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弦月抚摸对方发顶,“下头的雪妖专食神魂,如此他们才死得彻底。” 雪苋首次感觉弦月哥哥的另一面。 虽冲她说话的眉眼及口气是柔的,但话中的意思是冷的,一如浩瀚渊的冰雪。 从小到大,弦月哥哥待他极好,极温柔,日常见她,眸底眉梢的笑意如四月暖阳,不张扬,却能透进心底。 她不明白弦月哥哥那般温柔的一个人,为何魔阴沼泽宫的人,人人惧怕。 浩瀚渊的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懂了。 她眼中的弦月哥哥,只是他的一面。 他有她未曾窥见,不曾了解的好多面。 返回魔阴沼泽宫后,雪苋揣着舍利珠四处走。 有月之日,舍利珠可探方圆十丈内曾发生过的事。 她去了弦月常练功的阴阳台。 舍利珠内,银发深袍的人与一众契奴拼杀,长剑翻飞间,是一个个倒下的身影。 弦月哥哥有时会同异兽决斗,以练身手功法,甚至会从死牢里放出几个狂徒,同他过招。 招招狠厉毒辣,囚徒被削首断肢,甚至鲜血污了银发。 她去了沼泽洞附近,打舍利珠内窥到那些与弦月哥哥签了契奴之约的傀儡。 起初那些契奴是有神智的,有些身手过于平凡,弦月哥哥便一一取走对方的魂识,无视跪地哀求一片的人,直至那些人变成无感无识的傀奴,被锁入沼泽深洞。 雪苋摊开掌心,淡淡弯月轮廓幽幽闪过。 她亦是他的契奴,她亦是他的契奴之一啊。 这些年,弦月哥哥待她好,是否是因她还有利用价值。 若有一天,她没了价值,是否同那些契奴一样被取走神识,锁入深洞,变成将来御敌对战的死尸军中的一员。 雪苋去探望西极老师。 西极身子羸弱,因吹了寒风病倒,去无生药师的药缸里熏药去了。 她站在回廊檐下,抛出舍利珠,自内瞧见师徒二人对弈。 西极落了白子,“那日明明走了,你又返回雪家村,你为何非要带雪苋回沼泽宫,让那丫头留在人间不好么,将她留在身边反而容易引上头的人注意。” 风吹起一缕银发,修长指尖落定一枚黑子,“我需用她的血开启上邪古墓,留在外头不放心。” “开启上邪古墓,需处子鲜血。有句话说女大不中留。开启上邪古墓动静极大,定会惊动天上,在你未有能力与天宫对抗之前,不可轻易动那座古墓。只是雪苋她越来越大,你真能阻止她嫁人,一直留到时机成熟之日。” “小姑娘,多哄哄就是了。” 耳边,乍响天音坊时,鹤焉对她说的话:“他留你在身边只是为了利用你,因你是古傩国的公主,你的血可开启藏有无数上古珍宝利器的上邪古墓。他需对抗天族,他需古墓里的宝物,以及上万把利器。你只是她的契奴。” 雪苋收了舍利珠,紧紧攥至掌心,被硌得生疼亦不松手。
第59章 上邪古墓【17】 雪苋走进归息殿。 案前的商弦月,又在翻看一册上古兵器谱。 银发,雪肤,侧颜被窗外的雾气笼裹似得,美得不真实。 余光瞥见那一团娇小暗影一点一点移来,商弦月唇角微弯,盯着谱中一款神弩道:“听说你一整日在外头晃,专去人少的地界,又再打什么鬼主意。” 雪苋不做声,眸光久久停至对方手中的谱册上,“弦月哥哥为何总看兵器谱。” “这些都是上古利刃,可劈天斩地射杀灵兽,我宫的将士若得了这些兵器,来日对战可事半功倍。” “可是,这些上古兵刃,哥哥打何处可得来。” 商弦月默了下,抬睫,眸底的两簇烛光闪动,似一对期冀之蝶,“只要想得,终会得到。” 他阖了兵器谱,这才发现对方脸色不对。 他走出案台,挨近少女身边,抬手探了探对方额心,“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雪苋面无表情,轻轻握住对方腕骨,“弦月哥哥,我想嫁人。” 商弦月的脸,迅速冷凝下来,他垂下手臂,微怒道:“你还想着那个少室山的鹤焉,先前我就不该心慈手软放过他。” 见雪苋面色寡淡,微垂着头不说话,商弦月握上少女双肩,音色软了些,“苋儿,鹤焉是个骗子,你怎还不死心。他那种人不值得托付终身,哥哥断不会由那般小人骗了你去。” 雪苋眨了下长睫,小声说:“我不嫁他,嫁别人可行。” 明显感觉握着双肩的手指施力,雪苋被抓得有些疼,稍顷,商弦月才道:“难不成是那个思筠,那人阴阳怪气不像好人,你不了解人家,感情亦非儿戏。若是那人,哥哥不同意。” “是不是不管我喜欢上谁,你都不同意。”雪苋盯着对方的眼睛问。 搭至少女肩头的手掌,缓缓垂下,商弦月背过手去,望向窗外随风而动的雪柳,沉默不语。 雪苋亦无话,只静静走出殿门,回了雪岁邬。 桑桑见主子回来后,呆呆傻傻蜷至角落一言不发,茶不喝,最喜欢的点心也不看一眼。 桑桑急道:“主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了委屈,我这就去找宫主告状,给你报仇。” 雪苋虚弱一笑,终于开口,“你总是向着他,你不记得了么,上次我偷溜出去,他将你关到月亮窟。” “那是桑桑该罚,况且只是关个禁闭,若按宫规,桑桑瞒而不报应受笞刑,宫主已经手下留情。