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玉珠颤抖着手摸向肚子,指尖泛凉。 自从上次桃花林后,她已经两个月没有来月事了。 桃玉珠眼里有簌簌的泪花掉下,泪水没入地上夯实的土地,转眼便不见踪迹。 再说了,迟了,一切都迟了。 她已经没法再重新开始了…… …… 桃玉珠的目光看向床榻,上面铺着她一针一线绣好的嫁衣,绣衣服时的心情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悔恨。 她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在午夜时分,穿着红衣自戕的人会化作凄厉恶鬼…… 桃玉珠抬脚走到床榻边,她换了那身红衣,梨木的梳妆台上,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拆下姑娘家的发髻,梳了妇人髻。 泛凉的食指沾了青瓷罐中的口脂,往苍白的唇上一抹,镜中女人的气色被妆点美丽,勾唇一笑。 “胡郎,既然你走了,那我便来寻你吧。” 她吃吃笑了笑,月圆高挂的时候推开了家里的大门,踩着清风,一路红衣翩跹的来到桃花林里,在一棵老树下扔了麻绳,踢了脚下的石头…… 听完这一切,顾昭久久不能言语。 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太傻了,你这样太傻了。” 桃三娘:“是啊,太傻了。” 她摸了摸肚子,里头有她现在牵挂的婴灵。 “是我害了它不能投生,那我便也不走罢。” 她想化为恶鬼报复,却不想连仇家都没有寻到。 “我辜负了爹娘,死后他们将我收殓,自戕而亡的人不能进祖坟,更何况是我这样大凶的。” “我被爹娘葬在山上,缢绳这等不吉的,自然是丢到了河里。” 樟灵溪江水滔滔,不知不觉中,这一截缢绳便被带到了玉溪镇这片地界,机缘巧合下,它被黄家兄弟捡着了。 桃三娘眉眼里都透着茫然,“道长,你也是男人,哦,我说错了,你还小,算不上男人。” “你这年纪只能算是毛头小子的男娃,唉,不管了,反正男娃男人都是一样的,道长你说,那胡道夏为何如此待我?” “数月的时光,难道都是作弄我的吗?” “那些情投意合的日子,都只是逢场作戏?” 毛头小子顾昭:…… 有被这句话伤到自尊心,谢谢。 顾昭想了想,问道,“方才听你说将银子给了他,我想问一下,这银子是多少?” 桃三娘回忆了下,“约莫有百两。” 顾昭瞠目结舌。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比她有钱! 八郎那是河里的大鳖,占了资源的便利,那便算了,怎么阴间的大鬼也比她有钱。 一时间,顾昭心里酸得直冒泡。 桃三娘:“道长怎么了。” 瞧出桃三娘的拘谨,顾昭也不去纠正她的称呼了,道长便道长吧。 顾昭叹了口气,“你也说是百多两白银了,怎么还没有看透呢,人家一开始便是奔着你的银子来的。” 桃三娘低垂眉眼不说话。 顾昭直言,“兴许还有你那酿酒的本事。” 单单得了金子哪里够,必须得将那下蛋的母鸡一起拿了啊。 桃三娘犹不甘愿,“可是他也有待我好过。” “他出门去靖州城时,还会为我带胭脂水粉,那香脂色是靖州城的老字号了,我知道,那小小的一盏胭脂不便宜,少说也得要二三两白银。” 顾昭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桃三娘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 半晌,她嘲讽的笑了一声,“很可笑是不是,我都成了厉鬼了,还试图寻出他待我好的一分半分证明。” “呵呵,真是可怜又可笑。” 她桃三娘是桃家坊里出了名的能干姑娘,她种过桃,酿过酒,除了这些,她还养过猪。 曾经,她也十分看重她家大猪啊。 采猪草,煮猪菜,为它洗澡清理猪舍,哪一样她都没有落下。 她是这般真切的照顾着大猪,到了年底杀猪吃肉时,她还特意多吃了一碗猪骨汤,多香多好吃啊。 桃三娘眼里有泪。 她桃三娘在那胡道夏眼中,何尝不是一只大猪呢。 顾昭看着她落泪,帕子是沾湿了一条又一条,忍不住开口道。 “别哭了,拿出你昨夜打我的姿态,那般威风的桃三娘比较适合你。” 桃三娘委屈。 将人家变成小小一只的是你。 现在嫌弃人家不如先前勇猛彪悍的也是你! 呵!男人! 桃三娘拭去眼角的泪意,斜睨了顾昭一眼,颇有两分昨夜拿大舌头抽人时的诡谲阴冷。 除了身量还跟不上。 顾昭:…… “这样就对了。” 她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自己的仇便要自己报,甭管那人是叫胡道瞎还是胡道聋,咱们找到他便是,一定要让他将吞下去的,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你都是这般厉鬼了,还对他心软什么?” 桃三娘:“我没有心软,不过是寻不到他罢了。” 顾昭:“没事,一日寻不到,咱们便多寻一日。” 顾昭没说的是,她觉得桃三娘一定会再遇到胡道夏的,樟铃溪的江水既然将她带到了玉溪镇这一片地界,兴许,那胡道夏也在玉溪镇上。 