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瞧见对方眸底转瞬即逝的失落之色,她赶忙解释道:“我见大师兄一直在为郡城邪祟一事烦忧,往生符我已掌握了技巧,不会再画错,日后就不劳烦大师兄亲自来教我画符,师兄自可多休憩一会。” 云汲不再说什么,点点头,旋身离去。 那抹烟青色渐行渐远,温禾的一颗心跟着猝紧。 她何曾这般拒绝过大师兄,平日都是千方百计靠近。 屋内又有异动传来,不知魔头又发得哪门子脾气,温禾赶紧折回。 “瞧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要不要把人叫回来。”赫连断已盘腿坐至榻上调运内息。 温禾走至案前,收拾被赫连断搞乱的笔墨,“往生符我一个人画不来,我是在为不能给霖烟师兄画符而难过。” “你的血,只能给本君用,若再浪费到他人身上,本君保证那人再无往生。” “你……”温禾气结,靠近床榻,“你喝了我那么多血,我给人用几滴都不成么,何况霖烟师兄的死你难逃其咎。你厉害,你谁都不怕,更无需修福德气运,但我只是万物中一株微不足道的水仙,我若做错了事,自有天道约束,自身气运亦会受到影响,何况霖烟师兄的死,我委实难受,只想尽力做些补救,这也不成么。” 赫连断收住内息,幽深眸子望向蒜苗,“不说是为本君化业障么?” 温禾垂首低喃:“不是顺道给你化一化业障,加持福德么。” “本君不需福德加持。” “我需要,我需要好不好。”温禾再靠近一步,商量的口吻,“我修好了福德,多活几年,你不就能多喝我几年血么,我也能为你多培育几株夜水仙。我若缺德事干多了,早早死了,你也亏了不是。” 赫连断:“你勿用修什么福德,本君不许你死,谁也带不走你的蒜命。” 温禾不知为何,脑中忽闪出一句词: 谢谢霸霸罩! 多狂霸拽的语气,不是霸霸是什么。 床榻既被霸占,温禾识时务地抱起榻侧枕被,打地铺。 盘坐榻上的赫连断,满眼嫌弃,“离本君远一点。” 温禾将被褥撤远一些。 赫连断仍旧一脸不满意。 温禾再撤远一点。 赫连断薄唇微抿,静静吐出三字:“门边上。” 温禾撸袖子,太过分了,这简直将她当看门狗啊。 魔头贯会羞辱人。 是可忍还是得忍。 温禾直接拽脱被褥,到门槛前,叉腰,“如何,这距离行了吧。” 赫连断:“过来。” 温禾被气得胆子大了些,大步走过去。 “赫连君主,有何指……” 还未说完,被一道气泽,勾进赫连断怀中。 赫连断一手箍着不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抬起蒜苗的下颚,“怎么,你不想离本君那么远。” 魔头鼻息间的温热,扫至脸颊唇角,温禾耳根一灼,立马推开对方,“并没有。” 赫连断任由她挣扎站起,方站稳,他探手一扯,复又将人拽倒双膝之上。 温禾恨不得挠死这个喜好捉弄人的魔头,兀自挣扎,低吼:“你到底要干嘛。” 赫连断一脸玩味,两指于对方耳下游曳至脖颈。 双方力气悬殊过大,温禾的挣扎显得尤为可笑,只得握拳:“赫连断!” 手下动作未停,惹得温禾又痒又气,赫连断轻浮笑道:“你可以再大声点,让你大师兄来瞧瞧你在本君怀中又急又臊的模样。” “干嘛突然扯到大师兄。”温禾打算放弃反抗,还不如省省力气,于是僵直不动。 怀中人蓦然不动,赫连断倒失了兴致,红唇一勾,俯下头。 温禾立马捂上嘴,瞪大瞳仁,细声道:“你,你,你干什么。” “喝血。” 温禾这才忆起方才仓促间的许诺,捂唇的小手松开些许,指头缝里传音,“我最近乏累,少喝一点好不好,还有你咬轻一点好不好。” 一阵钝痛自脖颈脉搏间传来,“唔……” 温禾疼红了眼底,明明前几次被魔头喝血不是很痛的,今个魔头是故意弄疼她。 良久,赫连断抬首,指腹蹭刮着对方牙痕伤处,眼底缀着戏谑,“疼么?” 温禾:“呵!” 你不疼就好。 “疼便要长教训。”赫连断松开紧贴对方腰身的手指,端正盘坐,试着调运内息。 温禾:“???” 赫连断:“为个野男人献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符,不能白日画,存得什么鸡鸣狗盗的心思。” 温禾:“!!!” 国师府共十二别院,春止院为禁地。 若登高俯瞰,可见满院蔷薇绕一座孤坟。 廖深行孤自进入别院,停至墓碑前。 轻云掩月,又悬上树梢。 廖深行如往常一般,不开口讲一句话,只静立在坟碑前。 往日,只要他入了春止院的门,便会待一宿。 翌日晨,走出别院门扉时,霜露沾了满身满头。 可今日,他只于墓碑前呆了半个时辰,俯身拿云袖轻轻拂去碑角沾染的花瓣尘埃,便走出门去。 玉岚郡主远远瞧着那道宝蓝衣袍走出春止院,穿过院廊,最终消失于宅府大门一角。 她单手抚上春止院墙垣,沿路向前,艳色蔻丹被壁墙刮断,甚至有几道极轻的血痕留在墙垣上。 玉岚郡主似感觉不到疼,泛白容色间,眸底的痛楚,似都挂着绝望疲惫。 