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媒婆点头称是。 郡守夫人赏了柳媒婆一包银子,又提点道:“若柳媒婆还有这般美人,尽管送到我郡守府,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柳媒婆揣好银钱,眼睛笑成一条缝,连声称是。 柳媒婆走远,陈郡守醉醺醺自屋内走出,“夫人,你往国师府送美人,是否不妥,国师她素来不近女色,万一不喜,弄巧成拙要如何收场。” 郡守夫人抬手正了正陈郡守歪斜的襟领,“你懂什么,我看人一向准。国师保准对这个美人有兴致。日后那丫头受宠,称我一声干妈,我二弟私拿盐船回扣之事,谁还敢上奏,谁敢不给国师个面子。” 郡守有些头晕,揉着额穴,往屋内走,“要我说你赶快将你弟弟银钱上的窟窿补上,他若再不知收敛,我便再不管他。” 郡守夫人挽上相公袖子,“就你说得轻松,我自家亲弟弟,哪有不管的道理。” 国师府的书房内,廖深行正提笔作一副晚山寒水图,长风来报,郡守夫人亲自为他送来个伶俐贴身丫头,已安排到寝屋伺候。 廖深行笔劲雄浑,挥毫泼墨,并未将此话放在心里,直至窗外月光西移,丑时三刻将至,方放了画笔,入寝房休憩。 推开房门之际,他怔了怔。显然,寝室被略略装点一番。 彼时,春风拂西窗,红烛照海棠,半拢的帷帐内,依稀可见床榻之上躺着位姑娘。 那姑娘似被推房门的动静惊到,蓦地自榻上坐起。 廖深行见姑娘着大红喜服,额贴娇媚花钿,显然新娘子的装扮。但姑娘眉眼间却不见一丝怡悦,宽袖一抬,锋利匕首抵在脖颈处,一字一顿:“若是逼我,我这便自我了断。” 这是哪一出,廖深行趋步靠近。 梁彩枝体内迷药渐散,现下还不大清醒,自床榻爬起,只虚虚瞥见门外走入一道高大暗影,想必便是人们口中的国师。 直至近处,红烛映上对方侧颜,梁彩枝方看清国师容貌。 她手中匕首不由得松了下,“你……是你。” 廖深行亦未料到,郡守府送来的丫鬟,竟是拥有阴阳眼的那位可怜姑娘。 看姑娘装扮,可见郡守府用心良苦。 他曾在郡守府内假山一角,见到这位姑娘与一位老鬼说话,当时小姑娘无奈又怕的模样很是逗趣,忍不住笑了笑。想来他的笑,已落入有心人眼里,这才用了法子将人送至他床榻。 但,这小姑娘好像不大乐意。 她面上表情又懵又气,略带一些憨,很是有趣,廖深行不禁起了逗弄人的心思,觑一眼对方手中匕首,走去桌案给自己倒茶喝,“数个时辰前,大街之上还朝我投怀送抱,怎么现下无人,便翻脸不认人。” 梁彩枝垂下匕首,深表疑惑,“你是国师?怎么会是你呢。” 廖深行饮了口茶,“你便是郡守府送来的丫鬟。” 梁彩枝舒口气,小步靠近对方,“是的,我是丫鬟,不是别的什么。” “通房丫鬟也是丫鬟。”廖深行不紧不慢道。 “不是的,方才我的决心,国师大人也看见了。郡守夫人先前对我说,是来国师府做丫鬟,她没说是……通房丫鬟。我什么都会做的,只要不让我做通房,我什么粗活累活都会的。” 廖深行又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一盏茶,“可我国师府没什么粗活累活要做,倒是真缺一个通房丫鬟。” 梁彩枝的脸,瞬间青白红交替,手中匕首不由得捏紧了些。 廖深行淡淡瞥一眼秀指下的匕首,唇角勾出一抹微妙,“怎么着,还要自杀么,知道抹脖子抹哪里死得痛快么。” 侧个身,一步一步逼近对方,梁彩枝只得步步退后,最后紧握匕首,逼坐到床榻上。 廖深行俯身,一手握上对方持匕首的玉腕,另一只手触向对方脖颈一处动脉,“教你个自杀经验,抹这里死得快。死后,我会给你家人一笔安葬费,你且安心去吧。” 梁彩枝彻底惊呆,匕首落下,“你,你是一国之师,你你怎么能教人这个。” 廖深行眉眼略弯,“没办法,谁让我乐善好施。” 梁彩枝眸底闪烁疑惑的光芒,廖深行再压低身子凑近一些,低哑的语调透着一丝散漫,“还有什么疑问,若无疑问,是否该让出床榻,我要休息了。” 梁彩枝赶忙错身起开,规规矩矩站到地上。 廖深行颇自然地脱了外衫鞋子,躺至床榻,阖了目道:“帷帘放下,随便寻个房子去睡,明日早膳,我要喝红豆薏仁粥。” 梁彩枝睡不着。 国师府内,房子多如牛毛,她随便推开几间,内设精雅不凡,住不起的样子。 千挑万选,她择了临近厨房的一间柴房,好在墙角旮旯堆积着稻草,睡这般简陋之地,亦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希望国师能明白。 翌日,星子点着树梢,还未淡去,梁彩枝便从草垛上起身,到小厨房煮红豆薏仁粥。 可惜,国师赖床,无人唤国师起床。红豆薏仁粥热了又凉,梁彩枝担心反复加热影响口感,便又重新熬了一碗。 然后,一碗又一碗。 午膳点,国师终于打着哈欠起床。 外衫未披,鞋子也没穿,径直走到门旁,拉开门,鼻音里含着惺忪慵懒道:“本大人的粥好了没。” 候在厨房杌凳上,正打瞌睡的梁彩枝,闻见召唤声,赶忙端着红豆薏仁粥出去。 