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伏有点尴尬:“是这样的西主,二十多年前日现南斗之后,老李家的皮影秘术就失灵了,关内再没有一个皮影人能站得起来,世人一贯跟红顶白,李家跟龙家也一直有争斗,管事的长老说,现在形势不如人,与其等人来拉来踩,不如自己先让一步,还能落个清静,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叶流西嗯了一声。 这老李家似乎还是有点脑子的。 李伏继续说下去:“这一趟西主画地为牢,1/3的黑石城里人心惶惶,也不瞒西主,大难临头,当然要顾着自己,我们多加打听,才知道西主这边的得力干将是我们老李家的人……” 叶流西懂了。 这是千方百计攀关系拉人脉来了。 李金鳌这没出息的,怪不得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原来是被老李家认了亲戚了,这李伏口口声声的“我们”,大概也是“故意”忘了之前瞧不起李金鳌这种旁系支脉的陈年旧事了。 叶流西很给李金鳌面子:“既然是一家人,那你就酌情照应一下吧。” 李金鳌忙不迭点头:“是,是,不过流西小姐,我带他来,不是讲这事……是这样的,每次有方士投奔过来,我们不都会安排询问一下博古妖架的事吗?这次李伏小兄弟过来,我也和他聊了,还聊到了金爷……” 叶流西心里一动,不知不觉就坐直了身子:“怎么说?” 李金鳌赶紧推了李伏一下,想给“一家人”表现的机会,同时也为自己能在叶流西面前讲得上话而沾沾自喜。 李伏刚刚说他是叶流西面前的“得力干将”呢,风水轮流转啊,也有你们老李家上巴着我的一天。 李伏很是礼貌客气:“西主,我们从小精研《博古妖架》,学习的版本是关内最完善的。鳌叔给我讲了你朋友高深的事了,恕我直言,高深现在还能活着,多亏了那层蛇鳞,金池水的腐蚀性极强,没有那层蛇鳞,他的身体,早就被蚀没了,所以蛇鳞没法揭,也揭不得。” 叶流西静静听着。 “也无药可治,下一步侵魂蚀魄,很快会变成人蛇,听说西主见过人架子,人蛇跟人架子也没什么区别,都不再是人,跟畜生没两样……” 叶流西打断他:“说重点。” 李伏有点窘,白净面皮上立时泛起了红:“鳌叔跟我说了之后,我想了个法子,虽然不是尽善尽美,但聊胜于无——西主应该知道,我们老李家有皮影秘术,当年皮影人可以进出关时,关内都是靠他们买货议价,运送物资吧?” 叶流西点头:“知道。” “关外情况复杂,需要皮影人有一定的应变脱身能力,所以,皮影人绝不是简单的提线木偶,我也不怕把这秘密在西主面前说出来……” “那些其实都是赤胆忠心甘愿舍去身体的死士,我们用秘术,最多可以引九个人的魂魄意识与皮影人合为一体,出关一步血流干,这些人出关时,他们的身体血液干涸,风干成尸,再也不能用了,从此就以这张牛皮为身,牛皮耗损到无法挽回时,就是自然死亡。” 叶流西喉咙有些发干:“说下去。” “西主没见过活的皮影人,他们跟人没什么两样,有自主意识,所以才能在关外经商易货,高深的身体已经不能用了,魂魄尽销之后,他就不是人了,西主如果考虑让他做皮影人的话,我们老李家可以帮忙移魂转魄,这样,总比让他做人蛇的好。” 叶流西沉默了一会。 她之前给李金鳌下达死命令的时候,要求他必须提供一个解决的法子,多大胆多逆天都好,但李伏的想法一出,她还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皮影人? 有些荒诞,有些黑色幽默,确实不完美,但她得承认,比起人蛇,这个要更好些。 她抬眼看李伏:“不是说,皮影秘术已经失灵,关内再没有一个皮影人可以站得起来了吗?” 李伏早就在等她问这句话了:“是没错,皮影人想站起来,想再次进出关,得等西主死了,还骨皮影人……但西主可能没意识到,你身体有一部分的骨,已经死了,也就等同于已经还了。” 说到这,他的目光落在了叶流西左腕的钢筋铁骨之上:“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想为一个皮影人立骨,我们老李家咬牙拼一拼,付出点大的牺牲,还是办得到的。” 帐内安静极了。 李伏有点紧张,胸口起伏得厉害:只要叶流西点头,老李家就是立了一大功,将来,不管那1/3的黑石城命运如何,老李家都可以安坐不倒。 叶流西终于大笑起来。 她说:“好,这也算是个退而求其次的法子,是不是只要我点头,高深也愿意,就可以实施了?” 李伏赶紧摇头:“也不是,还有一个难点。” 叶流西眉头皱起,笑意立收:“说。” “想把人的魂魄引到皮影人身上,凿刻的皮影面貌必须惟妙惟肖,否则魂魄是不会过身的——早些年,老李家施皮影秘术之前,要把死士请来当样版,刻画‘喜怒哀乐悲愁惊’,各种面部表情神态,不一而足,有时候要筹备几个月之久,出上百张雕凿图。现在难就难在,高深的容貌已经毁了,提供几张照片,远不够完成雕凿出图的活。西主或许见过他,对他面目熟悉,但西主你刻不了这皮影……” 叶流西没说话。 过了一会,她轻轻咬住下唇,唇角微微弯起。 真巧,她恰好就认识这么个……老艺术家。
