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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有。” 守卫面面相觑。 “大人，那商队一应文书，可都是咱大梁和南域、北秦那头联合批下来的，这还能有什么问题？” “……是啊。” 私卫咬牙切齿道。 “——这还能有什么问题？连人都是在明文上一一登记过的！” …… 从临师到边境，一路引得全境瞩目，队内一个人都动不得！ ** 姚都余光中，看到被窝里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她俯身凑近去看。 在马车规律的颠簸中，程与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慢腾腾地掀起了一些。 “我在。” 姚都将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他的手。 这些天，程与大多处于昏睡状态，期间睡不安稳的时候，断断续续地醒过几次，然而几乎片刻之后，就会重新陷入昏迷。 在周辞连日的调理之下，今日他的精神似乎终于好了一些。 他干裂的薄唇动了动，下意识伸手去摸胸口。 姚都知道他在摸什么。 “这里，这里。” 她拽过他的手腕，从袖口里抽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片出来。 程与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 “你……” 姚都轻声道： “什么？” “你不赖账。” 他闷闷道。 “我不赖账。” 姚都好笑地点头，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 程与默默地和她对视，不知多久后，那双眼里终于浮现了一丝清明。 几乎是意识清醒的一瞬间，程与眼神一闪，就挪开了目光，下半张脸埋回了被子。 姚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大执学，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吗？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吗？知道你自己是谁吗？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程与露在外头的两只眼睛无奈地看着她。 “……知道。上君看上我了，抢我回去，给你暖床。” 姚都一挑眉。 “不不不。” 她认真道。 “这是上一个版本，已经过时了。再答一次，大执学。” “……” 程与顿了更久，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什么东西。 “你来接亲。……然后回去，还要给我名分。” “对了。” 姚都笑道，睁着眼颠倒黑白扭曲事实。 “知道外头这一大队的货物是做什么的么？是用来给你当十里陪亲的。听到外头的锣鼓声了么？是用来给我迎亲的。” 程与：“……” 两人靠得极近，姚都半撑着身子倚着，就这样微微俯视他。 终于结束了。 他想。 他攥着手，仿佛能从那纸条中获取温度，心里难以抑制地泛起一阵酸胀。 姚都一愣： “怎么了？” 程与无言，就着这个姿势，将脸轻轻贴上了她的腰腹。 姚都伸手去揽他，手贴到他的耳侧，突然摸到一手的湿润。 “元熠。” 他声音有些干涩。 “世上再没有祭司了。” “嗯。” 姚都揽着他，将下颚放在他的发丝间。 “你做到了，做得很好。” “再也没有祭司了……” 他了无知觉地轻声地重复道。 姚都心里一动，垂眸看着他。 “长赴，有一事我一直未及问你。” 程与伸手回抱住她。 姚都：“陆万宜自年少起就开始质疑祭祀，是因为他自己就是‘祭司’生出的孩子，他的契机，正是他自己的身世。可你——你一开始就明白祭祀是假的，对么？那么你的契机呢？你的契机又是什么？” “元熠。” 他声音有些颤抖，沉默了很久。 “你愿意同我说么？长赴。” 她在他脸侧轻轻落下一吻。 “没有关系，我想知道。” “……我母亲，是被人毒杀的。” 他额头抵在她的身上，低不可闻的声音闷在被褥间。 “她不是病逝……她是被戴方琰害死的。元熠。” 姚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 她一下一下地，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就为了让我成为祭司。” 他声音发颤。 “……祭司的位置上，沾了我娘的血。” 姚都的手抚上他的脸侧。 “我爹当年是军中小卒，身亡确为意外不假。但我母亲当年身子绝没有孱弱到那个地步……若非戴方琰对祭司之位动了心思，要我父母亲缘断绝以符合祭司候选条件……她……她十六岁便敢为了我父亲一个人离开家里，与我祖父母断绝关系，这样一个人，又怎会因为所谓的伤心过度而过世？” 姚都说不出话来。 程与一个人背负着这些，度过了这许多行尸走肉般的时日。他早已不需要什么劝慰。 他只是想说出来。 姚都明白。 “我恨祭司。” 程与道。 ……也恨自己。 姚都抱着他： “没有了，都没有了。