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 我扬了下眉,本想反驳他几句申周这个孽障,可转念一想,立场不同,说得再多也是不对付。 于是幽幽一笑:「你如今口才倒是很好,出口成章,条条是道。」 山魈一愣,神情变幻莫测。 我继而道:「人是天选之子,那么自然有天的道理,我不想跟你说这些没用的,阴沟里的老鼠也觉得自己无辜,难道就因为它们藏身阴沟被猫追逐,就该把世间交给它们统治吗?」 「你们总说天道不平?回头看看,千百年来妖魔邪祟作的恶,桩桩件件可曾冤枉了你们?把世间交给你们统治?别开玩笑了,届时只怕鬼城酆都也没存在的必要了,大地即为无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山魈被我的话噎得半晌回不过神,最后愤愤道:「你这半路来的妖,自然是向着人类说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慕容昭的徒弟,注定我们是天生的宿敌。」 我也不恼,望着他笑:「看在你也是命运多舛的妖,我暂且同意跟你做交易了,所以先告诉我,你到底吃了多少人?」 狡猾的山魈不肯承认:「没有,我没吃人。」 「别装了,一只妖畜突然有这种口才,同我讲了那么多,我不信你没吃过人。」 「......我是吃过一个年轻的商贾,但并非是我刻意为之,是他苦苦哀求,我才勉为其难地将他吃了。」 山魈眼睛眯起,跟我讲起了另一段往事。 大约是明朝时期,妖力大增的它藏身于山野深林。 它说它没有害过人,因为那时对人有天生的恐惧。 说来也是,原本就是山中一普通精怪,当初莫名其妙被人捉了去,放逐牧野之战。 后来又被人捉了去,投入尸水河。 正因畏惧人类,它比任何人都想开启九鼎,与人泾渭分明。 长久以来的习性,使它即便法力大增,骨子里仍有见人就躲的毛病。 直到有一日,它在山林里见到了一个快死的年轻人。 那男人是个商贾,外出做玉石生意,返家途中遭同伙背叛,勾结山贼抢了他的货和钱财。 不仅如此,山贼挥手一刀,他腹部被划开,鲜血横流,白花花的肠子淌了出来。 深夜山林,幽幽鬼魅,夜风拂过,落叶纷纷。 天际一抹弯月,几只萤火虫落在他身上,随着残喘的躯体微微光亮。 山魈躲在暗处,试探着上前。 它闻到了腥甜气息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那个男人微微侧目,涣散的眼眸对上它,瞳孔骤然放大。 山魈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唤和祈求。 他在祈求神明救他,让他回家看一眼他的妻子。 外出三年,心心念念地归家,他无比思念他青梅竹马的爱人。 他以为山魈是神明的使者。 男人执念很重,眼中充满了渴求。 山魈滴溜溜的眼珠子打量着他,露出锋利的牙。 林子里没有神明,只有一只妖。 妖也可以满足他的愿望,带他回家。 但妖说必须吃了他,才能化作他的模样示人,将魂魄带回去。 男人苦苦哀求,求山魈吃了他,让他回去见妻子最后一面。 狡猾的山魈想要的却不止这些。 它还想要男人自愿将魂魄也给它。 山魈惧怕人类,也想了解人类。 它想要人的魂魄,将人的思想占为己有,存在脑子里。 它已经不甘于隐藏在山林之中了,不知何时生出了一个念头,想去热热闹闹的人间走一遭。 为此他们在月下做了个契约,山魈带他回家,若她的妻子知道他已经是个鬼,还愿意接纳他,那么他该心愿已了,自愿将灵魂给山魈。 若她的妻子薄情寡义,不肯接纳一个鬼魂,那么山魈同情他,他的灵魂也可以离开。 商贾一心要回家,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月光洒在林子里,鬼火幽幽,一只魈蹲在将死之人身边,在他渴求的眼神下,舔了舔牙,将他给啃食了。 好在他已经濒死,感知不到疼痛。 山魈化作他的模样,不远千里,带他回了故土。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商贾年轻的妻子,侍奉公婆,恪守本分,一直在等他回来。 哪怕午夜时分,回来的是个鬼魂。 青梅竹马的爱人流尽了泪,面对鬼魂苦苦挽留,不愿商贾离开。 鬼魂没有泪,商贾眼中泛着荧光点点。 心愿已了,他应该欣慰,也应该遵守承诺,将魂魄自愿交给山魈。 可是离开妻子之后,他便后悔了。 为了一个执念,他的鬼魂也将成为山魈的美食,再也无法踏入轮回。 最后时刻,鬼魂怕了,悔了,苦苦哀求。 可是,山魈还是吃了他,并且消化了他的魂魄。 从此,山魈开了七窍,懂了七情六欲。 我无法判别山魈做得是对是错,与妖结下契约的那刻,就注定了商贾的下场。 难不成他还真的以为,自己有选择的机会? 我问山魈:「那个商贾叫什么名字?」 山魈说:「孙南城。」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想必是目光太过古怪,让他十分不解,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我刚要开口,包间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怪我,与山魈聊得太过投入,竟没注意外面的动静。 许庭淮抿唇站在门口的时候,脸色极其难看,目光冷冷地看着我们。 这架势,我怀疑是来捉奸的。 已经开了七窍的山魈,披着安世子的好皮囊,眯着眼睛看他。 突然转而温声对我道:「卿卿,今日相谈甚欢,本世子甚喜,还盼他日能有机会再见卿卿。」 说罢,含情缱绻地看我一眼,起身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许庭淮,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了出去。 