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小脑袋探出雪绒帷幔,问正给墙角挂悬的朱雀花浇水的桑桑,“桑桑,你说怎样才能断绝弦月哥哥抱别的女人入睡的念头。” 桑桑抱着花壶,“两个方法,一,阉了。二,你夜夜霸占他的床。” 思筠在天音坊未等来雪苋,却见一身云裳的鹤焉怒气冲冲奔来。 他漫不经心倒着茶,“你是瞧上天音坊的曲子还是点心,才几日又来光临。” 鹤焉紧握手中仙剑,“我问你,你缠着雪苋可是知晓她的身份。” 思筠抬首,“我何时缠过她,你这个人真讨厌,莫要乱搞暧昧。” 此人满口不正经,鹤焉俯身,金纹仙剑啪得拍至桌案,“别同我说弯弯绕绕的废话,我知你接近雪苋,没安好心。” 思筠这才稍稍正色,“你这么快就寻到那丫头的身世,竟是我小瞧了你。”将手中茶壶放置桌案,扬声道:“阿瑾,闭店。” 不消一会,客人口中不满嘟囔着,陆续自二楼下来,乐师们亦都遣了出去,方才一片丝竹琴箫乐声顶沸的乐坊,瞬间静得空旷。 安静的气氛,令鹤焉的心绪亦随之平静,他缓缓坐下,“你竟是天音坊的主子,你想利用雪苋打开上邪古墓,私吞墓中宝贝。” 思筠:“你说的是商弦月。” “那你接近雪苋出于何目的。”鹤焉追问。 思筠认真道:“还没想好。” 鹤焉:“……你究竟会不会说人话。” “我问你啊,你这般积极打听雪苋的身世,又气冲冲跑来质问我,你是何意。”思筠又问。 “……关你何事。” “说的好,我的事不干你的事,你的事亦不关我的事,咱俩就别问了。” 鹤焉默了片刻,妥协道:“我并未查她的身世,是有人送了密信给我,交代了雪苋的身世,我也不知发密信之人是谁,又有何目的。” “居然还有人在背后做棋。”思筠十分不解,琢磨一会琢磨不透,又问:“既晓得雪苋身世,你当如何。” “你可有法子将雪苋约出来?”鹤焉道。 近几日,兄妹俩的关系十分僵。 雪苋每日来归息殿陪哥哥用晚膳,然后赖着不走,霸占人家的床。 起初,商弦月让人霸占,自己大不了卷一册书,往窗下案前读一宿,但小丫头日日来霸床,就是故意来折腾他了。 他干脆每日去睡书房。 书房有个龙骨榻,虽不宽敞,但还算精致柔软,可做安歇。 哪料,小丫头又来挤他的书房,商弦月换个几个屋子睡,无论换到哪去,小丫头总能寻来。 最后,他迫不得已去灵凝那躲难。 雪苋跟着去灵凝那蹭了顿饭后,被灵凝随身伺候的两个小丫头哄骗出去捉灵蛙,雪苋频频回首朝屋内望。 灵凝紧挨弦月哥哥为人斟酒,香薰袅袅,配着气氛烛火,两人瞧着像一对璧人。 雪苋倏地开口,问两个小丫鬟,“你们说,今晚弦月哥哥会同灵姐姐睡在一起么。” 两位丫鬟当即羞红了脸,一个道:“这……这怎么好说。” 另一个稍大方,“若郎情妾意心猿意马,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么。依我看,过了今晚,宫主来灵主子这只会越来越勤,不久之后,沼泽宫该办喜事了。” 雪苋捉了几只灵蛙后,再无心思,召来打西极老师那讨来的飞天云豹,回了雪岁邬。 然后,又骑着云豹,折回灵凝的知粉院,将方才逮来打算翌日炖了的小灵蛙,偷偷塞进灵凝的寝屋。 直至里头传来女子惊叫声,她才悄悄骑着云豹离开。 雪苋不再黏着商弦月,改为偷偷跟踪,赖床的毛病奇迹般好了,每日早起,到归息殿附近蹲点,见银发深袍的人影自门殿出来,便悄悄跟上,每到一个地界,她就偷偷记至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 商弦月晚上折返归息殿,她远远瞧着对方进殿,才结束一天劳累而紧张的跟踪行程,抱着本子回去睡了。 桑桑忒不了解,询问主子,主子竟不说。 她私以为主子看上了宫主什么物件,讨要不得,欲偷盗过来,近日,主子是在踩点。 这日,商弦月打西极老师那归来,雪苋又藏到殿前的雪柳枝上朝屋内张望。 商弦月让黑檀搬了个小桌,支在雪柳树下,又端来棋盘,一面品茶一面同自己下棋。 夜里的沼泽宫冷得厉害,雪苋受不住,只好打树杈上爬挪下来。 商弦月修指间落了枚棋,“你近日又打得什么鬼主意,跟踪我做什么。”见人双肩直抖,解掉外袍给人披上,系着领间带子时,冻得发僵的小胳膊突然环抱住他的腰身。 商弦月怔了下,随即问:“是不是又要求我什么,还是闯了祸。” 雪苋的小脑袋自温暖的胸膛昂起,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状,“弦月哥哥,我觉得我病了。” “哦?哪里不舒服。” “浑身不舒服,我觉得我是得了一种该找婆家的春病。” 商弦月:“……又想出宫是不是。” “不……” “罢了,过几日,我带你去人界逛逛罢。” 雪苋立马笑开:“好啊。” 该找婆家的春病,纯属她现编胡诌。 她是得了病,得了一种就想偷偷跟踪弦月哥哥时刻想知道他在干嘛的病。 雪苋惦念天音坊的糕点,一双兄妹便去了幽州。 