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天色灰暗。雪已经下了一夜,山路积雪没过了鞋面。 庐山小筑最大的前厅被布置成了追悼会会场,法事将在花园里进行。按照规矩,法事需要逝者的一位至亲参与。岳老爷子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这责任本该由岳诚华担起。结果,他居然比老爷子倒得还快,因为在医院熬了两宿,昨晚就生病了。 这担子,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长孙岳嘉绪的肩上。 车子在庐山小筑门外停下。尹之枝隔着车窗,看到久违了的建筑轮廓沐浴在山色中,还发现现场来了很多和尚。他们都穿着简单的僧袍,没有电视剧里那种夸张的法器和行头。可通身散发出来的那种静中含威的气势,还是明显有别于外面的普通僧侣。 岳嘉绪一身肃穆的黑衣,衣袂轻拂,身姿颀长挺拔,立在雪地里,仿佛每根头发丝都冒着涔涔冷气。 尹之枝摇下车窗,探出一颗脑袋。岳嘉绪余光瞥见她,与一个管事交代了两句,就朝她走来。 一片雪花晃悠悠落在鼻头,尹之枝趴在窗边,揉了揉鼻子,一抬眼,阴影已覆过她头顶。 岳嘉绪来到车边,俯下身望她,淡淡地叮嘱:“我今天很忙,在法事中不能接听电话。你在房间里待着,不要到处乱跑,有事可以和朱姨说。” 尹之枝内心微微黯然,点点头。 的确,除了岳嘉绪,所有人在做法事的今天都可以随意活动。明天的追悼会才需见客。 不用岳嘉绪说,她也有自知之明。偌大一个岳家,乐意见到她的人本来就没几个,身份不尴不尬的。因为情况特殊,才会被老爷子允许参与这场丧礼。 没了岳老太太和岳嘉绪,她的底气直接就泄了大半。 她乖乖答应了,岳嘉绪看她一眼,退开一步,示意她下来:“下车吧。” 尹之枝打开车门,躬身一溜就钻到了他伞下,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交给了他。岳嘉绪触了触她耳后温度,确认她身体是暖和的,才带她进去。 岳老爷子和岳诚华都已经进去了。不远处,另一辆黑车停下。岳榕川打开车门,靴子踏上雪地,身旁还跟着祁晓莉——尽管不姓岳,祁晓莉也是岳榕川的表妹,便自动请缨,过来陪伴岳榕川了。 看到前方那双人影,岳榕川还没说话,祁晓莉已撇了撇嘴,说:“尹之枝也太有心机了,一天到晚就霸着表哥不放,我看她就是故意恶心你。” 岳榕川蹙眉,轻斥:“晓莉,不要胡说。” 祁晓莉不服气地说:“榕川,我是在替你不值啊!他们又不是亲兄妹,你不觉得她跟表哥亲密过头了吗?比你和表哥还亲密!她一个养女,凭什么啊?你才是岳家的女儿啊。” 岳榕川抿唇,没有附和。 岳嘉绪是她的血亲。性格使然,他很少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但他是对她是真的很好的,哥哥对妹妹的关怀和怜惜,一概不少。 而尹之枝……毕竟也在岳家待了十几年。 她的确很不喜欢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尹之枝在这个家留下的印记,浓墨重彩,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如今,岳家和尹之枝断绝关系了。尹之枝在家里失去了立足之地,也从她的生活里销声匿迹了。 今天是奶奶的葬礼,尹之枝难得现身。在这种特殊场合,岳嘉绪对她格外照顾,也很正常。 理智上,岳榕川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她也这样告诉祁晓莉。 但也正因为她太清楚当岳嘉绪的亲妹妹是怎么样的感受,此时才觉得违和。 因为……岳嘉绪对她再好,也从来不会用那种压抑、复杂而缱绻的眼神看她,不会摸她的脸,不会和她十指紧扣地牵手,不会像照顾小孩一样,触她耳朵后面去确认她冷不冷。 即使拥抱她,也是克制而短暂的。 兄弟姐妹之间,虽然有血缘关系,但始终男女有别。长大后,在身体接触上,应有一条界限。 这才是世间正常的兄妹相处模式。 而更奇怪的是,看到两人相携远去的背影,岳榕川莫名想起不久前,在那家葡国餐厅门口见到的那一幕——那个藏在岳嘉绪身后,未曾露脸,却仿佛与他有千丝万缕的暧昧关系的女人。 岳榕川一双美眸隐含忧虑,垂下眼皮,抓紧了伞柄。 当初那种让她不安,却被她强行压下去的不祥预感,再次冒头,还越来越强烈。 她很珍惜她失而复得的家,她只想守着自己的亲人,希望每个人都能好好的。 她一点也不希望看到这个家分崩离析。 但愿……不要有任何风暴,冲击她的家。 . 庐山小筑的房间朝向是一致的,可以看到绵延向山下的马路。 尹之枝的房间就是她以前住的那个,算算时间,已经有两年多没来了。房间都提前通风和打扫过,空气里却还是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尘封已久的味道。 从前天晚上坐上飞机开始就没洗漱过,趁有时间,尹之枝蹲在行李箱前,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去洗了个澡,之后就在房间里待着。翻看柜上书籍时,她无意间找出了一本相册。 相册里居然有不少小时候的照片。 看见照片上把年幼的她搂在怀里、慈眉善目的岳老太太,尹之枝的眼眶忍不住又一热,泪珠啪嗒一声落在地板上,砸出一朵透明小水花。 相册是岳家的东西,不能带走。尹之枝擦去眼泪,打开手机摄像头,珍惜地拍下每一张照片,末了,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插回原位。 独自待着,就是容易想东想西,回忆过去。不想再沉浸在悲伤里,尹之枝揉了揉太阳穴,躺在床上,决定睡一会儿。 