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乔箬又做了一个梦,梦到阿娘抓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乔箬,别睡了,起来杀了你爹,你就可以长生不老不死不灭了。」 乔箬惊醒了,看到屋里很黑,月光影影卓卓,厨房有动静,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到爹爹在磨刀。 后来一个晚上,她趁爹爹熟睡时,用那把刀将他杀了。 血溅到脸上,她看到爹爹瞪着不敢置信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箬箬,你......」 接着他又笑了,咽了最后一口气:「......好好活下去。」 她坐在屋顶上,愣愣地看着月亮,落下一滴泪。 杏花村一片狼藉,只剩她一个人了,真寂寞。 然后她离开了村子。 她四处流浪,穿着红袍,围着纱巾,渴了喝溪水,饿了摘梨子。 梨子吃着很涩,偶尔也会杀个人开开荤。 她还遇到了一个同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飞头蛮,隐姓埋名多年,早已结婚生子。 那女人对她苦苦哀求。 她动了恻隐之心,饶了她一命。 但当她转过身去,她举起刀子想杀她。 乔箬扭掉了她的脖子,然后那女人七岁的儿子又捡起了刀,趁她不备插入她的腹部。 她后来发誓再也不会心慈手软。 一路向东,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很快活,口味也越来越挑剔,太老的不要,太丑的也不要,不能胖,也不能太瘦,长得要干净,最好珠圆玉润,皮肤白皙。 当然了,始终还是小孩子比较嫩。 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有时郊外荒野的,饿的时候能遇到个人就不错了,即便对方是个相貌丑陋的彪形大汉,也不得不对付一下。 比如此时,乔箬叹息地看着面前拦路的一伙山贼,个个凶神恶煞,没一个长得好看的,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一脸麻子,满嘴马牙。 运气真不好,长得也太丑了。 乔箬觉得有些委屈。 「小娘子,你别怕,要是从了我,我保证不杀你,还能让你做个压寨夫人......」 山贼握着大刀,笑得猥琐,更加难看了几分。 乔箬懒得废话,扬了扬手,袖子里的长绫正要呼之欲出拧掉他的脖子,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没来得及回头看,一只有力的手已经从背后将她捞起,一跃放在马背上。 乔箬抬头,看到的是一个身着铠甲的年轻将军,将军剑眉挺鼻,星目薄唇,下颌紧绷,模样英俊。 他将她护在怀里,抽出长剑,直指山贼:「光天化日,欺辱一个姑娘家,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将军带领的人马,个个是战场厮杀的能手,将那群山贼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乔箬依偎在他的胸口,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似是闻到风信花香,又抬头,看到他坚毅的下巴。 器宇不凡,原便是这般模样。 她看得入了迷,直到将军低头看她,漆黑眼眸闪过一丝促狭的笑:「姑娘吓着了?」 「是啊。」 乔箬大大咧咧,脸不红心不跳:「要不是将军出现,我就死定了。」 「哦?我方才见你十分镇定。」 「我那是吓蒙了。」 乔箬咯咯直笑,下巴抵在他怀里,顺势抱住了他的腰:「将军救了我,我该如何报答呢?」 年轻将军惊讶了下,低头看她,四目相对,眼眸深深,却不开口说话。 倒是一旁的部下,骑在马背,爽快地对乔箬大笑:「姑娘,我们将军只知行军打仗,身边缺个侍奉的女子,既然你有心报答,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话落,身后一干人马跟着笑出了声,乔箬抬头,看到那年轻将军依旧不说话,耳朵却有些红,静静地看着她,含笑不语。 她心里一漾,望着他,眯起又细又长的眼睛。 「好呀,我愿意的。」 袁晋珩,是赵国将军。 那时边关战役,久居不下,敌国来势汹汹,千军万马。 乔箬随袁晋珩入了军营,随侍在他身边。 袁晋珩很忙,战场厮杀,血染长剑。 赵军处于劣势,他想偷袭,但敌国布防严谨,不可攻破。 这一仗打得艰难,粮草空缺,再熬下去,怕是要败了。 夜里油灯挑了又挑,袁晋珩皱着眉头看山形图,乔箬躺在卧榻上,跷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啃着梨子。 看他一脸苦恼,眯着眼睛笑,唇红齿白,好不动人:「败了便败了,有什么要紧呢,千里饿殍的江山,赢了又能怎样?」 「乔箬,亡国与亡天下不能相提并论。」 袁晋珩揉了揉眉头,有些疲惫:「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之有责,我在保我的国,因为我知道,亡国不应是亡天下的始端。」 乔箬不懂这些,也不想懂,但她看到了袁晋珩的疲惫,扔了手中的梨子,走到他身后,娇笑着搂住他的脖子。 「袁郎,要怎么做,你才能尽快地打赢这场仗呢?」 「尽快?除非敌军首领突然暴毙身亡。」 袁晋珩开玩笑地笑了一声,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又或者,我军中人能偷到敌国的军机部署图,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他亲吻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脸颊,最后将头埋在她胸口:「箬箬,真的好累,等一切结束,我带你回家。」 