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汲弯身,扶起对方,“先起来。” 众人围坐,温禾才知近日宿新郡发生何事,街头又为何满是梭巡的护卫及方士法师。 不止沽玉楼的花魁莫名消失,国师下访宿新宿当夜,郡守大人于暖亭设文宴,为国师接风,当夜,郡守夫人于后院上吊自尽。 据郡守及郡守夫人贴身丫鬟讲,郡守夫人近日并无任何抑郁之征,烦忧之相。 遽然自尽,委实说不通。 还有,郡守夫人自尽所用之物,并非白绫,而是红绸丝。 千丝万缕拧成一把,吊死在后院垂柳之下。 再有,城东守义戏台,方修葺一新,赶在德育楼戏班子登台前,西巷的柳媒婆,莫名其妙登上戏楼,众目睽睽之下,拿菜刀生生剖出自己一颗心脏。 近几日,国师府的玉岚郡主,亦连夜梦魇。 梦中的自己,被活活钉死在黑棺内,她的指甲挠破棺盖,鲜血滴淌满面,被生生憋死的一瞬,方自噩梦中醒来。 玉岚郡主身边的唐心姑姑,更是在前日午夜,遇邪。 唐心正躺在榻上安睡,突闻窗外有女人啼哭声,起身走至窗下,推开轩窗,并不见任何人。折回床榻之际,门缝外渗进大片鲜血,她当即被吓得跌地,战栗后移,地上倏地探出一对枯黑鬼爪,扒着她头发往门外扯。 好在当时国师晚睡,闻到异声迅速赶来,鬼手倏地消失不见。 但唐心的头发,被连皮扯下好几绺。 众人怀疑宿新郡进了厉害邪祟。 国师施回影之术一探,果然于唐心寝房内,发现邪祟入侵迹象,但事后,邪祟不知所踪。 国师往少室山递求助函,长老先一步安排擅符箓的弟子前往国师府,将整个府邸贴满引邪符。 再派仙门弟子出面,将引来的邪祟收服。 云汲亲自出马,定能手到擒来。 午时初刻,魂铃乍响,灵符簌簌,埋于院中的太极阵开启,金色玄光如波,自动收了不少孤魂野怪小妖,还有一尾大鳝鱼。 终究不见厉害妖魔,更不见那日,险些拖走唐心的鬼爪。 浅雪操雷鞭逼问众邪,可否见过大妖邪魔,可否见过魔阴孽畜,可否见过一双鬼爪。 众小妖小怪受不得雷鞭折磨,滚地捂头哀叫,一致道未有。 浅雪收了卷雷鞭,对候在院中,面色苍白的国师府中人道:“虽然未曾捉到鬼爪,引邪符已收了绝多邪祟,大师兄仙泽深厚,名声在外,小小妖魔邪祟闻到仙气怕是不敢再来,你们自可睡个安稳觉。” 此话一出,众人不无安心,面露欣慰之色。 仙长在此,怕是再厉害的邪祟亦不敢入侵,连着数日无眠,今夜合该好好休憩一番。 玉岚郡主亲自谢过众仙人,吩咐身侧唐心,去备些瓜果茶点给仙长解乏。 众人陆续回殿吃茶,今夜,众仙将守候花厅,坐镇至天明,以防邪祟来袭。 不止国师府的人,甚觉心安,就连温禾也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毕竟,有大师兄在,什么妖魔邪祟上赶着来送人头。 倏地,殿外一位小丫鬟踉跄来报,说是唐心姑姑站在院角,一动不动,谁叫也不应,甚是诡异骇人。 众人一同出殿门,见院中树荫一角,背身而立一道孤影,正是唐心。 玉岚郡主向前一步,“唐心,你在暗处做什么。” 唐心缓缓回身,长袖掩半面,一只眼缝里窥觑众人,再大家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用藏在袖中的剪刀,生生减掉自己的舌头。 