顾昭将手摊在桃三娘面前,“上来吧,我送你回灯笼。” 桃三娘意外。 顾昭:“既然你不愿意化怨,那咱们便不化怨了。” “这样也好,你就留着这一口怨气,回头找那姓胡的算账,让他不死也得半残,怎么处置都随你。” “但是你得在灯笼里先待着。” 桃三娘还待说什么,顾昭打断了。 “你是大鬼,还是一身怨气的大鬼,要是让你回了鬼道,我是不放心的,等你和胡道夏的恩怨消了,你自然化去怨气了结前缘,到时你爱去哪里,我都不管。” “至于你那婴灵。” 顾昭顿了顿,最后道。 “倒是有一个法子能够化去它的执念。” 桃三娘一下便将头昂了起来,“道长,是何方法,您尽管说,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去做的。” 她的语气停歇了片刻,这才继续道。 “毕竟,这是我欠它的。” 顾昭:“鬼生子,坊间也有过这样的怪闻,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桃三娘迟疑的点了下头。 “是棺材子吗?” 顾昭点头,“是,却也可以说不是。” 棺材子那是母亲怀胎十月,或者接近足月,在母亲死后入殓的时候分娩出来的孩童。 因为生时便是母忌,又在母体里感受了大量的阴气,可以说说是生时便逢大阴。 然而,在母体死亡的情况下,孩童还能挣脱出一条命,可见是个命硬之人,恰好合了那枯树逢春的意头,本也带着大量的生机。 生机即是灵。 这样大阴又有灵性的孩子,生来便能窥探阴阳,是最有天赋的走阴人。 顾昭:“你们和他们不一样,不说你死了好一段时日了,就是你那婴灵,它在你腹中才二三月的月份,你便是想生,它也生不出来。” 桃三娘听得认真,忍不住问道。 “那该怎么办?” 顾昭:“你以鬼灵孕育它,怀胎十月,再以鬼身将其分娩下来,让它以灵的形态在人间走一遭,时间到了,他自会了去心愿,入这轮回。” “不过,这般方法,对你的鬼灵影响颇大。” 桃三娘眼睛倏忽一睁,忙不迭的应道。 “我不在乎,我可以的。” 顾昭:“成吧。” 顾昭寻了朱砂和黄符,当场画了一道安胎符,随着元炁的注入,黄符瞬间漂浮在半空中,是谓灵光成符。 符箓没入桃三娘的肚子,她瞬间感觉肚子那儿暖暖的,那是她自从死后,久违感受到的温度。 桃三娘的手指拂过腹部,一时间,面上带上了两分贪念。 随着符箓的入体,她能感觉到婴灵不能再出来了,不禁问了顾昭这个问题。 顾昭:“这是自然,你见谁家妇人怀娃娃的时候,会时不时的把娃娃拿出来啊。” “再等两个月,你还会像凡间妇人一样,肚子变大,经历分娩,鬼生子鬼生子,虽然是鬼,但和人生子没有区别的。” 顾昭瞧着桃三娘的表情,问道。 “你还要继续吗?” “不要的话,我便将符箓之炁化去,此时还能反悔,等再过一段时间,便反悔不得了。” 桃三娘咬了下唇,点头,“要。” 她摸了摸肚子,低头出神。 这些日子,一直是鬼婴陪着她。 它是她的孩子,也仅仅是她一人的孩子。 顾昭瞧出了桃三娘心里的想法,开口道。 “你放心吧,你以鬼灵身份孕育它,它定然是只属于你一人的,它生父的骨血,早在你身死的那一刻便消散了。” 顾昭以掌托举桃三娘,将她送回了六面绢丝灯,这才重新躺回床上。 “终于可以睡觉了,舒坦!” 顾昭闭眼,拿脸蛋蹭了蹭被褥,上头满满的是阳光味道,好闻又舒心。 …… 日头一点点的偏西,六马街上,胡青珊正在院子里收衣裳。 “叩叩叩。”院门处有敲门的动静。 “谁呀?来了来了。”胡青珊就这样抱着衣裳,去开了院子门上的拴插。 待看到来人时,她脸上现出一抹惊喜。 “阿弟!” 胡道夏扬起笑脸,笑道。 “阿姐,我收到你的信后,马不停蹄的就赶来了。” “你信中说的华家,是不是西街处的那户两进屋舍?” “不愧是有钱人家,果然是气派!” ……
第39章 “你作死啊,在外头瞎咧咧什么!” 胡青珊大力的拍了下胡道夏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骂道。 胡道夏不以为意:“我又没说什么,阿姐你这么紧张干嘛!” 胡青珊拿眼睛瞪了胡道夏一眼,也不和他多啰嗦,伸手便将人拉扯进了院子。 “进来,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 胡道夏进了院子。 院门口,胡青珊探出头往周围瞧了瞧,见巷子里没什么动静,也没人注意到这边。 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关了院子门,转身回家。 …… 堂屋里。 胡道夏半点不见外,只见他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抖着脚,不忘为自己斟一盏茶水,大口的喝下去。 “哈!爽快!还是阿姐的家里舒坦。” 胡青珊将衣裳收进屋,来到堂屋,瞧见胡道夏这般肆意模样,眼睛横了横,数落道。 “把脚放下去,这样像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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