被这畜生摆了一道,我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我那小相公许庭淮脸色更加难看,看了我一眼,像是坐实了我的罪名,转身也离开了。 古代女子注重名节。 温卿已经出嫁,如何能再与其他男人共处一室,况且那男子还是她之前有婚约的安世子。 更要命的是安世子唤她卿卿。 闺名可不是随便乱叫的。 我有些头痛,正想着要不要施个法术让许庭淮忘掉这段记忆,已经走开的他突然又回来了。 少年身如寒峭青松,后背绷得挺直,眉眼昳丽,眼圈却红了。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底波澜起伏,情绪不明,最终哽咽地唤了我一声:「娘子,回家。」 那样骄傲的少年郎,声音委屈、愤怒、难过……我心里突然不是滋味,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 而他已经上前,牵住了我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带着我走出了茶楼。 一路无言,他的手力道很大,滚烫如铁钳。 直到回到许家,进了房,他坐在椅子上,拉我到怀里,按坐在他膝上。 我突然发觉,自新婚后,许庭淮展露的温文尔雅都是假象,我被他这副绝世美颜的妖孽面孔给骗了。 他个头很高,身材挺拔结实,力气也很大。 温卿在他面前,实际如小鸡崽一般,任他拿捏。 他也是有脾气的,比如此刻,他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漆黑瞳仁透着戾气,气息生冷。 我无奈地挣扎了下。 「你先放手,听我说……唔……」 话未说完,他突然吻了上来。 不仅强势,还很霸道,更像是在惩罚,恶狠狠的。 说实话,我真的懵了。 恍惚之间,脑子空白一片,竟不由得想起了我师父。 犹记那时,胤都司宫,慕容昭手捧竹简,支颐在榻。 我躺在他怀里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看到他还在看那卷书,于是恶作剧地将手探入他衣襟里。 手指划过他硬朗的肌肤,被他一把握住。 他无奈道:「连姜,老实一点。」 「好吧。」 我撇了撇嘴,老实了那么一会。 见他真的沉溺在书卷里,目不转睛,又开始不甘心地去招惹他。 终于,他放下竹简,低头含笑看我,抓紧了我的手腕,顿时让我动弹不得。 然后他惩罚性地吻我,强势霸道,令我招架不住,连连求饶。 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捏在我的后颈,逗小猫儿似的,玩味道:「再有下次,为师决不饶你。」 …… 茫然无措,隔了千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了口子......我贪恋着许庭淮的怀抱,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许庭淮察觉到了,停下动作,喘息着看我,漆黑的眸子蒙着一层雾光,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哑着嗓子道:「卿卿,你哭了。」 回过神来,我摸了摸湿润的脸,抬眸看他,赶忙解释:「相公,不是你想的那样,安世子去茶楼找我,为的是陈家小姐,闺中时我身体不好,我爹请遍了天下名医,安崇松是想我们温家出面,帮忙找几个高人给陈家小姐看疯病。」 谎话信口而来,但许庭淮信了,他眸光温柔地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娘子不必解释,我知道你的为人,当然信你。」 「那你为何……那么生气。」 「因为,他唤你卿卿,还因为,你曾与他有过婚约,我很嫉妒,很生气,想把他的舌头给拔下来。」 许庭淮提到安崇松,眉头皱起,神情又变得冰冷,抿着唇,浑身都散发着寒意。 我想起山魈那条又长又细的红舌,也觉得有些恶心,一本正经地对他道:「下次,我把它的舌头拔下来送给相公。」 许庭淮一愣,再没了方才的阴寒气息,忍俊不禁,捏了捏我的脖颈,很快又正色起来:「没有下次,卿卿以后不准再见他。」 说罢,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还有陈家小姐,不准帮她找大夫。」 2 我忽略了一件事。 许庭淮对安崇松和陈如月极其厌恶。 讨厌安崇松自然是因为温卿的缘故,厌恶陈如月就不知道什么原因了。 难道仅仅因为陈如月扬言要嫁给他? 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一再的追问下,果然触了许庭淮的某根神经,他冷着脸,半天憋出一句:「那等厚颜无耻的女子,疯了才好,只当世间少了个祸害。」 我若有所思,然后从他这里听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事。 陈如月十三岁那年,险些奸污了许庭淮。 目瞪口呆,我简直不敢置信,十三岁,这么猛? 许庭淮脸色极其难看,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陈如月这个疯批,果然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 说起来,此事还与温家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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