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喜点头,示意慕白蔹少说话:“这两人是我安排给姑娘的护卫,按常理是要在你身侧随时保护的,不会离开太远,他们出事的地点,定是在这伴月别庄中。” 卢凌霜不忍看地上的尸体,背过身去:“我们住进来,满打满算都没有一日,这么快就动手,这暗处的人是不是个急性子?” “是挑衅,也是警告。”胡小喜为两个护卫合上双眼,“阿袖当年之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许多。这般悄无声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我们的人,此人功夫不弱,且行事甚为狂妄。姑娘,你还要管这闲事吗?” 此时此刻,胡小喜还是不忘劝慕白蔹别掺和左初岫的事。 慕白蔹轻了轻嗓子,尽量让嗓子舒服些:“自然。我慕家儿女岂是知难而退之人?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之徒,你我也当替天行道。阿袖姑娘身死这许多年,凶手逍遥法外,该是伏法的时候了。” 指尖那一小片黄花随风落入泥沙。 无垠厚土,掩埋花泥。如果说众生是那广袤的土地,那这两名暗卫便是那片小黄花碾落而成的花泥,无足轻重,落下了便再也寻不见踪迹。但于慕白蔹而言,那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啊,无论有无贡献价值,都不当随意被人抹杀。 慕白蔹提起裙摆,朝着两名暗卫徐徐跪下,躬身一礼:“慕白蔹谢两位兄弟多日照拂。两位的家人,我慕家定会好好安顿,你们且安心归去。” 胡小喜也随同慕白蔹一起拜了拜。随后他扶起慕白蔹:“二姑娘,你昨日染了风寒,先好好歇着。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慕白蔹拂落衣上尘土,神情肃穆:“阿霜,你替我护法。我倒要看看这伴月别庄究竟藏着何等秘密。” “二姑娘……”胡小喜皱眉,正欲劝说什么,却被慕白蔹一个眼神止住。 她那双清清亮亮的眼睛坚定而不容置疑。 以往,胡小喜总觉得慕白蔹过于平易近人,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显露出这般的气势。忽的,他想起大姑娘书信中曾提到过:“我那妹妹看上去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谁都可以惹,但实际上谁都惹不起。” 此番暗卫被害,他家姑娘是真生气了。胡小喜心知慕白蔹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劝阻,只是目送两个姑娘进了屋。 不多时,一曲凄清的《离魂引》自屋内流泄而出。 这首曲子,慕白蔹练了不下百回,已是精进不少。虽还有几处不着调,但至少胡小喜一听就听出了是《离魂引》,也不似以往那般一听就听去了半条命。 胡小喜猜得没错,慕白蔹是想要施展魇术探知左初岫的残念。 寻找凶手并不是只有引蛇出洞这一个法子,这世上,只有她不想知道的事,没有她无法探知的事。只要她愿意,凶手便无所遁形。不过,使用魇术消耗极大,稍有不慎便会心神不稳,陷入梦魇不得出。迄今为止,她主动使用魇术也不过两回。 意识海中的琉璃巨树高耸入云端,彩霞环绕,五光十色迷人眼。 慕白蔹心念一动,一颗琉璃球离开枝头飘到了她身前。 琉璃幻境,十里长亭,黄花铺满天。 阶前,有玄色高冠男子怀抱琵琶,背光而坐。 错落的琵琶声响遏行云。 长亭古道,无人送别,唯有琵琶相伴。日光在男子身后投下一道阴影,光影浮动间,寂寥、落寞、忧思交织。 在极远之处,水绿衣裳的女子站在马车车头,远远望着那个男子。她带着面纱,眉如青山远黛,眸如秋水微波,清冷而孤傲。 她只远远站着,却不上前,眉目间流露出的是隐忍的眷恋。 她大概就是左初岫。 慕白蔹端详片刻:“这双眼睛倒确实同我相似,只是藏了太多的东西,看着总让人心疼。不过,稀奇的是,这姑娘对沈廉之要死要活的,甚至不惜与斯伊决裂也要当外室,但心中最最惦念的竟然不是沈廉之。” 虽然慕白蔹没见过沈廉之,但看亭中男子背影,多有怀才不遇之感。这样的情绪,绝非沈国公那般身份之人有的。 好奇心一起,慕白蔹不急着去看左初岫死前发生了何事,而是穿过菊花花海一窥这玄衣男子真容。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玄衣高冠,肤白如雪,狭长的双目如猎鹰一般炯炯有神。但因遭到贬谪,颇有几分雄鹰折翅而伤的无奈。 这人,不是慕白芨,是谁! 兄长有鸿鹄之志,为一展抱负,不惜违背祖训,与慕家断绝关系,从而换得登入庙堂的机会。然而,在九年前,容瑾为帮助质楚的秦太子逃离楚国,以解除慕家诅咒为条件,说动了百里叔父里应外合。楚君震怒,认为慕家有不臣之心,对慕白芨从仕也颇有疑虑。最终,此事以百里叔父以死谢罪落下帷幕。 而兄长呢?一朝从炙手可热的都城新贵、楚君心腹,沦为有过之臣,贬谪到了偏远的东海之滨。一飞尚未冲天,羽翼却被折损,而且当初是无辜被牵扯猜忌,想来兄长当时心里是不好受的。 “姑娘,太子殿下前来拜谒。”突然,胡小喜的声音传入耳中。 慕白蔹愣了愣,心念一动便退出了意识海。 她想过,燕君会来,沈廉之会来,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拜访伴月别庄的人,竟会是萧湛。
