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出去。”一道声音冷冷传来。 众女妖停止嬉闹,连同围拢中间的慕月西,循声望去。 一位通身玄衣的颀长女官,手中举着一块令牌,站在拢着烟纱的岸边。 众女妖见那令牌,悻悻上岸离开,嘴里嘀咕着真没劲,好不容易有个取乐的玩意。 那黑衣女妖下水,缓缓逼近慕月西。 这黑衣女五官正常,眉宇间不见玩味或戏弄神色,慕月西还是满满防备盯着人看。 池子内飘满方才女妖们留下的各种浣洗工具及恶趣味道具,黑衣女捡了把最为正经的刷子,朝慕月西的脖颈蹭…… 对方动作十分轻柔,慕月西给痒笑,“这位姐姐,要不你将我这绳子松了,我这样穿着衣裳洗,岂不滑稽。” 黑衣女又朝她逼近,“妖王有令,不得给你松绑。” 紧贴到人身边,黑衣女低低喊了句:“师妹。” 慕月西浑身一激灵,仔细一辨,这眉宇还真有几分大师兄的模样,她刚要心潮彭拜喊句大师兄,对方朝他比划一个噤声的动作。 “外头有监视。” 慕月西心领神会,翘着唇角甜甜道:“谢谢姐姐伺候我,姐姐你真美。” 孑然耳根发红。 见大师兄又拿起刷子,她主动提议,“姐姐,刷子好硬,不舒服,你看那个鸡毛好好玩,咱们玩水吧。” 孑然眼皮一跳,硬着头皮拿起一杆鸡毛缓缓朝小师妹的脸上扫去,“贪玩。” 池子里飘着各种小盒子,慕月西看向一盒皂荚,“姐姐,我手有些脏,你给我搓搓嘛。” 孑然没法,抓起皂荚往人手背上划。 “姐姐,手心,手腕,脖子,还有腿……” 孑然停住手中动作,缓缓掀睫看她一眼,那眼神怎么说,勉强害羞又无奈,还透着求饶。 求她别闹。 慕月西冲人幸灾乐祸一笑。 帷幔尽头盯梢的侍女见无异样,静悄悄离开。 孑然赶忙给小师妹解了缚臂的金线,“此乃妖族弑灵绳,专抑仙脉灵力,好在你体内修了些旁门左道,才不至于一点灵力施不出来。” 又给师妹绑上一条普通的绳子,施了障眼法,变成弑灵绳,“演戏,你擅长,莫要露馅了。” “放心吧,我专业,大师兄怎么这么快寻来了。” 孑然假装给人身上撩水,“方茴的金蝉钵有迹可循,顺着他给的经符,方才来得快。魔族与大妖联手,欲攻仙族,月华往大妖这里送了一批被祟气控制的傀儡,师兄要先去解决那批傀儡,师妹这里暂时照应不上,你万事小心。” 慕月西懂事道:“大师兄你尽管去办正式,对了,你假扮妖族人给月华传个信,什么妖魔联手仙魔世仇先放一边,以我对月华的了解,他不会不管我,届时只需他跟妖王说一声,妖王定不敢强娶。” 往她手上揉搓皂荚的手顿住,月华有些心伤的模样,“怎么你不信我能助你摆脱困境,这危难关头,你竟想着他。” 这吃醋的小味道,慕月西十分受用,虚梦蝶里看到的一幕幕另她产生的酸涩感散去不少,她往人身上一贴,扭扭蹭蹭,“我不是,我没有,我信你。” 孑然抱住她双肩,阻她胡乱蹭,“有句波罗歇吇咒,吹唢呐前用上,可出神效。那妖王十分厉害,等他饮了酒,神智颇模糊时,你再出手,定能将妖王收拾妥帖,师妹记清了。” 孑然将她贴在胸前的湿发拨到身后,手指头无意蹭上她脖颈肌肤,酥酥麻麻的感觉慕月西很享受,说起来除了变成兔子如此亲近过大师兄,作为小师妹的她陪在大师兄身边这些年都没有这一时半刻的缠绵腻歪,她无比感谢妖王给她这个机会。 “大湿兄,我脖子痒,你帮我将水珠擦掉。”为了让大师兄掉入她柔香软玉的陷阱,她特意用一种正经的语调说出来。 孑然果然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脖颈,心上人的体温携着熟悉的冷香将她包裹,那一刻,她身心达到前所未有的愉悦,只是这样便舒服得不行,真正酿酿镪镪时不得美上天,她阖上眼,脸上爬出可疑的红晕,一脸被撸顺的小猫咪似的满足感。 孑然怔了下,视线稍稍往一边瞥,手指头亦垂下,只觉指尖仿似着了火。 这个小师妹,一向没正经,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撩他。 慕月西颇为不满地睁开眼,“大湿兄,我还要。” 孑然头顶嘭的钻出一株嫩芽,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四片叶子,又顶出一朵朱砂红花苞。 “大师兄,你要开花拉?”慕月西惊讶。 孑然静静吐纳一口气,调整内息,将头上抑不住的情愫强行扼下。 小花不见了,慕月西忍不住问:“郁老到底给的什么药,又长叶又开花的。” 孑然淡笑不语,长睫微垂,似在掩去翻涌而上的心绪,“时辰差不多了,师妹当心。” 孑然静静看她一眼,微笑着转身离开,慕月西扬声喊:“姐姐慢走啊,姐姐下次还要你帮忙洗澡。” “……” 翌日一大早,慕月西缚着双臂走出妖王临时给她入住的妖洞,瞧见外头来回搬东西的小妖们各个头上顶着小绿芽,跟大师兄头顶莫名钻出来的绿芽十分相像。 她拦住一个搬酒的小妖,“请问这位小哥,你头顶的小绿芽是怎么来的,可可爱爱的。” 被赞美的小妖十分乐意回答,况且此人马上要成为妖王的小夫人,“郁老回来了,小的们都向郁老讨要情花,小夫人也可向郁老讨一枚。” ……郁老?