗后一人一猫的影子看去时,突然什么都不想了。飘到嘴边的话与涌上心头的情绪一样,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又顺理成章。 “怎么这么多层?” 姚都眼睁睁看着他取出一个笼屉,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大提盒,又从提盒里的冰里拿出一个小提盒…… “怕咸蛋它们闻着味道偷吃。” 程与笑道。 “没给它们吃,只留给你。” 姚都:“……” 我是否该说谢谢? 她端着碟子出去:“对了,过段时间我要出去一趟。” 程与一愣: “去哪儿?” 姚都:“边界,不会出南域。北秦要与南域洽谈扩大通商的事宜,我要亲自去接,确保使团不能在南域境内出事。” 程与想开口,却忍不住先掩袖咳了一阵。 “为何不让铸币司带人去?” 姚都:“对外通商对南域至关重要,而北秦在营商之事上称霸三境,无论是南域境内的贸易,还是对北秦、乃至通过北秦对赵梁,都要靠北秦的人牵线。他们愿意来,已然是看着南域供应粮食的份上,南域也应该显露诚意。更何况,有些人为了组织此次协谈,已然开始有所活动,盯着北秦使者准备动手脚。” “你也说了,有人已经盯上了。” 程与声音有些气虚。 “此行凶险。” 姚都颔首: “所以我更需要去。风险不会因为我去而增加,但若我去了,我会亲自将风险降到最低。” 程与目光垂在桌面。 “我明白。” 姚都:“从前在南域跟着我母亲变革的那几年,比这个更凶险的事情办得更多。不然铸币司为何这么容易便建起来了?这次之事,反而算不上什么。” 程与点头: “我相信你说的,我都赞成。只是……” “什么?” 程与对上她的眼神: “……只是我想的是,其实无论北秦来了几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 姚都怔愣了一下。 程与垂眸补充道: “所以,用你的安危去担保他们的安危,这显然是个极为不划算的买卖——以我自私的视角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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