红豆粥有些烫,梁彩枝险些直接扔掉玉碗,掠过堵门的国师,她大吼一声让让,溜溜小跑至桌案,急慌慌放下,然后双手捏着耳垂,冲仍站在门口的廖深行喊一声:“国师大人,你可以过来吃了。” 廖深行剑眉微颦,方坐到案前,梁彩枝跑向门外,“等下,我忘了拿勺子。” 待勺子送到廖深行手中,国师大人才面带忧虑尝了一口粥。 旁侧的梁彩枝,瞪大眼睛一脸期待,“如何。” 廖深行再尝一口,端着瓷勺道:“你,不适合做粗使丫鬟。” 梁彩枝颇心急,几步走到廖深行对面,诚恳道:“可能今日我太过困乏了,未发挥好,我厨艺一向不错的,国师大人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很适合做粗使丫鬟的。” 廖深行不语,只闷头又尝了几口粥,“只有粥,没有旁的?即便没有清炒小菜,起码要有些下酒的花生腌菜一类。” 梁彩枝恍然大悟,支吾解释,“先前国师大人并未说还要配些小菜,我以为红豆薏仁粥是考验我的厨艺,我这就去准备。” 梁彩枝话未说完,跑至厨房,用最快的速度炒了一叠花生米,又从案边的腌菜缸里捞出一块咸菜疙瘩,切丝装碟,匆匆送去给国师吃。 当她将两碟菜放置餐案时,廖深行放了碗勺,走去衣架旁取外衫,系着腰间衣带,又道:“你不适合做粗使丫鬟。” 梁彩枝急得有点想哭,垂眸望见案上空空的玉碗,寻到疑点,“我若煮的不好吃,国师大人怎么都吃光了,显然,我煮饭很不错的,国师你不要仗势欺骗人。” 廖深行回身,“我何曾说过你煮的东西不好吃。” “那……那……” 廖深行坐至床榻,拎起一只皂靴,“只备主食,不备小菜。见到主子未披衣穿鞋,也不知取了衣物伺候,你这般粗心,如何做粗使丫鬟,我看只适合做通房,其它的让别的丫鬟去操心。” 未想到国师心思这般深沉,杵门口那,竟是对她是否能做一个合格丫鬟的考验,梁彩枝这般想着,跑去榻下,硬脱下廖深行穿了一半的靴子,重新给人穿上,仰头,“我下次记住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廖深行垂首敛目,眸光深深盯着对方看。 两人视线交织一处,梁彩枝有些慌乱,见对方的头,越发低垂,她跪卧在地,一把捂住脸,“国师大人,青天大白日的,青天大白日的……” 廖深行自对方头顶取下一根碎柴,拉开对方捂脸的小手,亲自送到她眼前。 梁彩枝:“……”自知误会,瞬间红了颊。 廖深行将碎柴放到对方手心,凑近她晕红的耳廓,轻声问:“我懂,青天大白日的,你害羞。这么说,待到晚上便可。” 说着,直起身,往外走,“好,晚上,大人我等着你。” 梁彩枝狠跺一脚,一脸涨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夜幕至,梁彩枝久久不敢回国师寝屋,只围着国师府西南墙角的一口井转悠半天。 廖深行于书房作画,因晚膳未食,倏觉有些饿,他提笔汲墨,问守门的长风,“那丫头呢。” “回主子,自入夜,梁姑娘就围着前院的一口井转圈,颇急切忐忑的模样。” 长风觉得那姑娘有些可怜,擅自问了句,“她会不会,想不开。” 廖深行往山峦一角添了几点新绿,勾唇一笑,“你高看那丫头了,她不敢死。围着井口转悠,怕是在想要不要打一桶凉水上来,往头上浇一浇。” 长风疑惑了,“为何?廖姑娘有何想不开的,想给自个儿浇凉水。” “病了就不用……”廖深行止音,又吩咐长风,“去,唤她来书房伺候。” 梁彩枝冷汗涔涔入了书房,廖深行埋首作画,未发一言。 梁彩枝上赶着给自己找活,桌凳窗台纤尘不染,显然已被打扫过,她像模像样拿抹布擦了几下桌子,倏地眼眸一亮,活来了。 玉碟内的墨汁渐干,她赶忙研墨。 廖深行这才稍稍抬首,望她一眼。 梁彩枝认为,国师大人眼里藏着赞赏。果然,她勤快些,有眼力见些,他就会认可她丫鬟的身份。 廖深行笔翰如流,给画作右下角提了一行小字,“怎么,没给自个儿浇一桶井水?是担心自个儿身壮如牛,不易患上风寒?” 被揭穿心思,梁彩枝怔了下,很快为自己寻到借口,“国师大人在说什么,我去井口边呆的时间长了些,是因喜欢井边绽放的几朵蔷薇花。” “是么。”廖深行又取来一张宣纸,蘸足墨汁道:“若真想不开,一头跳下去。这会比给自己头顶浇井水,显得贞烈得多。” 梁彩枝:“……国师大人,你为何老教人怎么自杀。” 廖深行:“哦,我看你屡次想自杀,挺辛苦的,看不下去,帮你一把。当然,你若死了,我会给你家人一笔丰厚的安葬费。” 梁彩枝咬牙,“放心吧,国师大人,我是不会轻生的,就不破费国师的银子了。” 之后,廖深行不再言语,整整作了一个时辰的寒江垂钓图。 期间,梁彩枝站着晃悠了好几次,昨日窝柴房的柴禾垛上未眠,白里日又诸多担忧,现下夜已深,实在想睡个觉。 廖深行抬眸看对方一眼,“累了便坐,我待下人一向宽和。”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5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