第121章 第八章一波未平一波起 来人是萧湛,胡小喜就不便出面,随意招呼了一个小厮引着萧湛去了会客厅,他自己则迅速去寻了慕白蔹来。 慕白蔹倒也没有迟疑,收拾妥当便携着卢凌霜一同去见客。 如今,她是左初岫,藏着掖着反而惹人怀疑,倒不如大大方方多见些人。而且,胡小喜早就以女眷不宜见男子为由,在会客厅架了一座屏风。隔着屏风,慕白蔹只需端出左初岫清冷佳人的姿仪便可。 萧湛一袭紫衫,肩负日月,双臂之处金丝暗绣四爪蟠龙,闲雅姿态中自生一股威仪。如果说以前的萧湛是一朵白莲,出于濯濯清水,尘埃不染,那现在的他就是一朵金莲,立于众生之上,俯瞰天下。 身份不同,气度也随之变化。慕白蔹不由心生感慨,不知不觉,他们都在改变。她还是怀念昔日的慕深,温文尔雅,怀一颗赤子之心,磊落光明。 萧湛并非只身前来,随行的还有高若兮和慕白芨。 慕白芨?! 慕白蔹心下一惊,这可如何是好? 在左初岫的残念里,慕白蔹见过失意的慕白芨,两人似乎有些交情,可惜,斯伊的笔记里不曾提及。这两人关系究竟如何,日常相处如何,慕白蔹无从知晓。不由地,她开始紧张起来。 卢凌霜以为她是见了萧湛和高若兮紧张,给了慕白蔹一个“一切有我”的眼神,轻声说道:“我的虎踞长剑绝不让那两人靠近你十步之内!” “那两人倒没什么问题,萧湛向来彬彬有礼,不会逾越。高若兮心思深沉,也不会贸然做些奇怪的事情,引人怀疑。倒是那第三个人,你关注一些,不能让他踏入我三十步之内。” “啊?”卢凌霜犯难起来,“他现在就离咱们不到十五步,这是让我将他轰出去?” 慕白蔹笑了笑:“只是随口说了个数,咱们尽量跟他离远点便是。”有时候,卢凌霜较起真来,是真的一丝不苟,说三十步,她是真的会拔剑将慕白芨逼退到三十步以外。 自然,这时候是不能如此大动干戈的。 两人私语一阵,便走入会客厅。隔着屏风,慕白蔹盈盈一拜,算是打了招呼。 自两人现身,高若兮探究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 卢凌霜越过屏风,抱拳道:“左姑娘昨日落水,染了风寒,伤了嗓子,不便说话,还请太子殿下海涵。” 为了证明凌霜所言不虚,慕白蔹清了清嗓子:“殿下光临寒舍,招待不周。”嗓音嘶哑无力,简短的一句话,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清。 萧湛愣了愣:“抱歉,左姑娘。是在下思虑不周,未递拜帖便冒冒然前来拜会。” “无妨。”慕白蔹虚弱地说了一声,便咳了起来,而后身子疲惫依靠着椅子坐着。 其实,她只是嗓子不太能说话,其他与平时无异。但为了快些打发萧湛,故意装出一副病重的模样。 萧湛最是体贴,她都如此虚弱了,定然不会打扰太久。 果不其然,萧湛空濛的眼底闪过一道懊恼之色,心下为自己的唐突更加感到不好意思:“姑娘身体不适,那在下便长话短说。昨日清风水榭,姑娘亭中一曲,技艺精湛,琴声动人,不比那落英楼的姚雍和差。诸侯会盟在即,我钟毓山庄尚缺一位琴艺绝佳的琴师,萧湛不才,特请姑娘担此琴师一职。” 卢凌霜为难地看向屏风后的慕白蔹。 进来之前,两人早就对好了词。遇事推据,遇询问则模棱两可回答。 萧湛的邀约,卢凌霜是该帮忙拒绝的。但她想到,慕白蔹最初愿意假扮左初岫,便是想借着国公府女眷的身份进入钟毓山庄。这个时候,好像不应该拒绝萧湛。 “姑娘,可是有难处?”萧湛复又开口。 慕白蔹幽然一叹。 却听萧湛继续说道:“本宫贵为楚国太子,想来没什么事能被难倒。姑娘有何难处,大可说予我听。” 进门之初,他仅以“在下”自称,谦和有礼,这会儿却用了“本宫”,言谈间已有几分强迫的意味。 慕白蔹嘴角抽了抽,手下转动着茶盏。她这难处,哪里能说?告诉他,自己不善琴技?简直是嫌弃自己暴露得不够快。 这边,慕白蔹寻思着要如何应付。庭院那头突然热闹起来,似是有人硬闯进来。 不多时,一个小厮后退着进入会客厅,他举着双手,作投降之态。离眉心三分距离处,是一柄闪着寒光的柳叶剑。 柳叶剑的主人一袭白衣,脸上覆着半张银白面具,清凌凌的目光如高山冰泉,只在扫过凌霜之时有几许温度。 此人正是燕国的傲雪将军,凌霜的胞弟。 傲雪将军向来与燕君形影不离,他来了,自然也代表着燕君来了。 “好生热闹,寡人来得正是时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阴恻恻的嗓音杀伐之气甚重。 慕白芨警觉,手搭上剑柄,伺机而动。 萧湛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慕白芨这才将手从剑柄上移开。 这时,燕君跨过门槛缓步走了过来。他身披黑色狐裘,狐裘领下七根孔雀翎羽点缀,衬得他美丽的面庞越发妖冶。 “见过楚君。”萧湛等人起身施礼。 燕君冷冷瞥一眼,目光落到高若兮脸上,不由一怔,狐疑地将目光从凌霜身上,转到屏风后的慕白蔹,最后又回到高若兮:“你……” 慕白蔹和卢凌霜俱是一惊。燕君并不知道高若兮换脸之事,但他却是见过慕白蔹真容的。现在乍见那张脸,就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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