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止,四个彩面鬼,瞬间飘入花丛,将温禾桑桑拎至轿下。 桑桑赶忙对着喜轿叩首求饶,“求鬼仙饶命,我们并无不敬之意,鬼仙饶命。” 温禾此刻却出奇胆大,许是已被众鬼以及后来的死神吓得麻木了,竟抬首望向白轿。 轿内绿火飘出,落至温禾身前,红雾散尽,竟显出个满面纹痕,驼背丑陋不男不女的老怪物。 老怪物的浑浊眼珠,盯着温禾看了片刻,瘪唇未动,腹语发音,半阴半阳,女声尖细刺耳,男声则嘶哑如老鸦,“这般漂亮的女鬼,本鬼仙还去十八狱挑什么新娘。” 温禾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一阵红雾卷入白轿。 唢呐鼓声复起,喜轿载着新娘浮空而去。 “温禾……”桑桑对着轿尾,哭喊叫了几声,眨眼间轿子已没入幽暗,不见踪迹。 桑桑掉头跑往蜃河下游,求助东方死神。
第41章 菩提简【31】 白骨垒砌的一栋圆堡,边边角角,满是游荡飘忽的阴气。 门口矗七尺高的白烛,燃着森森绿火。 此处乃冥界深处鬼仙落脚之地,九死堡。 温禾的四肢被拇指粗的玄铁链环箍,锁在地柱之上。 自她被鬼仙掠进花轿后便晕倒,醒后不但被锁住,身上还罩了层血锈嫁衣。 眼皮虽撑开,头仍旧晕眩,温禾为逼自己清醒,发狠咬住下唇。 疼痛让她彻底清醒。可这让她更不明白,自己明明已死了,怎会感觉到疼。 堆积无数头盖骨的门扇前,荡来一团红雾,是鬼仙归来。 温禾立马闭眼假寐,稍掀开的眼缝里瞧见鬼仙老怪物褪去外袍,跳入白骨墙角,盛满黑水的地坑中泡澡。 温禾惊恐之余,纳闷,第一次见洗澡洗得这么有仪式感的鬼。 鬼仙并未脱衣,阖着双目,双手交叠于胸,口中念念有词。 鬼仙走出坑池,赤着滴答水的双脚,逼近斜倚在巨大白骨腿柱上的温禾。 “我的新娘,不是已经醒了么。”鬼仙腹语道。 温禾蓦地掀睫,挣扎着拘着四肢的铁链,“我死也不要做你的新娘,你快放开我。” 鬼仙不阴不阳的声调,听得温禾扎心挠肺,“你已经死了。入了我的九死堡,便是我的人,做我鬼仙的新娘可委屈了你。” 温禾当即呸了一声,“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要点脸好么,半路掠人给你当新娘,什么下三滥的鬼仙。” 鬼仙抬脚踢上温禾肚腹。 那一脚,显然用了力道,温禾被踹得倒吸凉气。 “不知好歹的毛丫头,看你往我这堡内呆上几日,还敢不敢这般嚣张。” 鬼仙说罢,开始撕扯温禾的衣裳,“闻起来有处子香,且让我看看是否真是处子。” 可怜温禾被束缚四肢,又被鬼仙有力的双臂掣肘,撞不得墙,若被这丑逼侮辱,还不如一头撞死的好。 失去花铃庇护,失去法力沦为孤魂野鬼,又被怪物掠来欺辱,温禾从未感受过这种绝望恐慌,早知死后这么痛苦,还不如好好活着。 堡侧烛光晃动不止,一道罡风之气,袭至白骨门扇。 温禾听到桑桑的呼喊声传来:“温禾,温禾你还好么。” 温禾眼眶一热,简直要喜极而泣,这种时候哪怕不得救,听一听熟人的安慰也好。 鬼仙恼恨起身,走至门外,果然那条小金蚕寻了帮手过来。 东方死神宽袖及地,于地面落下深重阴影,他沉声道:“见过鬼仙。