方入城街,碰上了舞龙狮队,雪苋喜欢热闹,商弦月便包了街头一栋客栈,择了二楼观赏颇佳的位子,给人看个够。 雪苋扒着窗棂嘟囔说想吃烤蜜薯,商弦月亲自下楼去寻蜜薯摊子。 龙狮队舞了足足两个辰时,不见弦月哥哥归来,雪苋外头去寻,走街串巷了好久也寻不见人。 倒是瞧见生着绿苔的一条幽深闾巷内,有个穿绾色齐襦裙的姑娘,正捏着帕子垂泪。 雪苋过去安慰人家,并送人一包街头买的烤蜜薯。 原是姑娘嫁人三年无所出,被婆婆嫌弃,今日婆婆张罗给相公纳小妾,相公不肯,婆婆就将气撒到她头上,一上午刁难了数次。 相公是个好相公,婆婆却非好婆婆。 雪苋正感慨着人界婆媳问题,巷口跑来个书生装扮的人,红着眼圈抱住绾色齐襦裙的女子,“龙妹妹放心,即便今生我们没有孩子,我也不会纳妾,娘亲那里我自会说服,委屈你了。” 龙儿姑娘脸红地推开对方,“年哥哥,还有小妹妹在呢。” 书生这才直起身,朝雪苋作揖,羞赧着道一句见笑。 看着一对有情人相依相偎走出巷子,雪苋冲着那对背影问一句,“你们是兄妹么。” 龙儿回身笑道:“自然不是兄妹。”与身旁之人对视一眼,眉梢唇角皆是藏不住的甜蜜,“我是年哥哥的童养媳,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彼此称呼兄妹习惯了,婚后一直改不了口。” 雪苋一面啃着蜜薯走出巷子口,一面想,倘若可以这样,她是不是也可以嫁给弦月哥哥。 倘若她成了弦月哥哥的妻子,自然要睡一张床,弦月哥哥再没理由躲着她赶她走。 这样一想,只觉嘴里的蜜薯甜到心坎里。 但突然,她又愣住。 万一弦月哥哥不想她做他的妻子,那么以后她该如何面对人家。 她又如何面对灵凝姐姐,灵凝姐姐一直待她不错,她岂不是要抢灵凝的男人。 弦月哥哥会不会因此讨厌她,或者将她送人……她这么边走边想,手里的蜜薯凉透,浑身出了一身虚汗。 被街上人撞了肩,这才回神。 抬首,是天音坊。 思筠正坐在窗前嗑瓜子,瞧见她进来,一点不惊讶,丢了手中瓜子,示意她过去坐。 雪苋方坐下,思筠便调侃上,“瞧你这样子,像是被家长丢弃的小破孩。” “是真的,弦月哥哥不知去了哪儿,我找不着他了。” “你哥哥本事大着呢,说不定被什么暂时给缠住身,不多久会找上天音坊的,你且放心。”思筠安慰着,给对方倒了一盏清明暮雨。 本想看着小丫头一口喷出来,不料对方心不在焉喝光了一盏茶。 思筠疑道:“你记得你不是喜食甜么,这茶你尝着不苦?” 雪苋这才咂摸出一口的苦味,蹙着秀眉抓起桌上的甜枣往嘴里塞:“苦得很,方才未察觉到。” “你在想什么,竟这般用心。” 雪苋咽下糕点,老气横秋叹口气。 思筠笑了,瓜子磕得咔咔响,“瞧着像为情所困。” 雪苋又叹一口气。 “别这么低落,你的心上人就在楼上,我去叫他下来见见你,解一解你的相思之苦。” 雪苋丢了手中的杏仁佛手,眸光一亮,抬脚往楼上跑,“弦月哥哥在这?” 思筠将快要飞起的人拽住,横眉冷对,“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快移情别恋,亏得鹤焉对你念念不忘。” 此时,一身雪裳的鹤焉,自楼上走来。 那一天,天音坊内,雪苋第一次自别人口中听得自己的身世。 她是古傩国女王雪笺胥的遗孤,那个已被灭国十六年的上古异国的小公主。 关于古傩国她知道的不多,打西极老师那里倒是听过这么一个不知为何一夜之间被灭国的上古小国。 她腕间的十二月珠,便出自古傩国。 鹤焉送了她一颗舍利珠。 半晚时分,商弦月果然来天音坊接人。 见人自乐坊出来后,没甚兴趣玩乐,商弦月便提议回沼泽宫。 雪苋点头说好。 回宫之前,两人降至沼泽宫尽头的浩瀚渊。 雪苋第一次来浩瀚渊是七岁那年。 那是她第一次骑飞天云豹,飞翔的感觉从惶恐紧张害怕到着迷,漫天晃悠,跟着一队魔修出了宫,后来迷了路,落至一片荒芜雪地。 四面全是雪,苍茫天地间只落着个望不到尽头的深渊,像是大地无法愈合的白色伤疤。 雪豹被不知打哪冒出一只雪妖咬伤,奄奄一息,雪苋倚着豹子肚腹揉眼啼哭时,商弦月自深雪中走来,将她拢进怀里,她至今记得那份温暖与安心,直熨帖到心坎里。 打那她才知,浩瀚渊是天地禁地,此处寸草不生,渊底住着雪妖。 一旦跌落渊底,便会被封印渊底的雪妖食个干净,断不会有生的希望。 此行,商弦月本去街头给雪苋买蜜薯,竟被几个天将缠住。 天帝天后下了血本,派出暗杀他的,竟是几位身负万年修为的强将。 他虽杀死几位天将的灵身,只怕难以彻底毁掉神魂。 商弦月封印碎魂,入天将尸身,最后将几具尸体扔下浩瀚渊。 雪苋不解,迎着迷眼的风雪问道:“为什么要将尸体丢入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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