她知道国师又去祭拜她了。 春止院内有道白玉石碑,上书亡妻之墓。 亡妻,分明是被送入府内的婢子,她这个郡主发妻又算什么。 她不禁冷哼自嘲。 一夜一夜又一夜。 他宁可对着一块死墓碑,也不愿多看她这个大活人一眼。 不知在寒夜中站了多久,直至婢女素心的声音打破寂静,“郡主,国师他去了……沽玉楼。” 廖深行不顾仇妈妈哀声阻挠,径直闯入天字号花房。 房内,无双正为对坐的李独活,奏山涧花影琵琶曲。 面对硬闯进门的不速之客,两人怔住。 李独活起身,摆手遣走仇妈妈,围着国师讥讽笑:“呦,这不是最重名节的国师大人么,你不是最看不上烟花之地么,怎的今个来了沽玉楼?是来找姑娘喝酒唱小曲的?” 李独活显然已有三分醉意,指着抱琵琶的无双道:“你亦是慕名而来?可惜晚了,无双姑娘被我包了。” 廖深行被李二的酒气熏到,微蹙眉心,唤一声,“长风。” 门扉被推开,长风擎着一卷明黄御旨入内。 “太子自入佛门静修,不思己过,亦无忏悔,逃逸外出,花天酒地,斗酒玩乐,圣上亲旨,将太子交予国师严加管束。” 李独活被长风硬拖出去时,抻长了脖子大喊:“廖深行,一定是你告的黑状,你给老子等着。” 无双起身,瞥见门扇两侧,李独活的两位家仆已晕倒在侧。 廖深行盯了美人片刻,再问一句,“你当真不愿与我回府?” 无双:“不愿。” 廖深行不疾不徐,往琴案对面坐下,“从今个起,本国师便包了你。” 无双黛眉微颦,“敢问国师,包无双多久。” 廖深行眸色颇认真,语调却半真半假,“一辈子够不够。” 无双放掉金线琵琶,拂了一礼,“无双与沽玉楼有契,任凭是何等贵客,只可包无双三日。一辈子,太长,无双要不起。” 廖深行唇角一勾,露出两个与平日冷颜不相匹的酒窝。 “国师大人笑什么。”无双问。 “笑你遇到了好人。” 无双蹙眉不解。 廖深行笑着解释:“笑你遇到像我这般富可敌国权势遮天,却不强抢美人的好人。”
第29章 菩提简【19】 温禾在紧挨着大门的地铺上缩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着榻上盘坐如钟的魔头。 先前在魔阴王朝,温禾也常见魔头打坐。跑来人界仍不忘修习魔功,如此勤勉,怪不得稳坐魔界首座。 地上潮气颇重,又因离门进,门缝里钻入几只蜢虫,温禾只觉脖颈后背一阵痒,便挠挠挠。 可能几日未修指甲,后脖颈被抓出一道血痕。 微不足道的痛楚,温禾直接忽略。 可榻上盘坐的赫连断,周身魔气盘旋暴涨,温禾余光瞥见,遽然起身,弱弱问:“你你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赫连断正修至关键时刻,一缕血香入肺腑,他险些收不住真气,以至魔气四溢。 赫连断掀开眼睫,眸底深邃幽暗,唇瓣微动:“长虱子了不成,抓出血来可是为了引诱本君。” 她只是简单的抓痒而已,温禾不满道:“地上又凉又潮,还有小虫子咬我,要不你还我床榻,你到地上打坐如何。” “滚出去。”赫连断泠泠道。 让她到门口打地铺,便是让她离他远些,他调息之际,最忌分心。 然,她身上的幽香以及血液内的香甜,让他不可自控。 温禾发丝一甩,出了门。 要不要通知大师兄和国师,魔头已入府。 但一想到魔头的实力,怕是两人联手也敌不过,目前魔头未作出阁之事,她最好莫要声张,多生枝节。 对门烛火盎然,显然大师兄还未睡,挺俊背影映在窗牖间,似在翻看书卷。 温禾方动了进去打招呼的念想,脑中倏地忆起魔头的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存的什么鸡鸣狗盗的心思。 温禾呸了一声,他才鸡鸣狗盗呢。 险些被魔头给带偏。 花铃提醒,“小主,你最好不要接近大师兄,你没发现么,魔头不喜你与大师兄亲近。” “他个孤家寡人大变态,就是见不得别人有亲近的朋友。”为安全起见,温禾恋恋不舍掠过窗前隽影,朝院外行去。 “小主,魔头修得好像是流转经,那是重伤之人,用以快速修复内息经脉的心法。” 温禾驻足,眼眸发亮,“魔头受伤了?重伤!” 花铃瞬间堪破对方心思,“即便受了重伤,云汲与国师亦非他敌手。” 温禾瞬间有些泄气,拂开探入眼前的一柄绿枝,“谁有这般本事,竟让赫连断受了伤?” 花铃臆测,“当初鹤焉仙尊以身为祭,给魔阴王朝设下结界之门。那道门融了咒术,可随意移动,成空间之门。若遇妖魔之气,必现出拦截,魔气越重,界门咒法愈强。赫连断强出界门,被咒门反噬,伤及心脉,或许这就是他若有闲暇,便调愈内息的原因。” 被伤及心脉,还如此强大。怪不得仙尊不惜以身为祭,也要困缚魔头。 若无神明规束,又不尊天道,这般魔头定能于六界掀起兴风大浪,祸及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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