鬼仙可否放过那位姑娘,那姑娘未经冥界三审六判,不在十八狱名单之列,且命火未熄,怕是误入冥界,请鬼仙高抬贵手,去十八牢狱另择新娘。” “管他什么三审六判,入了冥界便入了我鬼仙的名单,即便这丫头是你亲妹妹我亦不放。” 桑桑急得直拽东方死神的袖子,“救救她吧,求求你了。” 兜帽下传出厉声:“鬼仙做法,与冥法不符,恕我冒昧了。” 言罢,东方死神幻出镰月刀,袍袖挥扫一道杀气,直击堡口鬼仙。 鬼仙旋身错开刀气,飞身而上与死神博击。 可惜,东方死神并非鬼仙对手,数十招后,被鬼仙打伤,他捂着右肩胛,单膝跪地闷咳一声。 立在硕大白烛间的鬼仙,桀桀低笑,“冥主见我,皆礼让三分,你个后辈竟敢来挑战于我,再不走,便将你魂魄吃掉。” 桑桑俯身,扯着东方死神的宽袖哭道:“东方哥哥你还好么,要不你去求冥主吧。” 东方死神直起身,“此等小事,怎可叨扰冥主,况且,他说得对,即便是冥主亦要给他几分薄面。” 黑斗篷转身离去,九死堡的骷髅门扇,重新关阖,桑桑心知已经尽全力,再缠磨下去,怕是她与死神的小命都会交代于此,悲伤地望一眼骨堡,随上东方死神的脚步。 温禾再次陷入绝望,鬼仙身份不低法力强悍,既能让冥主礼让,又能伤了死神之首,落在他手中,当真一点希望都没有。 温禾不再言语,不再挣扎,闭上眼睛任由鬼仙丑陋粗鄙的脸缓缓凑来。 鬼仙贴近温禾唇畔的一瞬,怔住。 干枯老爪蛮力一拽,将捆着温禾的玄铁链从中拽断,再将温禾抱起,丢入盛满黑水的地坑。 “你身上竟残存阳气,先往这尸水中泡干净。” 温禾已麻木到对尸水二字不起反应,捆着她四肢的断链,被尸水一浸,咕咕冒泡。 鬼仙心满意足望着坑池内呆若木鸡的美人,骤然间,骨堡前的白烛摇曳几下,倏地熄灭。 鬼仙咬牙,一脚踢开白骨门扇,见对面站了位玄衣卷发的青年,不由得哂笑道:“又是哪个来打扰本鬼仙的好事。” 阴风肆虐中,卷发翻飞,玄袍凛凛,赫连断微眯着眸,周身杀气满溢,“杂碎,废话少说,交人。” 坑池内心如死灰的温禾,倏地听到熟悉的声音,冰凉的血液瞬间回升,原本麻痹的嗅觉亦随之苏醒,这才感觉这坑内的尸水又腥又臭,她咧嘴笑了,手脚并用爬出坑底,因跑得太过而脚步踉跄,直到瞥见站在数丈之外的那道人影,心头终于踏实起来。 赫连断见鬓发不整衣衫凌乱的蒜苗,出现在骨堡门扇的一瞬,眸光幽闪,随即指骨稍展,幻出自春刀。 鬼仙骇声道:“自春刀?你小小年纪竟能驾驭上古自春。” “蒜苗,躲远些。”赫连断说着,抬高双臂,自春弯刀吸纳无数阴气,磅礴之力已于刀刃汇聚翻滚。 温禾依言乖乖往一侧闪了闪,鬼仙立马钳住温禾的玉腕,“我的新娘子,哪里逃。” 这一幕落入赫连断眸底,彻底勾起他的嗜血本能,掌心瞬间腾出魔煞之气,玄袖一扫,精准击中鬼仙钳制温禾手腕的那只枯手,鬼仙被迫松手,连退几步。 温禾不顾四肢之上还圈着断链,稀里哗啦奔向赫连断,猛地扑进对方怀中,紧紧环抱住对方腰身,哭得尤为真诚,“大魔头,霸霸,魔头霸霸,你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嘤嘤嘤嘤……” 温禾从未像现在这般期待与赫连断相见,更是庆幸对方是个实力派大魔头,只怕实力稍稍弱一些,都不是鬼仙的对手。 赫连断半抬着臂,手中自春刀颤颤而动,欲破风而去,他强压嗜血的渴望,以及自春威力,任由身下之人将他紧紧环抱住。 