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与牵着她进去,走到最近的一架书架前。 “你还没有细致地看过制砚司吧?要是不急,我能带你先瞧瞧这个么?” 语气带了些兴致正好,却又有些小心翼翼。 “当然。” 姚都欣然答道,配合地弯身去看。 “这张残缺较为严重……元熠看这张罢——这张虽然距今较近,但胜在存留完整。” 姚都:“这是……赵梁字?至多是三百年前的卷子吧?据传,南域最开始引入赵梁文字便是三百年前。” “不错,这是约二百五十年前的书卷。” 姚都挑眉: “这么精确?” “此处隐约可见是个‘狮’字,但后头这卷——依照字迹,这两卷尾同时、同人所书,这里——却用的‘师’字。赵梁约在二百五十年前有一场字形变革,诸如‘师’之字义分化出‘狮’,以至于那段时期的赵梁文书中常常可见‘师’、‘狮’混用的状况,就像你手里这卷一样。再譬如,赵梁京城本称‘临泉’,上任皇帝为取‘天狮’之吉意,将都城更名作‘临师’,分化前的那个‘师’,便是取的复古的内涵。” 姚都从书卷撤回目光,眼神明亮地看着他。 程与没有察觉: “此外,传闻说南域三百年前开始引入赵梁文字,我以为实际时间会更早……” 姚都将爪子贴上他的后腰。 程与:“怎么了?” “大祭司。” 姚都仰头看着他,“有没有人同你讲过,你举重若轻地畅谈这些的时候,很好看?” 程与和她对视在一起,眨了下眼。 “……没有。” 他说,“别人只会一脸严肃地询问或者质疑。” 姚都放心地点头: “看来,只有我心术不正。” 昨夜微光晕染中的一幕幕还鲜活地在脑海里闪烁,细微的触感与交织的温度仿佛还留在指尖。 程与慌乱地握住她的手腕:“嘟嘟……这里是制砚司。” “知道,所以我刚刚进来时就关门了。” 姚都有些气息不稳,含着笑轻声道。 “你不觉得,这样更——” 程与轻轻托住她的脸,吻了上去。 远处传来模糊的人声,尽管距离上遥远,但说话的人确实程与认识的。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上司正与一个更大的上司,在隔着几堵墙的地方纠缠着。 “等等!” 姚都奇道。 两人力道骤然一松,猝不及防往旁边的书架撞过去,程与忙将她护在怀里,用肩膀挡着,自己“嘭”得一声当了肉盾。 程与:“怎么了?” “你闻到了么?” 姚都嗅了嗅,皱眉道。 “香粉的味道。” 程与凝神感觉了一下,又托起姚都的发梢,凑近轻轻闻了闻。 “好像……有一点。你平日身上是不是也有这种香气?” “闻什么呢,大祭司。” 姚都笑着一把捞回自己的头发。 “昨晚闹过之后,我们不是一同沐浴了么?你都看见了,我可是从头到脚把头发丝都泡了一遍,然后一待就是一夜,再就是今天早上。你哪只眼睛见我用过香粉了?我用的可都是跟你一个香味的皂角和干花。” 程与非常顺理成章地又被她的话带出了一些联翩浮想,半晌才说出话来。 “……那,不是你身上的?” 姚都:“当然不是。你这么问,难不成,是想借机闻闻?” “……” 程与道,“那是哪里传来的?是衣服么?” 姚都手掌抵着他的胸口: “别猜了,是书阁里的。交代吧,上哪儿偷人了?” 程与一怔: “按理说,后院这几栋是连前院人都不许出入的。莫非有人擅自来过这里?” “有意思——我好巧不巧今日想起来查东西,竟有人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姚都循着香味,在前后几个书架间慢慢穿梭,沉默着比对香气的浓郁轻薄。 片刻后,她嗅着愈发浓郁的香气,肯定地站在了一个书架前。 姚都目光落在这个书架上的残卷上。 “若我所料不错——这里放的,不会正是我们也要找的东西吧?”
