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哉! 最后,顾昭翻出一个杯子,这才燃了香烟插上。 “请你吃饭!”顾昭将杯盏往桃三娘面前一推。 桃三娘愣了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宽大的袖口遮了遮口鼻,她笑得有几分秀气又知礼。 顾昭托着腮帮子,目光瞧着桃三娘这个小人儿吞食烟气,那模样颇有几分趣味。 片刻后,顾昭开口道。 “三娘,你是我们玉溪镇的人吗?” 桃三娘摇了摇头,“不是。” 三根香火一开始燃得有些快,到后头却不急不缓了,待香火燃尽,桃三娘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细细的擦了擦嘴角,笑得有两分腼腆。 “不好意思,我肚子饿太久了,一开始吃得有些急,让你见笑了。” 顾昭:“噢噢,不打紧。” 怕自己这话显得太敷衍,顾昭连忙补充道。 “我吃饭也很急。” 桃三娘轻轻的笑了笑,脸上一片温婉,带着水乡女子的温柔。 大黑狗看不下眼似的别过了头。 “汪!” 嗤,装模作样! 顾昭心里暗叹。 桃三娘这般模样和鬼道中大发神威又抚舌挑衅的模样,真是天差地别啊。 果然,漂亮姑娘就是有诸多的面孔! 漂亮女鬼也不例外! …… 茶余饭饱邀故友,谢馆秦楼,散闷消愁,古人诚不欺人。 一顿香火下肚,桃三娘肚饱之余,和顾昭之间说话都自然热络了。 听到顾昭问她是哪方人士,桃三娘也起了谈兴。 只见她幽幽的叹了一声,道。 “我生前不是玉溪镇的人,我是通宁镇桃家坊坊主的闺女儿桃玉珠,小名桃三娘。” 顾昭愣了愣,坊主的闺女儿? 按理该是富贵人家了,怎么就这般想不开了? 似是看出了顾昭眼里的疑惑,桃三娘目光游移了下,难以启齿的开口了。 “虽然我梳的是妇人发,但我还未嫁人。” 说完,桃三娘拿帕子遮了脸,既是遮了自己的脸,又似在逃避。 半晌后,她轻轻的搁下帕子,偷偷的瞅了眼顾昭,见他眼里平静,并没有她所想的那样鄙夷目光,这才松了口气。 一些事憋在心里憋久了,就像是那被木刺扎破的伤口,木刺不挑出,原先不过是一些小伤口,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化成脓包。 脓包越积越大,越触越痛,到最后不过是轻轻一动,便能痛愈心扉。 桃三娘剖开伤口,虽然一开始痛了一些,却是越说,心里越畅快了。 顾昭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这个时候,她只需要认真的听着,便是最好的言语反馈了。 …… 桃家坊家家户户都种桃,一到了春天时候,漫村都弥漫着桃花清雅的淡香。 花香不是太浓郁,一阵清风吹拂而来,包裹着桃花香气的清风格外的甜蜜。 春日阳光暖暖的透过树梢落下,春风吹拂,花枝摇曳,蜂蝶飞舞,桃家坊美得就像是一副画。 桃三娘眼里有着怀念。 “我在桃家坊长大,从小种桃养蜂酿桃花酒,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巧手,尤其是桃花酒,我酿的桃花酒格外的香醇,也因为这样,虽然我年纪还小,却也赚了一笔不菲的银子。” “我阿爹阿娘疼惜闺女,这些银子都是让我自己收着。” 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带着她自小攒的嫁妆,父母添一些压箱底,寻一处好人家嫁过去。 生儿育女,操持家里,百年后儿孙满堂,笑着闭目长眠。 桃三娘的脸阴了阴,“坏就坏在,我遇到了个坏胚子!骗子!” 桃三娘家的桃花林在村子的河对岸,每一日,桃三娘都得撑着小船去桃花林施肥挑虫子,在一个落雨的时候,她碰到一个书生郎背着书笈奔跑着要去躲雨。 下了雨,河边本就泥泞的土地顿时更加湿滑了,那书生郎跑得急,人一下就摔了出去,当场摔了个大马哈。 桃三娘瞧着他狼狈懵圈的模样,撑着竹篙忍不住笑了一声。 听到声音,书生郎瞧了过去,四目相对,书生郎愣了愣,眼里似有惊艳之意。 桃三娘眼眸眨了眨,顿时有些羞赧的移开了。 书生郎起身拱手作揖,“让姑娘见笑了,小生胡道夏,来桃花坊寻亲,不知道姑娘认不认识桃钟福一家,他家娘子是我二姨。” 桃三娘疑惑,“桃钟福?” 书生郎声音郎朗,“正是,他是我二姨夫,二姨远嫁,小生游学途径通宁,正好过来拜访拜访。” 桃三娘有些怜悯的看了书生郎一眼,开口道。 “那真是不巧了,去年夏天的一个夜里,咱们这儿下了一场大雨,雨水将山里的泥土冲垮,钟福叔一家在山脚下,正巧被冲了。” 桃三娘瞧着书生郎瞬间苍白的脸色,心里生了一些怜惜,声音有些干干巴巴的将坏消息说完。 “……他们一家被埋在了下头。” 听到噩耗,胡道夏当场便站不住了。 桃三娘:“哎,你别晕啊,撑住撑住。” 瞧见那人要昏厥模样,桃三娘当时就急了,竹篙一撑,小船靠岸,她三两下跳到书生郎面前,一把扶住了他。 胡道夏抬起头,白皙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他隐忍的吸了下鼻子,奈何声音里的哽咽透出了他的伤心。 “多谢姑娘关心,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桃三娘:“噢噢。” 她松开了手,摸了摸心口,里头莫名的一阵乱颤乱动,砰砰砰,砰砰砰,跳得老吓人了。 