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万一有差错,得靠他们补救啊,管他乐不乐意,强制送进来,还有那些巫蛊世家,所以得有羽林卫一路看押,这些人要有人伺候,那些各地流放的犯人首当其冲,包括上门女婿……” 丁柳原本一直听着,这时候实在忍不住:“上门女婿又怎么了?” 肥唐回了句:“汉朝的时候,上门女婿是下等人,商人也是,这样的人,也可能被谪边的。” 丁柳哦了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身边的高深。 叶流西叹气:“这些方士,也是倒了霉了,出了力,最后落个跟流放差不多的下场。” 老签说:“谁说不是呢,汉武帝估计也挺歉疚的,赏赐了无数财帛,但再多的金银珠宝,跟陪葬品也没差别,皇帝看这儿,就跟看个坟墓没两样吧,更糟的是,关内这穷山恶水的,连人都没有,你拿着金银珠宝有什么用呢?价值连城,也不如一米一饭。” 他声音渐息,似乎有了点睡意:“反正啊,就进来了呗……也别抱怨了,眼冢兴风作浪的地方,是闹人架子,但是没别的怪东西啊,现在是什么世道?你去别处看看,简直是打翻了博古妖架,多少市集都荒了……” 静默中,阿禾小声说了句:“关外没妖鬼呢,我在市集上看过小电影,关外人到了晚上都敢出门,点好多电灯,把城市照得像白天一样。” 老签说:“出关一步血流干,三岁娃娃都会唱的歌呢,别惦记关外了,从来没人出得去过。”
第47章 荒村 肥唐一肚子想问的,什么眼冢、市集、小电影,但看老签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又怕问多了惹人怀疑,只好不吭气了。 叶流西被关内关外搅得头疼,想好好睡觉,脑子里一忽儿跳出来那首歌,一忽儿又是方士守着丹炉,炉火熏熏的画面,翻来覆去间,听到昌东低声问:“又烦了?” 叶流西说:“不烦,管它关内关外,我只要有吃有喝有铺位,做人该做的事就行了……” 她转头看他:“你在烦?” 昌东看粗糙不平的昏黑窖顶:“也不烦,烦又解决不了事情,只是在等。” 事情早有结果,像机场行李的传输带,不管旅客如何心焦,始终慢慢吞吞,还没把结果送到他面前。 叶流西闭上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梦到破旧的屋子,木头门被风掀地撞来撞去,篝火旁,掉落一只松了带的胶鞋,角落的水缸豁口处,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走进梦里去了,倚着门,百无聊赖地看这一切,忍不住想打哈欠,还想发牢骚:来来回回都是这一场,能不能换个场景? 别人做梦,像连续剧,有起承转合,她的梦,从来都只这一个单调的画面,下次再做这个梦,她应该带着线团和棒针进来织毛衣…… 她被自己的想法给笑醒了。 睁开眼,发现阿禾已经起了,正蹲在米袋旁,拿手往盆里抓米,抓了几把,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够,又抓多了些。 然后向外走,步子细碎,大概要给大家做早饭。 关内物资不丰富,白吃白住人家的,有点过意不去,更何况,她们这一来,多的可不是一张两张嘴。 叶流西欠起身子去推昌东,昌东醒得很快,但意识没跟上,半个人浸在疲惫昏沉里,问她:“干嘛?” 声音浑厚低沉,带不清醒的一线沙哑,叶流西忽然听愣了,下意识说了句:“你再说一遍。” 她不管,反正好听的,自己喜欢的,就要再来一遍。 昌东清醒了,他揉着眼睛,有些疲惫地坐起来:“怎么了?” 叶流西叹气。 感觉不一样了,最妙是不经意,不提防,忽然击中,又求不来。 她伸出手:“车钥匙,车里不是有吃的吗?拿些出来,阿禾煮饭去了,咱们不能尽吃她们的。” 昌东嗯了一声,掀开盖毯起身:“我去吧。” —— 通铺有个好处,醒了一两个,稍有动静,都不用嚷嚷,其它的也就全醒了。 而醒过来之后,没人愿意待在地底下,昌东只叠了个盖毯的功夫,抬头一看,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除了他,居然没人理铺,都是掀了被窝就走,而边上,叶流西的毯子,裹垒得像个花卷。 昌东多看了两眼,她眼一翻:“怎么着?” 没怎么。 他说:“上去吧,下头闷。” 刚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察觉到什么,回头看时,叶流西正伸手把他的毯子拽歪一角:她老早看他叠那么方正不顺眼了,就等着他走。 一抬头,才知道被抓了个正着,叶流西腆着脸皮,说:“这样有凌乱美。” 昌东不追求凌乱美,他想过去理,叶流西动作好快,手一张,拿身体挡住。 从她肩侧看过去,自己的盖毯,本来叠得像个豆腐块,现在像豆腐块成了精,正跳楼寻死。 昌东心里猫抓一样,强迫症上来没办法,毯子没叠正,感觉像穿了条屁股上有洞的裤子。 叶流西只装不知道,连推带搡:“别磨蹭了,大家都上去了,还要做饭呢……” 昌东跟她商量:“流西,最多这样,我帮你一起叠了……” 叶流西摇头,又憋不住,自己在那乐,笑到去擦眼睛,昌东看了她一会,觉得她像个漂亮的二傻子。 