你不知我以前的主子有多狠心肠,我们若犯错,真真往死里罚,宫主他宅心仁厚,是不可多得的良善主子。” 雪苋喃喃道:“我先前也是这么认为,可是我突然发现,弦月哥哥好陌生,我其实一点不了解他。” 屁股坐得发麻,腿也有些僵,雪苋直起身,自袖口掏出一截生着三朵银桐的花枝,她摘取一朵桐花,往空中一抛,簇簇银桐花裹着一个空洞的圆,落在眼前。 雪苋抬脚步入圆洞,眨眼间不见了人影。 银桐圆环越缩越小,桑桑蓦地化作一条小金蚕穿过去,好在成功趴至主子衣领上。 落地后,是魔阴沼泽宫十里之外的古道草亭。 亭角石阶生着半人高杂草,柔柔随风晃动着,杂草前站着身挂仙剑,衣袂迭迭的鹤焉。175看书 瞧见人来,鹤焉笑着上前一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用思筠的万象桐花逃出来,你可想好了,要离开商弦月。” 雪苋有些犹豫,小声道:“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静静。” 雪苋随鹤焉回了少室山。 她向仙山三位长老打听西南蛮荒傩国之事。 古傩国掩于西南十万大山之中,与世隔绝,国门极其隐晦,这也是一个异族小国能从蛮荒远古一直遗留下来的原因。 祝融长老是个合格的吃货,早年间为了寻一种美味的五花松茸菌,专门去了趟西南蛮荒地,幸运的入了古傩国。 于他的印象中,那神秘国度门口淌着一汪碧玉似的小溪,溪边生有探入云层的六颗寻木。 古傩国简直是个女儿国,嫌少有男子出没,有个男巫咸路过芭蕉林,惹得一众女子上前打招呼。整个国寨被奇花异菌长生树层层围裹。 国寨内的女子,对他这个莫名闯入的陌生男子倒不稀奇,热情相待,祝融寻到他要的五花松茸菌,顺便跟当地姑娘,学了些操控蛊术的小伎俩后便离开。 后来菌子食完,又贪口腹之欢,于是动身去寻,十万大山爬了不知多少山头,竟是再寻不到当初入古傩国的大门,那汪碧河,还有碧河前的六颗神树寻木,像是打地图上消失了一般。 按理说,这等神秘之国,又是打蛮荒远古留下,不应该一夕之间被灭国,但居于十万大山十八洞寨附近的居民见有一日,天际涌上层层烟雾,惊雷不止,劈向山中某处,雷火劈了一夜,间或有遥远的凄厉呐喊声,直至翌日晨,天际的雷云方散去。 有好奇者前去一探,发现山内有一群寨被劈毁,寨楼毁尽,只剩残基,尸体都寻不见,几乎都化成灰,有入过古傩国的猎户认出此地,正是那座自上古遗留的神秘之国,古傩国。 只是,国门入口的清澈小溪已干涸,六颗极粗壮的寻木,已劈得只剩半截树杆。 国寨内,书册毁尽,寻不到一丝关于古傩国的文化遗物,古傩国因何一夜亡灭,成了解不破之谜。 那夜的烟云滚雷,来得蹊跷,亦有人说,有可能是古傩国得罪了神明,被天道谴责,那日降下的雷火不寻常,赤中带金,像是传说中的蛮荒天火。 亦有人说,是古傩国的人得罪了厉害的仇家,才至一夜国灭。 众说纷纭,无从考证。 但有个说辞,众人坚信不疑。 古傩国留有一座上邪古墓。 古墓中遗存上古奇珍异宝,各种神兵利器,更有传说,里头藏着一面寰若镜,乃创世父神锻造,可圆世人夙愿。 无怪乎众人相信这神谈,因居于十万大山十八洞寨附近的不少寨民,都曾参与往上邪古墓搬运货物一事。 古傩国多是女子,有些物件十分沉重,须得壮士劳力方可,只是被招募搬运物器入古墓的寨民,入墓口时皆被蒙了眼睛,不知古墓掩在何地。 后来有不甘心者,依凭着记忆去寻古墓,大多寻不到,即便寻到了,不死既残,后来大家渐渐失了热情,记忆似结了网,日渐残破模糊,任由神秘墓穴口遗在岁月中大自然里。 倒是外来人听闻十万大山藏有上古之墓,前去探险,自然是未曾探得,大概是围着十万大山转了又转,便各自归去。 雪苋又去翻阅了少室山的藏书阁,发现一卷记载古傩国风情的羊皮卷。 寥寥几笔,信息量不大。 而关于她的身世,她一无所知,自打有记忆起,就随着师父师娘生活在雪家村。 荒村不富裕,背靠翠屏山,那深山赋予当地居民丰富的果子野兽及药材木柴,村民多靠采药狩猎为生计,日子平静悠然。 师父师娘也从未向她提及自己身世,只道她是个被路边捡来的婴孩。 鹤焉说不出是谁送来雪苋身世的密信,雪苋打算回一趟雪家村,向当地村民打听下自己的身世。 鹤焉白芊芊陪她上路,半路思筠又追去,几人乘风御剑,一盏茶的功夫降至翠屏山角下的雪家村。 村内一片焦土,早无人迹,街道院角散着些白骨,或零星几块风干的碎肉,甚至还有啃噬一半的头骨。 雪苋记忆中的竹院,更是什么也寻不到,大火肆虐后的灰都找不见。 她这才知,弦月哥哥说她儿时落水失了记忆,怕是诓骗她的。 思筠仰首,望向雾气掩映中的翠屏山,“我先前来探,此山山神原是根万年藤,雪家村被屠那日,神秘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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