乔箬抱着他,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后来一次战役,袁晋珩受了伤。 不大不小的剑伤,流了很多血,军医进进出出,怎么也止不住。 乔箬有些害怕,趴在他床边,流泪了。 然后袁晋珩握住了她的手,笑她:「傻瓜,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袁郎,我有点想家了,我家门口有一棵杏树。」 「好,等我打完这场仗,就带你回家看看。」 「不,我不想回去,我只是想那棵杏树了。」 「那简单,以后咱们成了亲,就在府里种一棵杏树。」 「此话当真吗?」 「当然。」 以后咱们成了亲,就在府里种一棵杏树。 为了这句话,乔箬穿上了铠甲,女扮男装,摘了敌国首领的脑袋。 为了这句话,她飞头百里,去探敌军的军机部署图。 从此,军中多了位「飞头将军。」 袁晋珩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箬箬。」 他呢喃地叫她的名字,亲吻她的脖颈,那里多年不曾摘下的纱巾,绕着若隐若现的红线。 但袁晋珩虔诚地吻了它。 「箬箬,不管你是人是妖,此生我必不负你。」 保家卫国是什么道理,乔箬不懂,她只知道,从她来到袁晋珩身边,她吃了三年的酸梨子,再也没有随意杀过人。 边关战役过后,她跟随袁晋珩,四处奔波,辗转各方战场,厮杀博弈,取人首级,就这样又过了两年。 「飞头将军」的名号愈发响亮,边关日渐安稳,袁晋珩仕途高升,一路风生水起。 直到国泰民安,再也没有仗打,乔箬终于随他回了国,住进了袁府。 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袁晋珩,袁晋珩为她在府里种了一棵杏树。 她每天浇水施肥,盼着杏树快点长大开花。 她想起那个结婚生子的飞头蛮,有点后悔杀了她。 她也想生个属于她和袁郎的孩子。 盼啊等啊,杏树没有开花,她在府里遇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叫秦霜,长得很美,还怀着身孕,侍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在院里散步,但看到了乔箬,她愣了下。 她脸色不太好看,身边的奴婢反应很快,慌乱地搀扶她:「夫人,今日风大,咱们回去吧。」 是的,那天风很大,她从那女子身上,闻到了熟悉的风信花香。 她们叫她「夫人」。 秦霜,是袁晋珩的正妻。 而她那时坐着花轿,一身喜服,嫁入袁家,走的是侧门。 原来,她是袁晋珩的妾。 乔箬愣怔地坐在屋子里,从白天坐到晚上,直到袁晋珩回了府,来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里—— 「箬箬,你怎么了?」 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她是落头氏,落头氏也会痛的吗? 她们回府才一年,秦霜就有了身孕,袁郎跟她在一起的同时,也跟他的正室夫人在一起。 对吗? 乔箬起了杀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无数个袁晋珩不在的夜晚,她的头飞出屋子,在袁家四处窥探,如同当年她飞头千里,去敌国窥探秘密。 她看到两个丫鬟凑在一起,低声讨论: 「西院的乔氏是飞头獠子。」 「真的假的,大人不是说不准胡言吗?」 「我也只是在这里说说,你听听就好,前些年咱们大人营中不是有位飞头将军吗,听说就是乔氏,她女扮男装,混入军营。」 「怎么可能,大人怎么会将那种妖怪留在身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年边关战役久居不下,事关国家兴亡,大人也是没了办法,听一江湖术士献计,十里杏花村有落头氏,飞头可驰千里,可助大人攻破敌军,大人带了人马去寻,但晚了一步,杏花村荒无人烟,已经没人住了。」 「然后呢?」 「然后大人在返回军营途中,沿路看到有尸身,被掏了心,食了脑,大人便猜测附近有飞头獠子,果真在路上发现了乔氏,当时乔氏正打算对山贼下手,大人反将一计,将她救了。」 「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哎呀,这些都是大人营中的曹督喝多了透露出来的,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保密,别告诉别人啊!」 「真是太可怕了,闻所未闻......」 两个丫鬟心有余悸。 乔箬的脑袋立在梁上,像钉了钉子,不能走,也不能动,仿佛被人打开了颅盖,浇下一盆冰水。 后来,她的头又飞去了秦霜的院子。 她看到屋内灯光摇曳,暖光晕黄,袁晋珩搂着她,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神情温柔。 「霜儿,辛苦你了。」 秦霜躺在他怀里,一脸满足:「相公,我一点也不辛苦,有你在我很安心,我觉得很幸福。」 袁晋珩抚摸她的头发,温声叮嘱:「离西阁院远一点,不要去招惹她。」 「嗯,相公放心。」 乔箬失魂落魄地回了院子,将脑袋装在了身子上,眼圈泛红。 院中的那棵杏树没有开花,秦霜那边却是春暖花开,长满了沁人心脾的风信花,四处飘香。 她哭了,他骗了她。 可是第二天袁晋珩来看她,给她带各种新鲜好玩的玩意,他眉眼间的笑是宠溺的。 他说:「箬箬,想不想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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