他说:“还笑,东西笑掉了知道吗?” 叶流西低头去看:“什么?” 昌东踩住入口的脚蹬往上爬:“肉。” 叶流西低头看看自己身材,仰头说:“怪不得我觉得自己瘦了。” —— 上到地面,院子里满眼的人,有刷牙的,有擦脸的,阿禾在门边搭了个简易的灶台,柴火正旺,锅里的粥沸开,薯条在边上帮忙切土豆,切好了扔进锅里,再撒点盐下去。 这是什么吃法?昌东还没尝上,已经觉得嘴里味道怪怪的了。 天气不大好,老签叼着烟袋砸吧嘴,说:“今天怕是要起沙暴啊。” 语气里,有一种奇怪的焦灼。 戈壁滩上刮沙尘暴不是常事吗,昌东正想说什么,阿禾忽然吼了句:“干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接话的是肥唐,吼得比阿禾还大声:“我就从边上走一下,火就烧不起来了?它就这么怕我?” 昌东又是好笑又是头疼,顿了顿招呼肥唐:“过来,帮我去车上搬点东西。” 他带着肥唐穿过院子。 肥唐怒气冲冲:“关内人,都什么素质,我是打她了,但她也打我了啊,东哥我跟你说……” 他突然住嘴。 院外,昌东的车子歪向一侧,四个轮胎,有两个软塌了,凑近看,应该是被硬生生啃破的,车身上,遍布粘液风干后的手印脚印,都不知道被多少只人架子爬过攀过。 —— 车子如此悲惨,昌东居然想笑。 他刚进西北走线时,结识一位前辈,那人比他大了四五岁,开陆地巡洋舰,对车子宠得不是一星半点,曾经大言不惭说:“车子就是男人的老婆,女朋友都只能排第二。” 同为男人,择偶眼光各异,昌东觉得,车子跟老婆,还是不能比的。 所以现在车子半废,他也只是端了碗米粥,边喝边绕着看,周围一圈人,端碗的端碗、嚼烤馕的嚼烤馕,叶流西腋下夹着刀,正撕开一袋榨菜。 真是生平所经历过的,最诡异的“车展”。 昌东心里迅速估算出损失和弥补方案。 还好,人架子算是嘴下留情,车上有只备胎,那就还有三只能用……他的是改装车胎,估计全关内都没有同款,剩下的那只,缝针、紧线、补胎胶、塞棉被,什么法子都来,硬补吧。 他说了句:“估计是来踩过点了,有点智商,知道毁轮子,让我们走不了。” 肥唐磕磕巴巴的:“那……东哥,修得好吗?我们来得及走吗?” 昌东问他:“走到哪去?我们走了,阿禾她们怎么办?追根究底,这是我们招来的。” 更何况,那第四只胎,能不能补得成、补了能跑多远、往哪跑,都还是未知数呢。 肥唐不吭声了。 昌东拿了工具箱下来,取出千斤顶和十字扳手拆胎,高深挽起袖子过来帮忙,叶流西猜到昌东想干什么,吩咐肥唐:“找个地方,好藏这些东西。” 车子太大,没地方藏,能拆的先拆掉,人架子再来,单留个车壳子让它啃吧,可不能再废重要的零件了。 院落里那几间房都塌坏得不成样子,肥唐找了坡下的一间,门墙都还妥当,昌东一样样地从车上往下拆硬件,肥唐和丁柳也就一趟趟地跑,东西藏好了,拿帐篷布盖好,又往上头堆废木头、蓬草盖、破橱破缸,总之怎么不起眼怎么来。 好好一辆车,末了真成了个废弃的空壳子,能吃能用的物资都卸下来搬进地窖,阿禾张罗着腾地方摆放,瞅了个空子,偷偷对老签说:“我说的没错吧,这些东西,市集上都见不到呢。” 老签盯着那些东西看,眼神有些异样。 忙完了已经是午后,昌东和叶流西商量加固门墙,说白了就是多加两道防御,院门封住,灶房的门窗也加多栏栅,怎么都不能让对方长驱直入。 丁柳兴奋得两颊通红,听昌东吩咐的时候,一直嚷嚷着“太刺激了”,昌东苦笑,觉得她恐怕已经把柳七的吩咐、以及在干爹面前挣表现什么的给忘到脑后去了。 院落里废料多,实在不够就去拆别处房子的门板床板,工具箱里家伙也齐全,钉枪、电钻、线锯应有尽有,活分下去,每个人都有事忙,阿禾她们也在边上递送东西,能帮什么帮什么。 正忙到不可开交,丁柳忽然说了句:“那是沙尘暴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天边一道赭黄的沙墙正快速往这个方向移来,昌东嗯了一声,提醒了句:“拿衣服包住头脸吧,注意防风,实在风大,就进屋避避。” 总得在天黑前把活做到七七八八,依着阿禾的说法,半夜人架子就该出窝了。 没过多久,沙尘暴的前哨就到了,天色陡暗,风吹得人立不住脚,昌东抬头去看,半天上沙云滚滚,估计没几分钟,遮天蔽日,天就会瞬间全黑了。 无意间转头,忽然发现,忙活的只是自己这头的人,阿禾、薯条、老签都不见了。 电光石火之间,昌东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大吼:“回地窖!马上回去!” 话音未落,半空里一声怪叫,一条枯瘦的人影几乎是从墙外弹扑进来,直直扑向丁柳,高深眼疾手快,把手里的工兵铲砸砍过去:“小柳儿,小心!” 那人架子被砍个正着,一声嘶吼,在地上打了个滚,迅速又翻起来,后背上插着铲尖,缓缓回头,高深操起手边一截木头,吼:“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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