哪个郁老。 她这头正纳闷,几个背着药材的小妖拥着一位面皮发紫的老者走来。 慕月西背着手立刻冲上去,“郁……”峰主俩字说不出口。 郁老摆手,遣散背着药篓子的小妖,意味深长觑着眼前的小师妹,“背着绳子睡一宿,可还舒坦。” “你怎么也来了,还有,小妖们好像跟你挺熟的样子。” “没人告诉你老夫我出自鲸凉州妖族十万大山么。” “……没有。” 郁老走到临近的一颗白木树下,坐到石墩子上,“不妨告诉你,老夫本是去天音宗卧底的妖族,后来倒戈了。” …… 婺溪小镇有异动,考虑到事态未明不宜大张旗鼓,一不小心可引得三界动乱,宗主先派断念去小镇助孑然一臂之力,后又派出郁老去照看孑然的身子,方到小镇,孑然要出发去鲸凉州。 郁老一想,他老家,他熟,于是领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大妖潜伏之地。 “不是……现在妖族的人晓得你倒戈仙族了么。”慕月西惊奇。 “没,也没人怀疑。随便丢个石头,砸到的妖,都找老夫我看过病,包括妖王,老夫给他换过心,妖族之人对老夫深信不疑。” ……感情仙族妖族也玩无间道。 慕月西坐到对面的石头上,问了小妖们头顶的绿芽的事。 郁老终于说了实话。 当初给她的是情花毒,名字虽有毒,但实则无毒,毒皆在情里。 服下情花毒,若遇心上人,尤其情动十分,头顶会钻出小绿芽,随着情感的丰沛,会长苞,情到浓时终开花。 慕月西偷着乐了。 原来大师兄那么多次的发芽,实则是对她的情不自禁。 原来大师兄亦那么喜欢她,她日常那般撩他,他都无动于衷,原是克制,真是闷骚中的战斗机。 因为这事,慕月西乐了一整天,乖乖配合小妖们给她上妆,连郁老走前那句好好的白菜被猪拱了都没计较。 于是,夜幕降临,妖王喝得醉醺醺走进洞房时,瞧见坐在石榻上的新娘子唇角噙着笑,偷偷思春的娇怯模样勾得他心痒痒的。 妖王搓着手靠近,“本座以为是强娶,不成想是心猿意马,难不成你被本座威武雄壮的气魄折服,稀罕上了本座。” 思春被打断,慕月西唇畔的笑意消失,懒懒掀眼皮,“妖王可是怕我,不敢给我松绑。” “本座岂会怕你一个小娇娃,不过听闻你这名声不怎么样,阴险狡诈,担心你耍什么心眼,罢了,本座面前想你也作不出什么花样,这便给你解……” 妖王还未说完,慕月西双拳一握,双臂用力一撑,缚身的灵绳断了。 妖王瞪大眼睛,这小女娃好大的力气啊。 慕月西慢悠悠召出唢呐,一句废话没有,当场为妖王奏了一曲。 此次,唢呐不像先前那般简单粗暴破坏力极强,洞房未被吹塌,甚至,唢呐音杀功只掀起她的头发,晃动几根红烛火苗,但…… 全数音杀功不遗余力朝妖王卷去。 妖王不禁捂耳,是他从未听过的调子,不知为何他闭不上听识,那调子里散溢的音杀之气分成两路,一路如锥,直朝他脑壳里钻,一路如针,直接走下盘,朝他小弟弟扎去…… 唢呐音不停,妖王滚到地上,一手捂头,一手捂裆,“来……人。” 外头喝酒吃肉的小妖听到洞房内传来的唢呐声,旋律不错,想来应该是小夫人即兴发挥吹了首曲子讨好妖王夫君,因他们未从唢呐曲中察觉一丝一毫的杀气,只当是小两口的洞房情趣,大家听着嘹亮的唢呐曲,举杯举坛,继续尬酒恰肉,一派热闹。 妖王口中微弱的呼叫声被唢呐音完全吞食,他滚在地上痛哭,“本座的头,本座的老二…… 头上如锥凿之痛他尚且可忍,毕竟是靠一路砍杀坐上妖王宝座的真汉子,但真汉子亦经不住老二被蹂~躏摧残,那种感觉怎么说,每一声唢呐都化作细针,直往他老二上钻…… 世上最残酷刑罚不过如此…… 妖王妥协了,输得五体投地,“停停停,别吹了,再吹本座要绝后了,你走你走。” 慕月西停了手中唢呐。 慢悠悠走到倒地的妖王身侧,抬脚踢了踢他的肩,见人满头虚汗,躬着背,蜷着腿,双手紧紧捂着老二,想来疼得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慕月西一手扯掉头上仿似鸟巢似得新娘冠,大大方方朝洞房外走。 “等下……”妖王一脸虚脱,抖着发青的嘴唇问道:“你方才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此曲铭心刻骨,他想知道。 慕月西回头,唢呐反手一转,露出一口戏谑笑,“《耍猴》”。
第103章 呐 这头, 慕月西将妖王彻底撂倒,那头,孑然与郁老里应外合,寻到月华送入妖族的那批祟气傀儡, 一曲箫声, 将那批凶悍傀儡净化。 任务完成后, 师兄妹两人在郁老的帮衬下,成功出了鲸凉州十万妖山, 返回仙门。 短短几日, 天音宗已发生巨变。 孤月峰的九头烛龙被放跑了,浮屠锁被生生拽掉, 前去阻拦的同门伤的伤死的死,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 是断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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