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几个方位角度,都是同样。 回想昨晚,肥唐兴起之下点汽油烧草,固然给大家带来了额外凶险,但如果没有那一烧,他也不会情急飙车,也就没法赶在城门恰恰关闭的那一刻冲出重围。 昌东爬上车顶,把望远镜搁到叶流西身边,又指了指小扬州城:“这应该是有预谋的,一朝一夕,达不到这效果。” 先是一城的鸡因为鸡瘟死了个干净,然后这荒草选在夜深人静时破土而出,说是巧合,也太牵强了。 叶流西嗯了一声。 昌东总觉得她声音提不起劲,忍不住低头看她:“你怎么了?” 叶流西抬头瞥了他一眼。 昌东被她逗笑了:“你这眼神,就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似的。” 叶流西还是不说话,直到远处忽然传来肥唐嚷嚷的声音:“西姐,小柳儿醒了哎。” 她站起来,翻了他一记白眼,说:“让开。” 昌东只好让一步。 但真要命,他居然觉得,她翻白眼都好看,那副睥睨一切的小表情,还有嘴唇轻抿时的样子。 叶流西顺着挂梯往下爬,下到一半时,忽然说了句:“我最讨厌做事做一半的人。” 昌东说:“……是啊。” 做事做一半是不好,但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还是冲着他的,什么意思? 他从来不做事做一半啊。 叶流西哼了一声,继续往下爬,人都已经下去了,又忽然冒个头上来:“昌东。” “啊?” “我腰细吗?” 她怎么回事,一时冰一时火的,是昨晚撞车撞出隐患来了吗?还有,怎么忽然问……这么怪的问题? 昌东说:“细……吧,我也没……太留意。” 叶流西盯着他看,忽然笑起来,那种想绷绷不住的笑,下颌微抬,下唇咬着,唇角微微扬起,说:“哼。” 然后走了。 —— 丁柳醒是醒了,但如丧考妣,高深捧着粥碗,都不敢往她身边送,肥唐正用外套给她打扇:“小柳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要想开点。” 丁柳有气无力地摆手:“我要死了,你别费力气给我扇风了,我才十八……” 忽然悲从中来,眼圈一红,差点掉眼泪。 叶流西大步过来,脚在地上踏扫了两下,权当是掸灰,然后坐下去:“怎么了啊?” 丁柳没说话,肥唐给她代言:“西姐,小柳儿说她活不长了,本来头就不稳定,昨晚还又被撞了一下……真是随时都能嗝屁。” 叶流西瞪了他一眼。 肥唐头皮发麻:“不是……是她原话,我就是……复述。” 丁柳忍不住,一开口就哭了:“西姐,别人头上插把刀,不知道要多小心养着,我上蹿下跳的,还撞车了……” 叶流西说:“这不是没办法吗?昨晚那种情况,能不跑吗,不跑,你昨晚已经嗝屁了。” 她给丁柳擦眼泪:“柳,你就当阎罗王在你后头撵着你跑呢,今天是不是跑赢了一天了,嗯?” 丁柳抽抽搭搭点头。 叶流西忽然想起了什么:“来,有东西送你。” 她起身去到车边翻腾了会,回来递了样东西给她,丁柳好奇地接过来。 是把小手刀,不大,柳叶形,适合藏在袖子里,刀身上有凹下的花纹,还挺好看的。 “这是什么啊?” “插进头上的那把刀。” 丁柳吓得咣啷一声刀子脱手:“这么恶心?” 叶流西蹲下身子,把刀子捡起来,轻松地在指缝间耍旋:“恶心?柳,你要想啊,一把刀,插进你脑袋都没能弄死你,那这一辈子,只能认你当主子,做你奴隶了。” “再换个角度想,一把刀,插进你脑袋都不弄死你,这得多向着你啊,注定就是你的,以后都会保护你,是你吉祥物……” 她捏住刀尖,把刀送到丁柳面前:“要不要?” 丁柳犹豫了一下:“好像……挺有道理的。” 她接过来。 高处忽然传来一记响亮的嘬哨。 叶流西回头。 昌东端着望远镜,窝在那张帆布椅里,却不是看小扬州的,而是朝向来路:“有老朋友来了。” —— 李金鳌越往前走越是心虚。 总觉得那辆车,还有车旁或倚或坐的那些人,说不出的熟悉。 相距约莫五十米时,他陡然站住。 冤家路窄啊,这些人不是有铁皮车吗,都过去三四天了,还以为他们早就远在千里之外了,怎么会又狭路相逢呢? 跑是来不及了,绕道也不现实,李金鳌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往前走。 丁柳跟他打招呼:“鳌叔,又见面了啊。” 这小妖精,包藏祸心,李金鳌心里恨恨的,又不敢给她脸色看,只得干笑:“是啊,真巧。” “鳌叔,你又从哪搞到一只大公鸡啊?” 刚在望远镜里她已经研究过了,那只倒吊的鸡,显然是新接受训练,远不如镇山河淡定:身子一直在一耸一耸,嘴是拿线捆住的,防乱啄,身子是拿布裹起来的,像束胸,防乱飞。 肥唐叹为观止:李金鳌就是这么训练倒吊鸡的啊,还以为有什么秘术,原来无它,唯习惯尔。 李金鳌语无伦次:“这个……路上不太平,没有鸡,不太踏实……” 他急于摆脱这几个人:“我还要赶路……就不聊了,那个……小扬州,不远了吧?” 昌东抬起手,朝那一片指了指。 