这一睡下去,醒来时已是傍晚。房间里暖洋洋的。窗外暴雪飞舞,铺天盖地。天气竟比白天时还糟糕。 尹之枝的精神好了不少,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开灯,隐隐约约听见了诵经声。发了一会儿呆,她从枕头下找出被调成静音的手机,发现锁屏页面上出现了几条微信信息,还有来电显示。 尹之枝揉着眼,按时间先后,先点开了微信,就看到一个小时前,周司羿给她发了一个定位。 定位距她30米。 尹之枝看着屏幕,愣了足足三秒,心跳蓦地急骤起来。她跳下床,一个箭步跑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还真的看见围墙外的山路上停着一辆车子,车头灯亮着。 尹之枝的手一抖,盯着那辆车,立即回拨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 尹之枝趴在玻璃上,开门见山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那辆车子是你吗?” “嗯。你看到我的微信了吗?” 尹之枝结巴了一下:“看到……我刚刚才看到的。这么大雪,你来做什么?追悼会是明天……” “我知道,我今天收到我爸发来的信息了,但我等不了那么久,还是要亲眼来看看你才能安心。”周司羿低咳一声:“看完你我就走了。” 尹之枝抓了抓头发,挂断电话,飞快披上外套,离开房间。一边扣扣子,一边飞奔下楼,跑过院子,去开了小门的门锁,看见十米外,停着一辆已被风雪淹没的车子。 不一会儿,车门忽地开了。车中人撑起一把黑伞,朝她走来。风雪中,人越近,容颜越清晰。 尹之枝呆若木鸡。 还真是他。 走到门檐下,周司羿才收起伞。他的发丝、肩上,都落满了雪点,来到她跟前,忽然弯下腰,轻轻将她拥住,抚着她的背,低声说:“你奶奶的事,节哀顺变。枝枝,要打起精神来。” 尹之枝被纳入这个充满宽慰意味的温暖怀抱里,又想起了那些让她鼻酸的画面,已经压下去的泪意又有点儿复苏的迹象,她吸了吸鼻子,忍住了酸涩感:“嗯……” 这时,一阵手机的嗡嗡震动声在二人间传来。尹之枝一怔,略微推开周司羿,低头从衣兜里取出手机,看了眼,就愣住了。 居然是柯炀打来的电话。 她还以为,柯炀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不想再记起她这个人了。 尹之枝回过神来,深吸口气,赶紧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一端,异常安静,唯有一道微微沉重的呼吸声。 怎么没回音? 尹之枝喂了两声,微觉不对,又疑惑地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柯炀吗?你在听吗?” 那端的呼吸声陡然消失了。半晌,柯炀那道清朗干净、这会儿却分外僵硬的嗓音响起。他毫无铺垫,直截了当地问:“尹之枝,你是xx集团那个岳家的养女吗?” 尹之枝的瞳孔骤然压紧。因为过度错愕,再开口时,气息都有些淆乱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柯炀捏紧手机,无声吁出一口气。他忍住了逼问其它事的冲动,稳定了下情绪,才说: “我长话短说,你身边有人知道了你们家的秘密,以及当年的绑架案的真相,为了钱,准备找八卦媒体把你的家事都爆出来。” “咔哒”一声。 虚空中,尹之枝听见了那久等不来的第二只靴子晃荡着,即将落地的声音。 她知道这只靴子早晚会落下。可是,“找八卦媒体爆料”的说法,跟原剧情完全对不上啊! 原剧情里,绑架案的真相、她身世的秘密,都只会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传播,并没有进入八卦媒体的层面,成为大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怎么会这样?是哪里出错了吗? 从尹之枝接起这通电话开始,反应就极度不正常。 周司羿拧眉盯着她,慢慢抓住她的手,从她手中取下这部手机,当着她的面,按下了免提键。
第89章 因这个举动, 尹之枝指尖一蜷,不知所措地看了他一眼。周司羿也朝她看来,无声地做了一个“别怕”的口型。 他的镇定和安抚, 感染了尹之枝。她勉强一定神,开口继续问:“柯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爆料者的身份吗?” 寂静的寒夜, 门檐下悬一盏灯, 昏暗的光束笼罩着二人。 柯炀清晰的声音压过了风雪呼啸声,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扩散开来。 “是昨天的事。爆料人是个姓郑的女人,自称为祁家的佣人——当然,这不一定是实话。她说在一场宴会上偷听到你们家两个佣人聊天, 就将这个秘密还有你的几张照片一起卖给了娱记。刚好, 这个娱记是李倩琳的经纪人曾经的徒弟。”柯炀停顿了下, 冷冷道:“现在我把消息压下去了。但我不能保证,那个爆料人有没有其它目的。如果她不止为了钱, 那么,发现消息哑火后, 她一定会试着用其它渠道继续爆料,那时就未必拦得住了。” 尹之枝咽喉紧绷,吞咽了一下。 “在宴会上偷听到佣人聊天”这点,倒是和原文情节对上了。 可是,岳老太太的寿宴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为什么这个人憋了那么久,才想起来要去爆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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