他第一次感觉,蒜苗力道不小,竟抱他抱得那么紧。 鬼仙见此一幕,气得双唇发抖,稀疏毛发被阴风吹得东飘西荡,又添几分颓迈猥琐,他蜷着枯皮指骨叫嚣道:“即便你这小儿可驭自春刀又如何,我乃万鬼之祖,除盘古撼天之术,你伤不了我。” 赫连断眼皮不抬,一手握上温禾缠着玄铁链的手腕,瞬间将断链捏成齑粉,“老杂种还碰了你哪。” 温禾咬下唇,不开口。 赫连断一手将温禾拢至身后,高举自春刀朝鬼仙劈去。 刀风呼啸而过,鬼仙的一只胳膊应声落地。 “盘古撼天术,不可能,未有数万年修为,施不出盘古撼天术。”鬼仙惊惧,凸着眼珠呶呶不休。 白乌踩一柄白扇,自蜃河方位飞来,身侧随着木七。 “君上。”白乌落地,收扇拱手道:“冥主请君上留鬼仙一命,稍后,冥主自来致歉。” 赫连断毫不理睬,手握刀刃,引鲜血灌之,刀风苛虐,旋风般直卷鬼仙。 啊的连声惨叫声中,鬼仙被劈成均匀八块,骨堡前残尸满地。 白乌以扇面捂眼,就知道赫连断不会卖给他这个面子,夜惊华偏让他来一试。 夜惊华倒是越活越通透,越活越狡黠。 当白乌得知赫连断杀入冥界夺魂时,便知事态有些严重,担心他家君主一不小心血洗冥界,好心提着之前盗来的折香盏,去见夜惊华,请冥主大人亲自出面,阻一场劫难。 夜惊华刚好自小三生那得了消息,鬼仙抢个方断气不久,还未载入冥册的小水仙,白乌便十万火急闯入浮空庵,急头白脸同他说赫连断的心头水仙被鬼差拘入冥界,让她赶紧好吃好喝将人款待一番,再八抬大轿将人送返阳界。 夜惊华稍一揣摩,再赫连断未曾解气之前,他还是不出面的好。 万一魔头不给他面子,他也不好跟人打一架。 打不打得赢,暂且不说,一旦开打,就是冥界与魔界两界战事的开端,以赫连断的手段及脾性,求和都难,为了一个万年不死毫无实权的鬼祖宗,搞得两界不宁,不值当。 鬼仙,前身乃火铡刀,铡了不少饿鬼,为冥界立下功劳,然上了寿数后,被怨鬼之气侵蚀神智,变成个狠戾老色鬼,鬼祖宗的功绩刻在冥碑上,又是个老前辈,不好不管,白乌来得正合适,不如由他去跟他家主子说个情。待赫连断发泄完脾气,他再出面为佳。 果然,鬼仙被大卸八块之后,夜惊华领着火麒麟遥遥而来,“赫连君主好身手,可惜我来晚了,未曾一睹君主的好风采。” 赫连断淡淡瞥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夜惊华,并不睬他,而是解下肩上披风,给领口松垮的蒜苗罩上。 夜惊华与白乌对视一笑,慵懒的步调靠近温禾,“小水仙,竟是你。” 温禾忐忑不安打招呼,“冥主大人。” “好不容易入我冥界,受委屈了,给姑娘道歉了。”夜惊华俯身拱手道。 温禾慌忙道:“别,我可受不住冥主一拜。我,我好像给冥主惹麻烦了。” 夜惊华:“姑娘不必内疚,鬼仙霸道已久,造了不少孽债,合该有这么一日。” 温禾好奇一问:“不知,鬼仙是何身份,他在冥界横行,竟无人管束。” 夜惊华幽幽一叹:“简而言之,是个火铡刀……”还未说完,被口气不悦的赫连断打断,“冥主这可有干净的水,先给她泡个澡,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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