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一位穿了翠绿色褙子的大姐姐站在床头,抚摸着她的头,跟她说话,还给她带来了一份装在碗里,隐隐放光的吃食。 她怎么也瞧不清楚碗里究竟是何物,只得张了嘴,任这姐姐将那入口即化的透明肉片喂给自个儿吃了下去。 “这肉是喵爷托我捎给你的。”大姐姐说。 那喵爷呢?他为什么不自己来看小粮? 小粮想问,大姐姐却忽然消失了,她着急起来,使劲一挣,便睁开了眼——枕边果然有一只空碗,旁边还趴着只草叶编成的蝈蝈,崭新崭新的。 她刚把蝈蝈抓在了手里,门上便传来了叩击声。 “喵爷?!”小粮惊喜地问。 推门进来的却是檀先生。 他一步迈了进来,直奔床头的空碗而去,在碗沿上嗅了嗅,回身抓住了小粮:“来迟一步,竟叫你给吃了??” 他面露狰狞,一把把她摔在地上。 小粮爬起来,就见他抓着自己面上的檀木面具,就要生生地撕扯下来。那面具恐怕是年生日久,已经长在了肉里,这么一撕,顿时鲜血直流。他却全然不顾,还在喃喃:“明明是要给王爷的药,那水晶肉,是用来让王爷恢复血肉之躯的!” 这人分明是疯了!小粮转身就跑,却被两个身披玄铁盔甲的高大傀儡拦住了去路。 檀先生在她身后重又站了起来。 “我想到了,你刚吃下水晶肉不久,那肉还在你腹中,未曾消化。” 他细声细语地哄劝着,配上脸上的血迹,有种说不出的可怖。 “我只需要,剖开你的肚腹即可——” 两只铁甲傀儡应声而动,一只揪住了小粮的喉咙,另一只的手掌朝外弯折,露出了藏在腕部的雪白利刃。小粮奋力踢打,却毫无作用。 “乖,别乱动。”檀先生道,“说不定你还能有个全尸。” 眼看着刀刃寸寸逼近,小粮忍不住尖叫起来。 “喵爷救我——” 轰隆一声。 有庞大黑影,挟裹万千雷霆而来,将一旁的窗户撞得粉碎,一条长尾甩过去,又卷熄了灯。 小粮暂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得耳畔傀儡铁甲撞击作响,接着自己被抱了起来。急速的风声在耳边擦过,利刃相击,激起短暂的火花。 是喵爷吗? 她摸着抱着自己的手臂,摸到了熟悉的猫掌。 她放下心来,紧紧地抱着他。 但是喵爷好奇怪啊,他湿漉漉,冷冰冰的,而且一声不吭。 直到他带着她,从破碎的窗户中重又跳了出去,奔向了荒野,小粮才开口问:“喵爷,你怎么了?” 过了好久,她才听他缓慢地回答:“我听到小粮在唤我,我得来救你……” 小粮把头埋在他脖颈处,哭了出来。 “你竟让喵爷去了!”常青质问道。 “满足他最后的心愿,有何不可?”朱成碧搅着神农鼎,反问道。 “他如今连最后一条命都失去了,连走路都勉强,你还——” 常青忽然闭了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扭身便要走,一面从袖子中滑出支外表普通的笔来。 “等一下!” 朱成碧将视线停在了那支笔上,慢慢地笑了起来。 “难怪我觉得你如此眼熟,原来是老熟人了,对不对?” 他只来得及回身,她便已经逼到了身前,手中一柄凭空生出的长刀,刀身如秋水长虹,直直地劈向他的胸口。 “白泽大人?” 生死一线的瞬间,常青先是紧紧地抓住了手中的生花妙笔,最后却还是松开了。 你疯了吗??白泽在他心中喊着。 不,他回应道,终此一生,我再不会伤她分毫。 刀光逼近,他等待着剧痛袭来,眼前却闪过了青绿色的鳞片和淋漓的墨汁——是翠烟所化身的青龙,已经被刀光斩为两段。 “翠烟!”常青心痛地喊。 青龙抬起上半截身子来,眼中泪光盈盈。 “公子,快走!” 遵他所命,翠烟之前一直装作认不得他,眼下见他危在旦夕,终于还是违背了命令。 “你唤他什么?”朱成碧皱起眉头来。 然而青龙渐渐地重新化为了墨汁,再不能回答她。 连那令她感到万分熟悉,却有明显的白泽气息的奇怪人类,也消失了踪迹。 九 天很快就要亮了。 竹林中弥漫着薄雾,不时有箭矢穿透雾气,破空而来。长枪的尖端擦过竹叶,刷刷作响。沉重的脚步印在泥土里。 除此之外,这场竹林当中的追杀几乎是悄无声息的。 执行它的是一队身披玄铁盔甲的傀儡。 喵爷已经数次将他们击倒,但他们很快再度站了起来,重又朝着他和小粮逼近。他们不会饥饿,不会寒冷,也不会退缩。 甚至不会死去。 小粮打了个寒颤,这些没有生命的杀手让她害怕。 但更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喵爷——他们现在躲藏在避风处,喵爷背对着她,保持着警戒。 这让她看清了他的后背,早已教四五支利箭穿透,血已经湿透了衣裳。可喵爷毫无反应,就好像没有痛觉一般。 出了什么事?她含着泪想,喵爷怎么变成这样了? 喵爷朝她招了招手。 “来,喵爷跟你说个事儿,你可不许哭。” “喵爷这次又要死了。可你得朝前走。” “太阳眼看就要升起来了,到那时候,水晶肉就真正跟你融为一体,檀先生就算追上你也没有用了。可喵爷得留下来,替你拖住这几个傀儡。” “别回头看,千万别回头。你就朝着太阳升起来的方向一直走。我是不会死的,你记得吗?可你要是看着,我就不能复活了。” 晨雾弥漫的竹林里,小粮将草蝈蝈捧在胸前,颤抖着朝前走去。 她能听见,更多的铁甲相击,正在步步逼近。 还有枪头刺穿血肉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来。