第23章 残卷 程与神色不出所料地有些凝重: “……不错。不过目前看来,他至少没有擅自拿走或者偷换这些古卷,应当只是借阅也未可知。” “不会。” 姚都伸手站了站书卷周围的灰。 “你瞧,他很小心,连书卷四周积灰的痕迹都没有破坏。若是简单借阅,何须如此谨慎?再者,若是没有隐情,他为何不来找你说明情况,走明路借阅?大执学脾性之温良,那可是天下皆知。此人明显是心里有鬼,不敢惊动你。” “的确是个细心之人,可惜遇上了铸币司的总司使。” 程与道,“可见,干坏事身上最好别带香气。这是什么香,或许有出处么?” 姚都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正是南明主街上那家脂粉铺的香粉。” 程与皱眉: “那么,范围说窄也窄,说广也广了。” 姚都:“是女是男亦无法确定,南域不少男子也爱用香粉沐浴发肤或熏蒸衣物。制砚司放置书卷的动向和位置,都有什么人知道?从这个角度可以缩小范围吗?” “……大约不能。” 程与含着歉意道。 “你进来时,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形了。制砚司做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什么机密,只要有心打听,基本都能知道。” 姚都深吸一口气: “我现在就出门右转,去隔壁铸币司抓队人来给你看门。” 程与笑着提议: “……不如先看残卷?看了,或许你也能根据残卷内容推测其动机。” 姚都抬了抬下颚。 程与取出手绢,细细地净手后,看了眼架上摞的卷子,将其中一卷精准地挑了出来,慢慢展开。 “此卷上有一副墨迹不清的绘图,你看看,觉得像什么?” 姚都借着他的手一看,嘴角抽了抽。 程与:“有些像那只被误认为天狮的小长毛,咳……你应该见过它。” 姚都狐疑地抬头看他: “你咳什么?” “嗓子不适,最近又有些咳。” 程与掠过这个话题。 “不过,与其说它像那只小猫,不如说,更像赵梁人绘制、雕刻的天狮神像。” 姚都:“的确,印象里和你那张倒霉的桌垫很像。此画上的东西与那只……长毛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尾部。长毛的尾部是蓬松的,但赵梁天狮画像却似乎只有尾尖有长毛。” “不错。” 程与颔首,“当初意思天狮下凡现身的那阵,朝堂上一直有诸多争议,其中一类便是说尾部的不同。而反驳此类观点的人则称,是因为天狮画像正面只露了尾巴尖,以至于后人误以为天狮只有尾尖长有长毛。” 姚都皱眉望着那幅画像: “也就是说,这卷藏于南域都城的古卷上,画着赵梁的‘天狮’?” 程与:“换一种说法,或许会更加准确——赵梁祭祀中的‘天狮’,是出自谜团诸多的南域古卷。” “明白,你是说谁先身后的问题。” 姚都道,“你能判断这卷的成书年代么?这上头全是古字,必然是三四百年以前甚至更早必不能再像刚才的判断方式那样判断了。” 程与:“是,而且因为古字正在解译,我暂时还无法窥见这上头的文字内容,也无从推测书写时期。不过有几个字——我在更古旧的一册竹简上见过,并且已经大致推测出含义。” 姚都想也不想,面无表情地答道: “药草。” 程与:“不错,便是类似‘混沌’、‘天地’之类的字眼。此卷文字甚少,而图画虽然抽象,但可以看出上部丝状比划为云,象征天,下部成连续小幅度波折的线条,或象征地。可以与我对文字内容的猜测互相映证。而赵梁祭司府书阁中,无数典籍均将祭祀的起源指向了天地诞生的概念,但具体的起源细节,则是各书不尽相同。” 姚都评价道: “像是后人为了完善祭祀理论体系,而将起源编成了个百花齐放——他们编造之前都不对个口供么?如此说来,赵梁祭祀理论真正的起源,竟是在这里。” 她敲了敲书架。 程与不知什么时候垂着目光陷入沉思。 姚都:“你之前说,南域有一个人在误导着陆万宜。假如真有这么个人,那么私自来书阁的这位,必与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可是为什么?” 程与手指抚上书架上的灰。 “那个人既然有刻意误导万宜的本事,要么就是自己也信那套谬论,要么就必然对祭祀的真正起源了如指掌。可来书阁的这个人……像是浅浅地看了看,然后——就走了?” 姚都:“我倾向于,都城南明出身的香粉哥与那骗子是互为勾结的关系,但那骗子作为香粉哥的同盟,却并不那么可靠,至少没有如实告诉香粉哥一些细节。香粉哥对所作之事有所猜测,是以潜来制砚司求证。” 程与转向姚都: “你这么说,必然不止是猜测——我了解你的习惯。香粉……哥?你对此人身份有想法吗?是否与你先前在赵梁遇险有关?” 姚都:“铸币司行事一向可靠,此人可以确定在南域核心权力范围内。不过,我暂时没有确认他的身份。之所以称‘哥’——本人情感上倾向他是个男的,便姑且这么称呼。” 程与:“会是申广帆吗?” “……” 姚都尽量不去想申广帆那张油脸配上香粉的样子。 “……那我会说香粉爷。不是他,也不是申家人。几年前南域清洗反对变革的大家,申家是幸存者中势力最盛者。但这不是因为申家配合我们,而是因为当时无力根除,才留了申家作为辅助,也是个缓冲。但此后,在我这里,申家是被排除在了我所谓的‘核心’之外的。” 程与沉吟片刻。 “那,‘骗子’呢?” 姚都挑了挑眉: “这我可知道了。你听说过南域三州吗?那是南君直属之外的三个地方州,十几年前收回过一个,如今剩了两个,南安州与南和州。” 程与抓住了某些细节: “我揣度你话语指向……所以,地方上果然存在与南明敌对的势力?老师当年游历南域,回去后却只提南明,不提地方。有可能是地方上无事发生,但更可能的是恰恰有事,且事关重大。师母……若是地方州人士,万宜如何与那人联络上,便有迹可循了。师母有消息了么?” 姚都轻轻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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