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道夏撇嘴:“不要,我在外头装够了,什么云京贵公子,落魄寒门子,腼腆斯文小书生,啧,我在阿姐这里还要装什么?” 他又抖了抖脚,笑得有两分邪性。 “我啊,就是街上的小混混,二流子,我就是这般样子。” 胡青珊无奈的瞪了胡道夏一眼。 胡道夏不以为意的看了回去,还有闲心冲自家阿姐笑了笑,这一笑便笑弯了眼眸,白皙的面皮尽显风流姿态。 仔细的看胡家这俩姐弟,虽然模样气质不一样,一个温婉,一个风流肆意,两人倒是生着相似的眼。 他们二人都生了一双桃花眼,眼型似桃花,眼睫长长,眼尾微微上翘,眸中黑多过白。 静静看人时,眼波流转间似含情脉脉。 旁人一看,不免拍腿赞一声,好一双多情眼! 只是此时胡青珊做着妇人装扮,穿一身朱青色的棉布袄裙,头上簪着祥云状的梨木发簪,通身无一分装饰。 朴素简单,一下便冲淡了眼眸带来的风流多情。 但这并不能说她不美丽,这样素极雅极的装扮,配着那天鹅似的脖颈,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眸,给人一种铅华尽洗的婉约。 让人一看便心生喜爱。 胡青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阿弟,阿姐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做咱们这一行的,最要紧的便是要谨慎。” 胡道夏吹了一声口哨,慢慢悠悠的应道。 “是,胆大心细嘛,我都记着呢,阿姐就放一百个心吧。” 胡青珊眼里有着担忧:“别的倒是没什么,我就怕你在女色上昏了头了。” “咱们骗着银子就成,你何苦再去沾人家姑娘的身子,我看你啊,迟早得出大祸!” 胡道夏有一瞬间的心虚,随即嘴硬道,“出大祸?能出什么大祸?” “我看阿姐你才是金盆洗手了,胆子也小了,怂蛋!” 胡青珊咬了下下牙槽。 小样,她在江湖上混的时候,这臭小子还挂着鼻涕虫在玩屎呢。 片刻后,胡青珊泄了劲儿,阿弟说的对,她金盆洗手了,成家了,胆子确实是比以前小了。 胡道夏到底还是心疼家姐的,瞧着胡青珊郁郁的神情,赶忙转身,从行囊里翻出一堆的东西。 推到胡青珊面前,献宝似的炫耀,道。 “阿姐,你瞧瞧喜欢吗?这些都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胡青珊看着桌上琳琅的东西,大部分是胭脂水粉,是靖州城老字号香脂色出来的。 除了这,还有一对丁香花的金耳钉以及莲花心经纹的银镯子。 胡青珊诧异:“你这是在哪里发财了?” 胡道夏得意洋洋,“当了回苦读赶考的小书生,孝义两全,小娘子和老丈人给的路资。” 胡青珊:“你没沾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吧。” 胡道夏没说话。 胡青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便又拍了下胡道夏的肩膀,数落道。 “你啊你,怎么一直不听话,我看你早晚死在这事上头!” “哪里会!”胡道夏反驳。 随即小声嘀咕道,“你懂什么!要不这样,那傻姑娘还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银两呢,乖乖,百多两白银,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是村里一个种桃儿的,啧!身家颇丰啊! 胡青珊没有再说话。 小时候,他们家里遭了荒,逃灾到后来,她身边就只剩小弟被牵在手中了,后来他们被一位姓胡的一位婆婆捡了,养在身边做小童。 也是跟了胡婆婆后,她才知道,原来出了村子,这世间这般大,除了三教九流,还有八大江湖。 八大江湖分明八门和暗八门。 明八门中,金门看相,皮门卖药,挂门舞刀,彩门变戏法,平门说书,团门行乞,调门行白事,柳门唱梨园。 这八门虽然不入流,行的事却不黑不白,赚的算是手艺钱,官府向来是不管的。 对应的暗八门却不一样了,暗八门为蜂麻燕雀、花兰葛荣。 蜂麻燕雀多以行骗为主,蜂门似蜂群,是一伙人合着行骗,麻门多是一人单干,燕门行的是美人心计,雀门心狠,谋财时不忘害命。 都说落草为寇,花兰葛荣头上都带艹,行的是寇贼恶事,一颗心更是凶狠。 胡婆婆衣着朴素,面有风霜,年轻时候却是燕门中的一把好手,江湖人称云女,意为此女如云,缥缈不定,却又千变万化。 跟着胡婆婆,胡青珊和胡道夏两人自然习得暗门中的好本事,自小坑蒙拐骗,无不精通。 尤其是胡道夏,他第一次行骗时甚至还没有出师。 那一年,胡婆婆化为教养婆子入了一个大官人府宅中做事,胡道夏年方十二,扮成小姑娘可怜又可爱,不到两日便引得大官人家的小姐稀罕不已,整日妹妹长妹妹短的。 到最后更是吵闹着要和妹妹同塌而眠。 胡青珊面容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自家阿弟。 也就是那一次同塌而眠,他沾了人家大官人家闺女的身子,半点没出事不说,胡婆婆走的时候,小姐还送了好些金银首饰,红着脸绞着帕子,声如蚊蝇。 “妹妹和婆婆下次再来玩啊。” “妹妹和我玩的游戏,我很是欢喜呢。” 胡婆婆察觉出不妥,寒暄着岔开了话题,待离开了大官人家后,立马带着他们离开了那片地界。 驿站的茶棚里,胡婆婆看着面有春色的胡道夏,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良久,她看了看胡青珊,又看了看胡道夏,叹道。 “不想我竟然看走了眼。” 胡青珊不解。 胡婆婆:“青珊,燕门的衣钵,道夏比你有天资。” 从那以后,胡婆婆对待胡道夏更是精心了,不同的人扮做什么样子,说什么样的话,体态,装扮,言行举止,胡婆婆尽数相传。 她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只要前头的功课做好了,后头的事自然便顺了。” “做我们这一行,最要紧的便是真心实意,最要不得的是心急。” …… 胡青珊叹了口气。 胡婆婆说得对,她家阿弟果然是资质出众,天赋异禀。 扮什么像什么不说,看人时多情又纯情,又耐得下心,瞅准了人,捏了个身份,三分真七分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桩生意一做便是几个月。 她不如他多矣。 胡道夏似乎是看出了胡青珊的怅惘,出言笑道。 “阿姐切莫妄自菲薄,要不是有阿姐帮忙打听遮掩,我一人赤手空拳也难成大事。” 说着话,他将桌上的大银镯子推了过去,笑得纯良又狡猾。 “阿姐身上这身素了一些,女人家青春韶华似花期短暂,此时不妆扮,难道要等老了再戴花,扮那丑态?” 似是想起了谁,胡道夏脸上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调皮!”胡青珊嗔了他一眼。 她知道胡道夏说的是谁,他说的就是她那街坊阿月嫂,惯爱在头上簪一朵茶梅。 胡道夏嘿嘿笑了一声,“我方才来的时候还看到她了,阿姐,她怎么改了性子了?头上都不戴花了。” 胡青珊并没有回答,她素手拈起那对丁香的耳钉,歪着头将它们戴好,笑着问道。 “好看吗?” 胡道夏:“好看!” 带完丁香耳钉,胡青珊将银镯往手上戴去。 皓腕着素银,一时间真是分不清是人美还是银镯子更美了。 胡道夏瞧着胡青珊喜爱的模样,不禁道。 “阿姐喜欢,我下次再给阿姐买,我上次给你带的珠链呢,怎么不见阿姐戴着了?” 胡青珊叹了口气,“你姐夫他不喜欢我打扮得花俏模样,再说了。” 她嗔了胡道夏一眼,继续道。 “我也是为了你着想,这才不戴这些金啊银的。” 胡道夏不解:“这话怎么说?” 胡青珊又多瞧了瞧手中的银镯子,这才褪了下来,一边褪,一边说道。 “胡婆婆教的东西,你都忘了吗?” “这消息哪里传得最快,除了衙门便是妇道人家之间了,那衙门传的是大消息,妇人之间自然比不上衙门。” “虽说多数是八卦,去伪存真,倒是能分拣出颇多有用的消息。” “我穿的那般好,谁还愿意和我闲聊,说心里话啊。” 胡道夏点头,“这倒也是。” 他站了起来,长长的冲胡青珊作了个揖,抬眉朗声道。 “小生在此,多谢阿姐了。” “噗!”胡青珊噗嗤的笑了一声,伸出指头点了点胡道夏的额头,笑道,“顽皮!” “不过你这模样还真是不赖,啧,这一身气质,倒真有些像书上说的什么,唔,郎朗如日月入怀,皎皎如玉树临风,不错不错。” 胡道夏不无得意,“自然,为了像个读书人,我可是特意寻了个书生教书郎。” “那书生有才华,我习得他身上四五分神态,便足够唬人了。” “再加上女人家心软爱怜,我再在她面前露出点蠢态,再来点凄惨的遭遇,还不是手到擒来?” “对了阿姐,我那便宜老丈人还给了我一坛上等的桃花酿,等姐夫回来了,你给姐夫尝一尝。” 胡青珊心里熨帖:“难为你还记挂你姐夫了。” “自然,我自家人嘛!”胡道夏将鞋子踢了出去,没半点正形的抻了抻腿,漫不经心道。 “对了,阿姐你还没回答我呢,那什么阿月嫂子怎么不戴花了?” 他吃吃的笑了两声,继续道。 “每次见着她那老皮戴花的模样,我都想笑。” “真是白糟蹋了一朵好花了。” “唉。”胡青珊叹了一口气,“还有为什么,种花之人没了呗。” “是嘛!”胡道夏随口应道,半点不在意,显然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寻那阿月嫂子的乐子,并不是真的关心。 胡青珊又叹了口气,眉眼里好似都染上了忧愁。 “这事啊,你也别不放在心上,那种花之人,和咱们也息息相关呢。” 胡道夏侧眼看了过去,“哦?” 胡青珊:“她就是我和你在信里说的,那个华家姑娘。” “华姑娘?”胡道夏不相信了,“你说有三百两陪嫁的胖丫头?” 胡青珊点头,“是啊。” 胡道夏如丧考批:“她死了?” 飞了飞了,他的三百两飞走了。 胡青珊摇头:“不知道呢。” “好端端的人便不见了,最近玉溪镇不是很太平,坊间都传她被大鬼抓走了,不然怎么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鬼?”胡道夏嗤笑,“哪里有这玩意儿,那都是平门说故事呢,阿姐你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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