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与皱眉: “竟还有铸币司触及不到的区域?” “这有什么稀奇?铸币司哪儿有你想的那么神。” 姚都笑道。 “不过南域境内多少还是能触及一些的,只是伸出去的触手,可能被挡住了。大祭司,下面是问答时间,你若是记不清,便别怪我翻脸了——初见的时候,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程与听到“初见”这个词,眼神和缓了一下。 “……互相包庇?” 姚都:“大祭司,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程与垂眸想了想: “交换信物。” 过了会,又补充道: “投我以纹木,报之以丝绣。” “丝绣。好吧。” 姚都干巴巴道,“我发誓这是你最抬举那大脸天狮的一次。至于那块纹木——木牌,我当时跟你说,那并非私卫令牌。” 程与颔首: “然而晃眼间,它确实与私卫令牌别无二致。” 姚都:“它确实是私卫令牌,但不全是。区别在于,它被人在牌侧刻上了一串特定字符。而铸币司之所以以‘铸币’命名,就是因为其运行方式是以刻有特定字符的铜币为信物。” 程与很快跟上她的思路: “有人在效仿你?那块木牌便是一块被刻上字符的信物。就是那股势力在阻挡铸币司寻找师母?此人一面与老师及万宜之事脱不开干系,一面仿照铸币司组建自己的势力,足见所图不小——是哪一个州?” 姚都却没有立即回答。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残卷上笔迹模糊的画像: “没有切实证据。南安州更靠近南边,州牧丘第素来与南明中人有暗中往来。但我觉得不是他。” 程与在借着书架边的薄灰画了几个小圈,指着最上边一个: “与赵梁接壤的这个,是另一个州,南和州?” 姚都:“不错。仅根据铸币司的消息,南和州看似远比南安州更安分。” 程与:“这个时候,安分才不正常。近几年上君的能力与野心世人皆知,收回地方州的权力是势在必行,不过早晚。反抗这种趋势才是他们要做的事。” 姚都抓住她爱听的重点: “多谢谬赞。” 片刻后,她琢磨道:“ 说来,你老师游历南域的事情我一直忘了过问。什么时候得上南明山一趟……” 程与:“去找太上君与君太后?” 姚都颔首: “曾步业游历南域的时间,正是我母亲在位的时候。得尽快,我今日晚膳就去找她。” 说到这里,书阁间突然陷入一些诡异的宁静。 这个过程其实很短暂,但莫名显得漫长又难捱。 带着热意的微风从窗间溜了进来,慢腾腾地在蒙尘的书架间穿梭,带起一股细微的陈旧书卷气。 “……好。” 片刻后,程与神色如常道。 “我正好也要加紧制砚司这边的事,用过中饭,会在这边待到晚上再回去。那时,你应该也回来了?” 姚都:“嗯。” 程与:“中饭回去用,我来做?” 姚都顿了一下: “嗯。” 程与笑了一下,牵起她的手。 ** 直到太阳西下,姚都踏上上山的石板道时,那种稀薄却无处不在的沉闷还没有散去。 她知道书阁里的那一刻,长赴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她说—— 和我一起上南明山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姚都想,她的语气或许是故作正色的,或许是半开玩笑的——像平日玩笑那样。 不过其实什么语气都无所谓,不重要。 但是,她没有说。 斜照的光晕透过树枝落在她身上,在漫长且爬满青苔的石阶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一个影子。 姚都摇了摇头,垂眸向山上走去。
第24章 飞毛 枝叶郁郁葱葱的山间,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子懒散地坐在摇椅上,一动不动地磕着瓜子,旁边已然堆了小山一般的瓜子壳。 她的倚在院子里的斜阳中晒太阳,椅子正对着屋内,笑眯眯地朝屋内下令道: “叶子洗完了,就把那盆果子也洗了。” 姚都不声不响地拿起那盆果子,刚洗了一个,就“嘎嘣”一声扔进了自己嘴里。 “你今天怎么了?” 一个与外头女子年岁相仿的男子来拿洗好的菜叶。 姚都不吭声。 “别理他。” 外头那女子嘲笑道。 “你爹一心以为你今天会带人上来,在屋内坐立不安一天了,哈哈,现在见不到了。” 姜南闻声,默默地闪进了后厨。 姚都轻叹道: “您老别火上浇油了好吗?” “混账东西。” 她笑骂道,“说谁老呢?” 姚都又不吭声了。 淅淅沥沥地水声过后,她端着盆子,去姚熙旁边坐下。 姚熙敛了笑容,不声不响地磕着瓜子,盘算着这小东西是有话要跟她讲。 过了会,姚都果然开口道: “您知道赵梁之前那个老祭司,叫曾步业的么?” 