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回头。 “喵爷,你可一定要来找我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最后的两句话响在耳畔,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让她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竹林。 眼前有光芒万丈,日出即将到来。 小粮用手挡着眼睛,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进那光芒里去了。 起初这稚子还有些怯生生的,可越往前走,步子便迈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 她抓着草蝈蝈,用手背狠狠地擦着眼睛。 她已经决定了,要快些长大,长成山这么高,眼珠子比月亮还亮的,世界上最厉害的野猫,等着她的喵爷再回来找她。 到时候她猎到的山鸡,鸡腿一个都不吃,全都留给他。 谁叫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喵爷呢。 九命猫妖多黑毛绿眼,身有九尾,吼声如虎,可死而复生。若耗尽九命,则与寻常猫妖无异。有人曾见其附身于人,人身猫相,和平共处长达数载,但此事不知真假,亦无从证实。 ——《续神州妖事录》
第七章 龙团雪 零 窗外的鹧鸪已经叫了三次了,一次比一次迫切,一次比一次近。白兔躺在床上,睁了眼睛听着。眼下正是雨季,武夷山中细雨延绵,连那声声透过雨帘的“行不得也哥哥”,也给染上了一层莹莹的绿意。 或许那真的是鹧鸪,他自欺欺人地想,只是一只路过的鸟儿,并不是约定的信号…… “哐当”一声,有石子砸在窗棂上,将他惊得立时便坐了起来,伸手去抓床头的外衣,胡乱地披在了身上。 指尖滑过细密的针脚时,白兔略顿了一顿。 那原本是件成年男子的外裳,如今叫人重新裁剪了,又按白兔的尺寸细细地缝过,虽说是件旧衣,却浆洗干净,熨烫妥贴,上面还带着隐约的一丝茶香。 有生以来,从未有人这样待过他。 过去的短短二十日,就像是一场并不真实的梦。 而带来这场梦的那个男子,此刻便在里间沉睡,与白兔只有一墙之隔。 只要白兔一闭上眼,就能望见他,躺在黑暗当中,整个人莹莹生光,犹如玉石。 光芒的源头凝结成团,正位于这人胸口:是一只盘成龙形的定魂玉珏。 正是白兔来这里的最终目的。 耳畔忽然响起了更加剧烈的砸窗声,白兔惊得一哆嗦,他无暇多想,过去便开了门。 门缝中立时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将一柄乌黑的马鞭顶在了白兔的喉咙上,熟悉的疼痛压了上来,白兔顿时无法作声,朝后退了几步。 那玉手的主人迈进了屋,是名作农家打扮的少妇,她另一只手里还举着个小小的灯笼。灯光映在她脸上,更显得她面容姣好,眉眼柔和,说不出的温煦可亲。 “连日不见,阿兔,你过得可还好啊?”她轻声说着,将那灯笼举着转了一圈,又伸手过来,捏了捏白兔身上的衣裳,“看起来,这姓顾的待你还真不错。” 她点点头,回手便是一鞭,直抽在白兔脸上。这一下既稳且狠,白兔顿时血流满面。 即使如此,他还是站直了身子。他不敢躲。 “他一待你好,你便忘乎所以,忘了你本来是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白兔没有忘!” “那为何迟迟不给二娘我开门?” “我,我睡得略沉了些……”白兔嗫嚅着。 又有四五个身影闪了进来,这回都是蒙了面的壮汉,沉默着立在苏二娘的身后,一双双眼睛紧盯着白兔。似乎只要苏二娘一声令下,他们便要活撕了他。 苏二娘却噗地一声笑了起来,过来轻轻地拍了拍白兔的脸:“好阿兔,刚才二娘打疼你了吧?这都是为你好,要教你懂规矩。” 她微微蹙眉,面上满是心疼,嘴里说的却毫不相干:“说吧,那定魂玉被顾新书藏在了何处?” “就,就在他身上戴着,”白兔答道:“便是洗浴时也不曾取下来,否则……”否则他哪怕是趁机偷了来,也不至于引得苏二娘他们进屋。 苏二娘转身便要进里间,白兔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娘,看在我过去替你寻的那些个宝物的份儿上,能不能,不要伤他的性命?” 苏二娘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径直带着壮汉们去了里间。不一会儿,里间便传来了她得意的笑声。 “亏得我的好阿兔还替你求情!让阿兔自己看看,这玉珏原来在何处?” 白兔跪在地上,心乱如麻,眼见着顾夫子被二娘他们捆着拖了出来,甩在自己跟前。 夜半遇袭,夫子身上仅有一件亵衣。苏二娘蹲了下来,一把撕开了顾夫子的衣襟:那龙形的定魂玉珏就镶嵌在他胸前的血肉中,随着他的呼吸还在一闪一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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