温热鲜血蜿蜒一地,阵阵尖叫声中,玉岚郡主身子一歪,晕死过去。 云汲瞬移至唐心身前,探了对方脉息,已逝。 然而,唐心唇角勾着一抹笑,似欣悦,似嘲讽。 国师亦上前,与云汲联手探了探唐心尸身,两人相视一望,面上皆是恐色。 枝上法铃未响,檐下符咒未动,唐心尸身之上,甚至整个国师府,寻不见一丝邪祟妖魔之气。 但,唐心的行为,的确是中邪自戕而亡。 一位上仙,一位道行深不可测,护佑承虞国五百年有余的国师,再有满院的符箓法器加持,邪祟竟能于两人眼皮底下作怪而不被发觉。 少室山诸位在场弟子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竹已眼底尽是慌色,不禁喃喃,“这宿新郡究竟来了何物。” 国师府灯火粲然,一夜无眠。 翌日晨,一行人赶往断背山七爷庙。 昨夜众人围聚,梳理案情,一番斟酌。 关于宿新郡几宗离奇死亡案件中,一些蛛丝马迹显示,七爷庙有可疑之处。 郡守夫人自尽当晚,身边一直随着贴身丫鬟阮青。 据阮青回忆,夫人自听闻国师大人将下访宿新郡,一直着手操办迎接事宜。朝臣迎接诸事自是交予郡守老爷,但迎接国师所设宴席中的酒菜舞姬,皆由夫人亲力亲为。 国师入郡守府之前,郡守夫人还专门去了趟七爷庙进香。 回来后,便有些奇怪,失了往日的热忱,变得呆呆木木。 再后来,郡守大人同国师于前院暖亭设宴,夫人身着单衣去了荒僻后院,并吩咐阮青候在门口,不许打扰。 许久未见夫人出来,阮青担心夫人受凉,便入了后院,这才发现夫人用一把红绸丝将自己吊死在歪脖柳树下。 据西巷剖心的柳媒婆邻居贺家娘子言,两人相约去七爷庙进香,不料柳媒婆出门前闪了腰,便由相公张元宝代她去了七爷庙。 后经张元宝核实,确实如此。 张元宝道,他家娘子不见任何怪异之兆,突然于众人面前剖心,他亦始料未及万分悲痛。 国师暗中调查张元宝为人,怯懦无德,嗜赌,流连花楼,日常被柳媒婆欺压。 如此怂人,即便对妻子起了杀意,怕是不敢付诸行动。否则也不会被柳媒婆打骂半辈子。 何况,任由怨恨之人当众剖心,却非张元宝一介凡人能操控。 张元宝的嫌疑暂时洗清。 玉岚郡主同唐心,不久前亦曾去七爷庙进香。归来不久,一个遭梦魇,一个遭邪祟。 另外,沽玉楼花魁杜棉棉失踪一案,被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道,乃邪祟所为。 国师一早派护卫长风,去沽玉楼暗查。 听花楼内的姑娘道,杜棉棉失踪前不久,听到她与贴身丫鬟提起过七爷庙。 一日,杜棉棉雨夜归来,众人闻到她身染菩提香。 那是七爷庙后院那株岑天菩提树散出的异香。 众姑娘们只道是她担心容颜易逝,失了花魁之位,赶在大雨天跑七爷庙进香表诚心。 几件案子,有一共通点。 七爷庙。