姚熙一听她是问这个,翻了个白眼,也不知在失望些什么: “知道,怎么了!” “他来南域游历过?” 姚都道,“给我讲讲,你都知道什么?” 姚熙:“曾——什么来着?他当年来的时候,我也就比你现在的年纪大几岁吧。他最初是瞒着身份自处游历的——不瞒还游个头的历。第一次发现他,是因为他想往南明山上溜。” 姚都喃喃道: “南明山。” 她想起了陆万宜对她的“诘问”。 姚熙面色平静地看了眼夕阳笼罩的山林。 今日天气明朗,没有雾气。 “没有雾气。” 她向姚都道。 “因为你把草拔了。但当时他来的时候是有的,那些传闻也如今日一样有鼻子有眼,甚至传播影响更为深远。那个祭司不出意外地被迷雾迷了路,被人抓住后,才自称是赵梁的文人,想来南明山上探查典籍。” 姚都轻笑一声: “你会信吗?” 姚熙道:“当然不信。我当场找几个在临泉待过的人来看,就认出了他是赵梁的祭司。” “现在叫‘临师’了。” 姚都纠正了这个可有可无的问题。 “被人当场认出脸来……倒是奇特。传闻曾步业性情跳脱,在临师城内叱咤风云,可见的确是如此。若是换了他后头接任的那位——一贯深居简出,怕是整个临师城都没几个人认得他的脸。” 姚熙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眯了眯眼。 “当时那货被认出身份,遂就坦言了,自称来南域探查赵梁祭祀的起源。天下一向有南域盛产灵兽的虚假传言,但他根据这个,想到了赵梁祭祀中的——那个什么,狮子?” 姚都:“天狮。” “对,天狮——也是兽类。所以他觉得赵梁的祭祀起源也许会与南域有关。于是我便派了个人跟着他,许他上了南明山。” 姚都皱眉: “那他找到答案了吗?可南明山上,并没有什么典籍?” 姚熙颔首: “他没有找到。但也不算无功而返,他去了山顶的灵玉殿。” “那里头——你没有拦他?” 姚都有一些惊讶,“你直接默许他看了?” 姚熙笑着点头,别有深意道: “你能拔草、驱散迷雾,我就不能默许人窥探南君秘密吗?” 这一刻,姚都望着母亲的眼睛,那里头有着她一脉相承的东西。 她收回目光,放松了些: “南域古籍基本都在悬壶堂的废屋里堆着,近年才被重提,曾步业那时什么都看不到。” 姚熙:“不错,他离开南明后,就去了南安州,然后顺着北上,最后从南和州回了赵梁。” “他在南域有了妻儿,你听说过吗?” 姚熙一愣,正色道: “没有。” 片刻后,姚都点头: “我知道了。” 姚熙只紧绷了那一瞬,随后就放松了下去,懒洋洋地看着姚都。 “我能像现在这样躲在山里享福,你居功至伟,我一点也不担心你。不过——” 姚都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姚熙:“吴淑给我说,你家里来了位客人?怎么没带上来?” “没到那个地步。” 姚都轻声道。 “我一直以为以你的性子,若是没可能的,绝不会带到家里去。我还以为都带回你那宝贝院子了,这事多半八字有一撇了。” 姚都目光有些散漫地落在屋顶的稻草上。 “我们互相都没有承诺过什么。” “是这样么……” 姚熙掰着指头道。 “好吧,情感上,我倾向于他率先做出承诺。不过我听吴淑说,那孩子有些……呃,嗯,有些内敛。” 姚都一脸不信的表情: “吴姨说话可没这么委婉。” 姚熙若无其事地清清嗓: “而且,心细?总之,他看上去总是揣度着你的意愿行事。你要是把路封得死紧,他绝对不会伸手去推,更不敢跟你提。” 姚都叹道: “怎么经你一说,把他讲得这么可怜?” 姚熙一副义正严词的模样道: “别误会,我一定站在你这头的——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姚都:“……” 姚都闭上嘴,不理人了。 姚熙却越发感兴趣,朝她扔了颗瓜子: “小东西,你觉得什么是情?男女间的那种。” 姚都接着那颗撞到她额头上的倒霉瓜子。 “吸引。”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归属感。” “真新奇……” 姚熙捏着下巴,“归属感是形容什么的?” 姚都:“宁静,放松——与愉悦。” “这么老成……” 姚熙一副研究奇怪物体地眼神盯着她。 姚都:“……” “还有一个最不可或缺的。” 姚都瞥了她一眼,“色/欲。” 姚熙一下坐直了: “还有救。” “情之一字缺了什么都可以。” 姚都大胆地看回去,“缺了这个绝不行。” “有觉悟。” 姚熙再次评价。 “那你对他有吗?……好了我知道有……归属感,也有吧?你破天荒地让别人住进了你的院子。” 姚都:“可是我从不让他进我的院子——他住在侧院。” 姚熙:“……” 姚熙:“有点耳熟,这个怎么听上去,有点像赵梁那边的——后宫?” 姚都嘴角抽了抽,又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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