河岸边,桃树枝头,桃花被雨水打落,粉白花瓣簌簌的落下,好似一开始便预兆了不吉。 …… 顾家。 桃三娘看了一眼顾昭,感慨道。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世上哪里有什么巧合,相遇的美好不是缘分便是恶人精心设计的圈套罢了。” 只等着像她这样的傻孢子,一头栽下去。 …… 后来,桃三娘又在村子里见过胡道夏几回,胡道夏说了,他二姨和二姨夫去的突然,家里又没有人守孝,他一个做晚辈的既然知道了,那断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就这样,胡道夏在桃家坊结了庐。 有时会离开村子一段时间,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桃家坊为桃钟福一家祭祀守孝,另一边也能苦读诗书。 桃三娘的父亲桃慈永,不止一次的赞叹过,“这孩子有情有义啊。” 胡道夏结庐的地方离桃三娘的桃花林不远,桃三娘出门种桃时,偶尔还会带一些家里烧的饭菜给胡道夏。 一来二去,她便芳心暗许了。 令她高兴的是,胡道夏对她也有同样的情愫。 桃花林下,他拉着她的手,眼里都是说不尽道不清的深情。 “玉珠,我心悦你,等我回了家,立马便秉明父母,差了媒人过来和桃老爹提亲。” 桃三娘羞红了脸。 桃花深浅处,似匀深浅妆。 清风吹拂而来,桃花枝上桃花簌簌飘落,春已过,弯斜而出的桃枝上缀了青涩的桃儿小果。 …… 听到这,顾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跟着伤怀道。 “看来,是他没有回来找你。” 所以桃三娘才心生怨怼,一时昏头走上了绝路。 “不!事实远非如此。”桃三娘咬牙,一身怨气又澎湃的涌起。 “他不单单是人没有回来找我,假的,他连身份都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钟福叔家里的外甥。” 啊?顾昭坐直了身子。 桃三娘眼里又是恨又是伤:“情浓时候,他时常缠着我,甜言蜜语不要钱的撒,还会陪着我种桃树,给桃儿捉虫。” 自然的,胡道夏也看了桃三娘酿桃花酒,甚至是桃三娘手把手教出来的。 因为怨气,桃三娘的眼睛又凸了出来,舌头也开始往外冒了,瞧过去分外的狰狞可怖。 顾昭:…… “冷静冷静,三娘冷静一些,为了那么个狗男人,不值得糟蹋自己,将自己变成这般丑陋。” 话才落,顾昭立马发现自己说话不妥了。 她拿眼睛朝后头看去,讪笑的讨饶道。 “口误口误。” 大黑瞪圆了眼睛,连连抗议。 “汪!汪汪!” 胡说八道,坏男人跟汪有什么关系! 顾昭检讨:“大黑抱歉啊,是我的错,我以后绝对不会了。” 顾昭哄了大黑两句,目光重新看向桃三娘,眼瞅着桃三娘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只见她一身怨怒之炁汹涌澎湃,即便是有脖颈处的缢绳缠绕也丝毫不管不顾。 当真是半点不辜负红衣厉鬼的凶名。 顾昭无奈了。 她手心一翻,一道黄纸朱砂的静心符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疾!” 随着顾昭一声话落,符箓倏的打入桃三娘体内,一时间莹光压过那满是怨怼的红光,桃三娘的面容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平静下来后,桃三娘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骗了我,他骗了我……” “他说要去科考,我便将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银两全部掏出来了,生怕他路上吃不好睡不好,阿爹不知道我将银子给他,还自掏腰包贴了些路费予他,又赠了一坛子桃花酒。” “呜呜,怎么能骗了我,数月的时间耗在我身上,就为了骗我吗?” 桃三娘哭得悲悲切切。 顾昭迟疑了下,递了个帕子过去。 “会不会是有误会呢?” “不会的!”桃三娘擦拭去脸上的血泪,“他走了以后,钟福叔远嫁的大丫姐恰好回来了。 她很意外,她说她娘没有姐妹,她更不认识一个叫胡道夏的表弟。” 桃三娘想起那时自己的惊慌,好似天都塌了。 她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家里的气氛也一样,阿爹马上托了人到胡道夏说的村子去询问,果然没有这个人,村子里根本没有姓胡的人家。 夜里,家里堂屋里,爹娘在唉声叹气,屋里,她看着床榻上自己准备的嫁衣,一时只觉得讽刺又心酸,神魂飘飘荡荡在半空中着不到脚。 她听着外头爹娘在吵闹。 娘说都是爹眼瘸,错把牛粪当了灵芝。 爹很沉默,好半晌才拿起大旱烟,旱烟的烟头对着桌上燃着的红烛,深吸一口,火光倏的亮了亮。 “算了算了,这人海茫茫再去哪里寻人,银子没了便没了吧,左右咱们姑娘还小,再多留两年在家吧。” “实在不成,我卖掉一些桃树,总能给闺女凑一副体面的嫁妆。” 屋里,桃玉珠捂着嘴,背靠着门,眼里落泪不停。 不,她不想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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