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子,您请进,这里就是庚班宿处。” 门外忽然传来人声,阿尝不慌不忙插上牡阳簪,才一变回来,就看见谭山长亲自引了一个人进门。 阿尝三年束脩只换了堂长亲送。能买动谭山长亲自出马送到宿处,不知这位财主又花了多少钱? 来人穿一身白衣,已然在认真奔丧了,看来连衣服也不必再换。三千墨发披在背后,修晳清隽,目若寒星,顿时鹤立鸡群,压倒这一书院长相清俊的学生。 阿尝上去过九重天,下游过幽冥殿,可以算是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由得在心里暗赞一声。 可惜书院没有女的,除非这位公子有别的爱好,否则白白长成这样,并没有什么用。 谭山长前后左右打躬作揖,阿尝在旁边听明白了,这位自动奔丧的财主姓季,是山下新赴任的知府的儿子,不知为什么不去官学作威作福,反而到这里来了。 谭山长有心巴结,唠唠叨叨一直在说客套话。那季公子连虚与委蛇的心情都没有,心不在焉地随便嗯了两声,眼睛扫过阿尝,视若无睹,目中无人得十分欠揍。 谭山长好不容易啰嗦完告辞出去,屋里只剩阿尝与那季公子两人。季公子自行掏出一本书看,完全没有搭理阿尝的打算。 屋里就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季公子安之若素,阿尝却十分尴尬。 这位哑巴季公子来这个哑巴书院,实在是太合适了。 正默默尴尬着,门外快步进来另一个同窗,比起那位季公子来只能算是相貌平平,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活络。 这人虽然也穿白,却敞着衣襟撸着袖子,这个丧奔得就要轻松跳脱多了。 “都是新来的吗?我叫凌耽。你们也是来书院抓鬼的啊?” 零蛋?阿尝默了默,这名字真不错,“抓什么鬼?” 凌耽看季公子不理他,放下他主攻阿尝,“书院闹鬼啊,有两个脑子都让鬼吃没了,你别给我装不知道。你看你背个包袱,连个书匣子都没带,扔了一床都是衣服,一本书一支笔都没拿出来,一看就不是一心一意读书的意思。” 阿尝干笑一声,“我不爱读书,我舅逼我来的。” 凌耽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读书没意思,抓鬼才好玩。这里邪门得很,前几天我上山时,山下卖茶水的老头还给我指错了路,害我撞上鬼打墙,莫名其妙在山里转悠了一天,但凡胆子小的早被吓回去了。可本公子我道心笃定,下定决心一定要为民们除了这个害。” “你会捉鬼?” 凌耽在怀里掏了掏,啪地一声甩出厚厚一叠黄纸符。 阿尝探头看了一眼符,这符头胆脚都画得有模有样,顿时多看了凌耽一眼,“你画的?” “山下道观买的,十文一张,十张以上买十送五,划不划算?” 阿尝点点头,“真划算。”起身就走。 “你去哪儿?” “去后山捉鬼。” 作者有话要说: 轻松捉妖不恐怖,请放心食用。 男主季玄tx,这两章戏不多,先拉出来露个小脸……
第3章 失魂2 书院后山林深草茂,路都没有,可见轻易没什么人来,阴气极重。凌耽非要跟着阿尝,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志同道合愿意携手抓鬼的,死不撒手。 “据说出事的三个仆役,一个被人敲烂了后脑,另两个头上钻了个大洞,脑子都被人吸光了。” 阿尝扫了凌耽一眼,“你这都是哪来的消息?” “我来之前,先在山下找到了前些日子上来验尸的仵作,那种酒鬼三杯下肚,什么话套不出来。” “出了这样的事,官府也不管,就这样算了?” “这年头,只你要肯出钱,什么事搞不定?官府弄了个说法——妖邪作祟,就封案不再查了。仆役都没什么家人,也没人再去追究。” 两人趟着草走了一会儿,树林中果然有孤零零一座荒坟。坟包没人修缮,都被雨水冲得不成样子。 “据说失魂的那个学生和人打赌比胆量,半夜到后山睡觉,到早上都没回来,大家一找,人就趴在这个坟上,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叫也不答应,人也不认识了,大活人就此变成了行尸走肉,只会吃喝拉撒,到现在还躺着呢。” 凌耽在后山的凉飕飕的小阴风中阴恻恻一笑,“那个人原来就睡你睡的那张床。” 阿尝懒得理他,围着坟转了一圈。 凌耽也看了看这个小土包,“这坟不老,也就一年。” “你倒是看得出来。” 凌耽立刻活了,“我就跟你说抓鬼的事我都懂,你还不信。你看看翻出来的泥,再看坟上这娇俏的小草……” 阿尝蹲下,伸手拨开坟包后的荒草,草下的泥地里露出石头墓碑的一角。 凌耽立刻忘了娇俏的小草,也不怕脏,捡了根粗树杈在泥里刨了一会儿,已经把石碑刨了出来。 石碑只剩半截,上面简简单单镌了三个血红的字——“谭休之”,料想另外一半上应该是个“墓”字。石碑不大,不过比普通的青砖长了一截,背面光溜溜再没其他字。这个谭休想必是无后,死后光景凄凉,没人好好帮他张罗丧事,墓碑也立得相当草率。 凌耽摸摸石碑,“谭休?你觉不觉得这名字耳熟?”忽然一哆嗦,“咱们谭山长不就叫谭休?” 阿尝想起书院正厅牌匾的落款。如果埋着的是谭休,那收银子那个是谁? “难道谭山长是只鬼?” 阿尝找了个草密的地方把石碑重新藏起来,“你见过大天白日到处溜达的鬼?” 凌耽大惊失色,“不是鬼难道是妖?