第25章 菩提简【15】 冥界。 夜惊华侧卧浮空庵草坪上,阖目垂钓,身侧趴着恹恹欲睡的火麒麟。 蜃河里的鱼儿变聪明了,已极少有鱼儿咬住他的火钩。 随浮空庵漂流整整三日,竟未有一尾鱼儿上钩。 倏地,金钩微晃,河心泛起圈圈涟漪。 夜惊华掀开眼睫,打盹的火麒麟亦摇着红红火火的大脑袋凑过来盯着河旋看。 应是条大傻鱼。 夜惊华起勾,一双小嫩手破水而出,扒着鱼钩,随鱼线甩入浮空庵草坪上。 火麒麟见到熟人,大嘴一张,喷出一口火气,三生的衣裳瞬间干透。 夜惊华复又侧卧阖眼,“小三生,你越发闲得慌,三生谱背完了没。” 小三生摇摇箍着双髻的小脑袋,“我一背名谱,就想睡觉。我想我不能老睡,不能变得跟冥主你一样懒,于是歇息歇息不背了。” 说着,憨憨一笑,掌心幻出一张访帖,“冥主大人,白乌来访。” 夜惊华看也不看帖子一眼,“不见。” 三生哦一声,转身扎入蜃河,往上游枭去。 夜惊华对身侧跃跃欲试爪子乱刨的火麒麟道:“你说她是不是比先前更傻了些,鱼妖不骑,非得费劲吧啦游回去,哎。” 火麒麟再刨刨爪子,点点大脑袋表示赞同。 白乌候在忘川桥,跟个钉子户老鬼闲聊了半炷香,三生跑他面前脆生生道,“伯伯,冥主不约。” 白乌怔了下,他额前虽有一缕银发,但面皮嫩得很,怎么老被小屁孩唤伯伯。 他唤住咬着粽子糖,欲旋身离去的三生,“劳烦小童儿再帮……伯伯,向冥主传句话,我不是来讨酒的。” 三生点点头,“好的,伯伯。”叼着糖一猛子扎入蜃河,消失不见。 少顷,河里露出一颗湿漉漉的小脑袋,三生吐一口鱼苗,传递冥主原话,“滚。” 白乌扇子抚额,“这年头,君子不好当,夜惊华是你逼我做贼的。” 离他三尺远的自春走来,嫌弃道:“你人缘差到这般地步,谁都讨厌你。” 白乌移开扇柄,“我觉得不是啊。”又解释:“只有墨见愁厌烦我,我这不正试着补救么。你不了解夜惊华,他对谁都这般态度,懒得出奇,懒得见任何人。” 自春:“现下如何,真的要偷?” “除了偷,还有别的法子么,真是的。”白乌摩拳擦掌,“好些年不干这种事了,生疏了。” 前几日,白乌挑了两件上等法器赶往“觉情院”,欲当面向墨见愁赔礼道歉。 墨见愁被千面毗婆的“盗颜针”缝了脸,得了一张凡人新皮,此乃赫连君主的罚。 白乌想想就疼,内疚无比,毕竟是他坑骗人家跟他打架,掀了暗阁房顶,才至此祸。 两件法器乃他镇库之宝,希望能得墨见愁原谅,两人同为魔阴护法,一见面就掐架终归不好。 幸得他赶得巧,墨见愁罩着一面黑纱,离府邸之际,他将人拦住,郑重献出宝器。 墨见愁不屑一顾,语调颇凉,“若右护法真想我原谅你,为我取来折香盏一用。” 折香盏,乃上神之首云宓,亲自炼化的宝物。不但好看,且实用,就是代价有点大,需得用心头血燃灯芯。 当年冥主夜惊华遭劫落入人间,险些折在折香盏上。 后来夜惊华寻得折香盏,带回冥界,塞到浮空庵落灰。 浮空庵飘于蜃河下游,若有冥主坐镇,自成结界,他闯不进去。 但若无冥主之气罩着,强闯入庵不算太难。 白乌冲自春灿然一笑,“我有个计划,需要你参与。你制造点动静,最好大到能将夜惊华引去,我趁机去浮空庵盗盏。” 白乌不解道:“为何不是你我联手制造动静,引出冥主,你再当面跟冥主借盏。” “你觉得我们在他地盘闹事,他还能借我宝物么。再说,偷盗我比你熟那么一丢丢,自然是我去偷。” 自春迟疑,“若被发现,十八地城司不在话下;但,四大死神联手,我一人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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