李金鳌老眼昏花,再加上一时情急,也没看出什么端倪:“那我……先走了啊,幸会,幸会。” 正说着,后背心一紧,已经被人揪到一边,耳边响起叶流西的声音:“别急着走啊。” 李金鳌心里一沉:完了,他的镇四海保不住了,这女人简直是黄鼠狼托生的…… 居然想错了。 叶流西把望远镜堵到他眼前:“自己看,省得你走冤枉路。” 李金鳌先还躲闪,后来大约是瞧见什么了,咦了一声,自己端住了看,看着看着,呼吸越来越重,端住望远镜的手臂不住颤抖。 昌东不动声色:“瞧出什么来了吗?” 李金鳌结结巴巴:“这……这是萋娘草啊。” 昌东问:“萋娘草是什么意思?” “你们是不知道,我们方士必学的一本书,就是《博古妖架》,里头有提到。” “不是有个词叫‘荒草萋萋’吗,萋萋就是指草木茂盛,又指乌云密布,所以我们把这种妖草叫萋娘草,它要长就疯长,而且遮天蔽日,像乌云压城一样,专缠活人活物,还有动的东西。” “萋娘过,野草密,鸟不低飞人不喘气,簪花上头,身后焦骨百千具,说的就是萋娘草。” 听到“焦骨”两个字,昌东心里一动:“什么叫簪花上头?” “就是这草,跟普通野草不一样,普通的野草怕火,但你放火烧萋娘草,等于是给它戴花,会更危险——火跟活了一样,会反扑,直到把你烧成一具焦骨。” 李金鳌喃喃:“蝎眼的人是疯了啊,上次看到那个双生子,我就知道他们通妖了,但是萋娘草这种,应该是封在博古妖架里的啊……” 博古妖架这个名字,昌东是第三次遭遇了。 第一次是在荒村,老签演说关内形势,无限唏嘘:“现在是什么世道……简直是打翻了博古妖架,多少市集都荒了……” 第二次是那张牛皮地图,方位在尸堆雅丹之下,“博古妖架”四个字呈弧状散开,代表一处广袤的地名。 第三次是眼前,李金鳌亲口说,方士必学的一本书,叫《博古妖架》。 昌东忍不住问:“这个‘博古妖架’,到底是个陈列架子呢,还是一个地方,还是一本书?” 李金鳌的回答是—— “都是。”
第65章 黑石城 大概是小扬州的场景太过震慑,李金鳌一时也忘记了夺鸡之恨,加上昌东问的确实是自己擅长,不免有点洋洋得意。 “你们知道那个……多宝槅子吗?” 体现自己价值的时候到了,肥唐赶紧抢答:“懂,这个我懂,就是家里摆的那种陈列架子,跟书架似的,前后都敞开,分大小不同的木格,可以让你摆各种好看的摆件,又叫博古架、集锦槅子什么的。” 昌东嗯了一声:“博古妖架……架子上摆的,都是妖咯?” 李金鳌一拍大腿:“就是这个理儿。” “最初进关的时候,关内没有妖鬼,因为既然能被送进来,那肯定都是被制住的,装箱、装瓶、装笼,放在罩得严严实实的车上,从四面八方,押进玉门关。” “但是进来了,就得找地方放。据说修起一个巨大的博古架,那些装着害人妖鬼的器皿,就陈列在上面,接着前后都用厚重的墙封死——立博古架的位置,就在尸堆雅丹以南。” 昌东接口:“既然最初进关,关内没有妖鬼,那尸堆雅丹,也就只是普通的雅丹吧?眼冢是从博古妖架里跑出来的吗?” 李金鳌说:“是啊,早说了封不住嘛,年休失修啊,再来个自然灾害啊,总会出点纰漏,再说了,要是能封住,也就犯不着送进关了。不过你放心,出不了大事,毕竟是集当时顶尖的方士之力封印的。” “立起博古妖架之后,大队人马就一路北撤,离得尽量远,你们看过地图吧,尸堆雅丹附近就已经是禁地了,平时都没人去,更不可能绕过尸堆再往南走。” 昌东沉吟:“然后方士就编撰了一本叫《博古妖架》的书?” 李金鳌看了他一眼:“你挺懂的嘛……” “《博古妖架》呢,分上中下三册,上册记录那些没什么危害,傻了吧唧,可以为人所用的妖物,比如流光,荒地里用来照明、带路;再比如皮影小咬,就是我戏箱里装的那些。” “中册是那些并不主动伤人,但万一为人所用,会有些麻烦的妖物,你们也见过,典型的就是双生子。” “下册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但是下册里的妖,很难见到,这么多年,真的横行于世的,也只听说过眼冢。萋娘草,我也是头一次见……” 李金鳌低声喃喃:“这是要出乱子啊……咦,你们怎么会在这?” 他终于想起正事,但聊了这么久,他也不紧张了:无非就是再丢一只鸡罢了。 昌东说:“我们昨晚就在城里,运气好,逃出来了。” 李金鳌结结巴巴:“昨……昨晚刚发生的事?” “嗯,半夜。” 李金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那你们还有心思在这……煮饭吃?蝎眼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收城了!” 叶流西奇怪:“他们敢进城?里头的人不是都死了吗?” “没有,蝎眼的人又不傻,他们把一城的人都弄死,要个空城干什么?留着当苦力也好啊,那些被草缠的人,看着是死了,实际复杂多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9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