完了完了,我买符时只买了能对付鬼的,要是万一是妖可怎么好?” “那有何难?你偷空下山再去买几张,老主顾,说不定能买十送十。” 正说着,山下书院传来三声梆响。 凌耽道,“是时候回去了,去迟了要被夫子罚。” 两人匆匆忙忙冲下山进了庚班,先生还没来,一班的学生都到齐了,看见阿尝和凌耽进来,一起抬头看着他们俩。 两人在一前一后的空位坐下,凌耽低声道,“这书院里的学生真守规矩,活像一群哑巴。” 阿尝看看周围,大半学生都在看书,“并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话多。” 阿尝回头问凌耽,“你说正厅前为什么要立十三根杆子?” 凌耽想了想,面露一派凝重之色,“是不是什么邪门阵法?十三阴尸阵?十三火孽阵?十三婴煞阵?” “十三零蛋阵。”阿尝白了他一眼,蹲下小步蹭到左边坐的学生旁边。 那学生一脸斯文,正在埋头苦读,阿尝蹲在旁边戳了戳他,“我叫阿尝,幸会幸会。麻烦您问一下,咱们书院院子里为什么要立十三根杆子?” 那学生沉默地看了阿尝一眼,居然继续低头看书,理都不理阿尝。 阿尝锲而不舍,蹲着小步再向前挪了一格,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那学生已经背过身去,只留下一个有个性的背影。 凌耽说得没错,要不是听过他们读书,这一书院的人装成哑巴一点破绽都没有。 没等阿尝再往前挪,一个老夫子颤巍巍抱着书开门而入,吓得阿尝赶紧滚回座位。 坐在阿尝右边的是个胖胖的学生,刚才还在趴着打盹,这时迷茫地睁开眼,一眼看见那夫子拿的书,由衷地发出了不小的一声哀嚎。 胖子背后是个瘦子,从小山一样的胖子后面艰难地探出头来,“仇先生,今天难道还要讲‘数’吗?” 那被叫做仇先生的夫子放下书,“数乃六艺之一,为何不讲?” 瘦子道,“该讲,该讲。可是天天讲谁受得了?再说咱们以后考功名,考的都是文章,算数这件事知道个大概就行了,也用不着天天学吧?” 瘦子旁边坐着两个长得差不多的尖嘴猴腮的学生,一看就是兄弟俩,闻言忙跟着一起点头称是。 仇夫子道,“半年前我刚来的时候,堂长就对我们这些新来的先生说,栌山书院的特色就是注重算数,夫子于此道也要擅长,还特地亲自出了题目考了考我们。书院规定,每天上午教经史策论,下午专教算数,你们不服,自己找堂长理论去。” 胖子闻言哼了一声,“人都说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面,最不入流。更何况就算是想当个不入流的商人,也能雇人算账,算数学得这么好,是立志要当个天天调戏算盘的账房先生吗?”说完笑了起来。 瘦子也跟着笑了,笑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回头一看,一屋子学生都沉默地看着他们,并没有跟着一起笑,大热天,屋子里冷得像冰窖。 仇夫子指指门外,对那胖子温柔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自己找堂长领罚。” 阿尝叹了口气,把头抵在桌子上。 凌耽从背后戳戳她,“怎么了?你算数不好啊?” 阿尝头也不回,“你好?” 凌耽笑了一声,“不是我吹,天下我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才到吃晚饭的时候,胖子被罚的事好像整个书院都知道了。大概是很少有人会挑衅先生,坏了书院的规矩,犯了众怒,去饭堂吃饭时,阿尝正好跟在胖子后面,被整间书院的人沉默着齐刷刷行注目礼,十分难受。 阿尝心想,任谁在这个庄严肃穆不苟言笑的书院呆几天,都要活活憋成凌耽那样的话痨。 头昏脑胀学了一下午算数,又住在塞了十三个男人的屋子里,听他们打呼噜打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阿尝晚上睡得极浅。后半夜听到有人起夜的声音,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过了好久再一睁眼,看见一张床仍然空着。 是那个胖子的床。 阿尝立刻清醒了,蹑手蹑脚开门出去。 外面月黑风高,正是偷鸡摸狗的好时候,阿尝出门没走几步,就看见墙角有两个抱成一团的人影,似乎一个人躺在地上,另一个人影俯身在上,缠绵在一起,一派旖旎风光。 上面那位旖旎得有点过了份,像在欺负人,阿尝伸手去怀中,忽然想起自己出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急忙手中掐了一个诀,这时身边忽然一个人影一闪,出手如电,手持一张黄纸符就朝上面那位贴过去。 还没贴到,上面那位已经受惊,放开下面压着那位,转身就跑,那么大一个人,一转弯就人影都看不见了,快得不可思议。 阿尝追了几步没找到,返回来,看见凌耽已经扶起被旖旎的那位,一身的肥肉水波般荡漾来去,就是白天的胖子。 “死了?” “没有。”凌耽笑道,手在胖子无神的眼前晃了晃,“又是个丢了魂的。” 阿尝眼尖,早看见刚才凌耽惊走妖怪,靠的绝不是他那买十送五的符,而是拿符的那根掐了诀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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