这世间不再有祭司，也终将不会有祭祀——赵梁祭祀的最终真相，我或许在林添靖的藏书里找到了。” 程与：“你打算怎么做？” 姚都哼哼道： “给赵斏一份大礼。我已经让人誊了相关内容，待我们回去，就散给赵梁。至于赵梁人信或不信，又最终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程与轻笑一声，额头抵着她，扯着她一片衣角： “那么是什么？我说赵梁祭祀的起源。” 姚都：“是一个毫不意外的答案。赵梁祭祀，起源于权力争夺。数百年前，赵梁天佑皇帝还是赵氏旁支，为了让自己在夺权中坐上并坐稳帝位，造出了这么一出人为的神话。” “确实，毫不意外。” 程与点头，嗡声附和。 “……可，为什么是南域？又与南和州何关？” 姚都继续讲： “但那出神话，并不是天佑皇帝自己造出来的——这就是在南和州所藏古籍中所见之事了。根据南域古籍，处心积虑编造出祭祀规则的，是一个出身古南和地界的南域人。” 程与一顿： “为什么？” 姚都沉声道： “因为，她是天佑皇帝的生母。” 程与回想了赵梁史籍中对天佑皇帝身世的记载。 “……不足为怪。宫廷秘辛，本就不足为记，官修史籍必然抹去了许多颜色。说到这个……那么第一任祭司呢？赵梁男性天子治下，今人似乎默认了祭司由男子承担，也从未质疑过从前的祭司是否为女性。我现在却猜测，赵梁第一任祭司，该不会就是那名母亲吧？” 姚都颔首： “不错。” 程与僵硬地勾了勾嘴角： “赵梁人拜了几百年的天狮，大概到死也不会想到，它的起源竟是这样。不是什么神迹突现，甚至不是权争的因果……它最开始，只是一个母亲的牵挂罢了。” 两人许久没有再开口。 姚都嗅着他领口淡淡的药苦香： “等回去了，我把南和州藏的卷子全部给你。” “嗯。” 程与笑着抓住某只正往腰里探的罪魁祸爪。 “上君就是抓我回去干活的，我确信。……虽然我确实想要那批卷子。” “说什么呢！” 姚都蹭过去，扳过他的下巴。 “有名有份。大执学都是我家的人了，谈什么干活不干活？” “懂了。” 程与扶着她的腰，笑道，“以后干活，都没有薪酬了。” “我可以一次付清。” 姚都神秘一笑，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锦囊，绳子一吊，晃在他面前。 程与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锦囊，呼吸都停止了。 他猜到里面是什么。 他的印。 元熠的君后印。 这个印，是他的。 他双手将锦囊捂住接过去。 “……哪里来的？” 姚都装傻： “什么哪里来的？” 程与：“……哦，你回过南明了么？” “没有。” 姚都凑在他耳畔，轻轻地吹起道。 “快马加鞭，一骑红尘，专程叫人给君后送来的。” 程与抿嘴看着她。 “一掷千金。” 姚都撑着脑袋， “能换君后展颜么？” 程与托着她的脸，轻轻地吻了上去。 姚都趁他分开的间隙，轻声呢喃道： “长赴……你吓死我了。那日在临师。” “一样。那日在南明。” 程与和她对视，眼底有些潮湿。 “所以，再也不要分开了。” “嗯。” 姚都含笑道。 “要生一起生……要吓一起吓？” 说罢，趁势扶上他的后颈，唇齿重新贴了上去。 姚都将手抵在程与的胸前，感受着二人之间逐渐交织在一起的心跳与温度。 车外，商队依照某姚姓假掌柜的命令，一路将锣鼓打得震天响。 欢天喜地的通商之喜，硬是被他们染上了几分迎亲的架势，掩盖了车内愈发急促颤抖的喘息。 由北向南，庄严巍峨的临师城与晦暗不明的祭司记忆一起，被抛在了天边的地平线内，永远地离他们远去。 祭司府庭院中终年挥之不去的熏香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南明小院中午后的阳光馨香，与侧院小厨里充斥着饭食五味的柴火气。 那里是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 试图挂一个新文预收 gl；文案已挂作者专栏，感兴趣的uu可以蹲蹲，依旧会全文存稿~>w< 《川原》，一个救死扶伤但主角运气巨差的故事。 梁知会x严今期；年下；古今幻想 再次感谢~！www （鞠躬orz）
第41章 番外二：终身 午后，秋日里的阳光暖融融地飘散在微风中，无端惹人瞌睡。 赵梁与南域接壤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外，停下了一架马车。 随后，院门被“笃笃”地叩响了两声。 叩门的声音克制而迟疑，带着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 小厮垂着脑袋，在瞌睡中左右摇晃，被敲门声吓得一激灵。 他捂住剧烈的心跳，在门缝前往外看。 一个身形单薄的贵公子。 他面色有些不健康的白，垂着眼，眼底有几分倦色，薄唇紧抿，似乎有些紧绷。 小厮试着打开一条门缝： “请问阁下是……” 那位公子抬眼看他，嘴唇动了动，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喂，机灵点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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