第128章 结局.中 黄金矿山大概是风闻了黑石城的变故, 不战而降。 反正里头矿工多,而金羽卫少, 想战都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 叶流西再次进了金爷脸。 短短几天不见,高深蛇化的迹象更明显了:眸光散焦,头会像摆锤样下意识地晃动, 也很容易受惊, 明明说着话, 会突然间身子一凛, 像是随时准备逃窜。 叶流西本来是想跟他说,有了个保底的法子,如果能再耐心等一等,兴许会有更好的出路也不定——但看到高深这状况,就知道他是等不起了。 她把李伏的建议说了,才说到一半,高深就拼命点头:“好,好,西小姐,好。” 又急切地转头看四周:“来了吗?他们来了吗?那个什么移魂转魄,可以现在就做吗?” 叶流西说:“高深,你要想清楚了,当了皮影人之后, 只是有个人的模样,跟人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高深一句话就把她所有的说辞都堵回去了:“但我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西小姐, 我很满足了,可以不要这么不人不鬼地活着,可以说话,可以见光,可以有个人的样子在太阳下走,我很满足了,真的。” 叶流西沉默了一会,让阿禾送了大的黑罩布进来,把高深从头到脚裹严实了,才带他出去。 即便有罩布裹着,高深还是有些畏缩,到车边时,几乎是抢着钻了进去。 大概是怕见光,怕见人。 叶流西有点难受,没有立刻上车。 整个矿山闹闹哄哄,是蝎眼在和金羽卫在进行交接,接管人拿着花名册,逐一点算矿工人头,每喊到一个名字,就有人大声地应喝一声“到”。 以前,还在黄金矿山的时候,进洞的矿队上工收工,也要点个卯,江斩应卯的时候,声音总是特别大,她觉得奇怪,有一次问起来,江斩说,因为这样,你就能听见了啊,那是我在跟你打招呼呢。 现在,应声的人里,再也没有江斩了。 少年时代的梦想,她算是实现了吧,但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满足。 这一路,丢得东西多了,心也软了,想笑时,想到那些痛,笑就淡了。 大概是站得太久了,阿禾过来找她:“西姐,咱们得走啦。” 得把高深送到李伏那里去,先行寻找合适的容器,尽快移魂转魄,否则以高深的蛇化速度,撑不到皮影人完工。 叶流西低声说了句:“高深……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他自己都满足了,她反而锱铢必较起来:皮影人,不用吃,也不用睡,牛皮做成的身体,能撑多久呢?他以后怎么生活呢,和小柳儿之间,还有希望吗? 阿禾咬了咬嘴唇:“西姐,你想开一点吧。我知道你觉得这结果不完美,但世上事,本来也没有太完美的。” “高深得靠皮影人活着,我只能用代舌说话,你失去了一只手,东哥三年一续命,人人都说鳌叔运气好,靠上了西主这棵大树,但你想想看,他都多大年纪了?” “但凡经历过事的人,谁能没个一星半点的遗憾,谁不抱憾而活啊。” 这小丫头,平时不大吭气的,这个时候,反而一派老成,给她讲起大道理来了。 叶流西笑:“接着说。” 阿禾说:“我刚被割了舌头那会儿,年纪是小,但也懂事了,知道自己从此跟人家不一样了,身上少了块东西,心里难受,整夜整夜地哭。” “那时候,住集体宿舍,有个老婆子,负责看护我们这些刚割了舌头的娃娃。她见我老哭,就跟我说,阿禾啊,事情已经这样啦,再哭也挽回不了了,想当没发生过呢,也不可能。” 说到这儿,阿禾眼圈微红,抬手抹了抹眼皮,吸了下鼻子,才又继续。 “然后她说,这就是你人生里的遗憾事儿,这些遗憾事儿啊,像台阶,聪明人得蹬住它,去找更好的前路,如果一双眼窄得只能看到这点遗憾,那这只脚也别想迈过去了。” “西姐,高深不蠢,他会迈过去的,咱们也是。” —— 出关前一晚,叶流西召集金蝎会的人以及李金鳌他们进帐,把手头在做和待做的事都顺了一遍,这几个月来,她逐步分权放权,确保职务在,事就能办,不想再出现从前那样一人倒蝎眼散的局面。 一切都进展顺利,黑石城一出事,外围的大小市集都按兵不动,蝎眼一家独大,关内出现了绝对实力震慑下的暂时和平。 李金鳌开始带领方士一步步“绝妖鬼”:不是灭绝,而是能用的用,不能用且有害的,或封或锁,绝了那些装神弄鬼的“妖风过境”,让红花树都能从地下转到地上,走夜路也用不着再心惊胆战。 蝎眼成员,大都是平民和奴隶,叶流西并不想把他们捧上天去,这样就跟厉望东的做法如出一辙了——兽首入驻黑石城之后,诛杀驱逐方士和羽林卫,趾高气昂,气焰嚣张,结果呢,厉望东一死,一朝颠覆,又反被诛杀和驱逐。 要打破这怪圈,杜绝这种循环反复的对立恶果,先要打破所谓高人一等的身份,但也不能把这些人拉下深渊。 羽林卫只是一种职务,方士也是一种职务,没必要奇货可居家族垄断,未来,所有人都该有选择:符合条件的,就可以去做羽林卫,学识技能过关的,也可以入方士门,那些世袭的方士和羽林卫,对继承父业不感兴趣的,可以做买卖、当个手艺人、或者去黄金矿山做高危但高薪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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