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修车是个大工程,没四五个小时下不来,有镇山河在边上瞎溜达,解闷不少。 防撞梁有点弯了,这个他也没能力拗正,一天开下来,仪表盘、灯光什么的都还正常,昌东先检查了各类油液位和渗漏,又检查胎压胎位,清理杂石异物,然后铺开地垫,钻进车底,嘴里咬住袖珍的照明手电,一个个紧螺丝。 紧到一半时,忽然听到有脚步声。 停车场近乎空旷,有脚步声就显得特别清晰,而且是高跟鞋的蹬蹬声。 昌东偏了下头,从车底看到一双穿着黑坡跟皮鞋的脚,腿上没穿袜子,皮肤白得有些病态,青筋一根根爬在小腿上。 那人走到车边,蹲下身子,穿的是摆裙,裙边拖着地,然后探进头来。 昌东说:“你有事?” 是个浓妆的女人,看不出年纪,二三十岁吧,上衣的领口开得很低,露出腴白的沟线。 那女人笑:“老板,晚上不松松骨头吗?我有好几个姐妹,要不要看看去?” “不用,我这你做不到生意,去别的地方看看吧,省得耽误时间。” 那女人不走:“磨刀不误砍柴工,提提神,做事更有劲呢。” 昌东没理会她,那女人一直说话,开始还带着笑,后来见确实赚不到他的钱,话也就说开了:“老板,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你是开铁皮车的人,这么小气,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看来不给钱是打发不了了,昌东伸手进兜,摸了张金箔钱出来,那女人满意地接了,说:“谢谢老板。” 然后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把金箔钱搓成卷,塞进胸衣压着的边里,偏又露出一小截:这是规矩,塞得越多,就表示越受欢迎。 走到门边,迎面撞上戴口罩的叶流西,那女人朝她挺了挺胸,洋洋得意,擦肩而过,留下一片香粉气。 叶流西不高兴了,口罩一摘,大步走到车边:“昌东!” 昌东从车底滑出来:“嗯?” “你干嘛了,为什么给她钱?” “没干什么,就是买个清静。” 叶流西不信:没干什么给钱?她卖瓜烤串的时候,什么都不干,可没人过来扔钱给她。 “那给我钱,我也让你清静。” “给你钱你就走吗?” “嗯,不给不走。” 昌东点头:“行,那你慢慢要,看我会不会给。” 他发动车子,仔细听发动机待速的声音,又闻了闻排放气的味道,下车的时候,看到叶流西倚着车子站着,闷气还没生完,偶尔拿手捂住小腹,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昌东笑:“你肚子疼吗?” 叶流西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懂。” 昌东说:“你是不是……” 后半句话咽下去了,觉得问出来不大好,顿了顿过去推她:“去,车上坐着去。” 他记得出发前买过保暖贴,果然在包里找到了。 昌东拿出来撕了一片给她,看到她只穿单件的衬衫,只好帮她贴在了衬衫外头,然后拿自己的外套给她围住腰腹保温:“你要是不舒服,就别到处乱走了……再等我一会,弄好了一起上去。” 他又钻回车底。 叶流西在车上坐了会,慢慢蜷缩着躺倒,保暖贴开始生热了,暖融融护着她小腹,车底偶尔传来检修的杂音,特别安静的时候,还能听到昌东使力时的闷哼。 忽然很想生个病,让昌东照顾她。 但是她是个不生病的体质,挨吹挨冻都不见感冒,受伤的话…… 不行,上次被盐壳割破了脚踝,可痛死她了,伤口到现在还没完全愈合呢。 要生那种又要人照顾,又不疼的病,她至多只能接受精神病了。 这么一想,烦躁得要命,推开车门又下来了,拖了张垫子坐着,歪着脑袋看他忙进忙出,开始还会看扳手、钳子、养护剂,后来只看人了。 要找个一切都碾压他的男人也好难啊,首先不一定比他跑酷跑得快,其次不一定有他耐心,再次也不一定比他长得合她口味啊,昌东偏瘦,但肌肉线条紧实不妖,搂她的时候,胳膊蹭着她的腰,不要太有力量好吗…… 她就喜欢这样的,对,还要闷骚,这是她新订的标准。 叶流西低头抱住脑袋,绝望到呻吟出声。 昌东看了她一眼,知道生理期的女人难惹,但又不想她烦躁,想宽慰她两句,才刚走过去,叶流西一头抵在他腿上,然后伸手抱住。 昌东哭笑不得:“流西,你这像什么话。” 叶流西抬头:“昌东,我们已经算了。你放心,我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但是,有始有终,你给我个什么做纪念吧。” 昌东直觉她要作妖:“你要什么?” 叶流西环视一圈周围,最后目光落到自己抱的腿上:“就这条腿吧……” 她伸出手,比到他大腿,于心不忍,又往下移了移:“我也不要多,就截到这吧。” 这是得不到人,就要把人搞残的节奏吗? 昌东拿开她手,慢慢蹲下身子:“凭什么?你扛一条腿走了,我落个终身残疾,我招谁惹谁了?” 叶流西受了很大委屈的模样:“不给算了。”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长吁短叹。 昌东说:“我也真是怕了你了……” 他喜欢求稳,即便感觉来了,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牵手,都有个一步一步的节奏,他也不喜欢快进,觉得时间才能出火候,就像小火熬粥,没人米刚下锅就往嘴里咽的——反正是吃到自己肚里的,炖得更久更糯更香些,不好吗? 叶流西完全没节奏,还把他的节奏搅得一团乱,她是跑马圈地,看中一块地,也不管适不适合盖房子,先圈到手再说,越圈不到,越想要。 叶流西抬头看他:“怕了我了,是要给腿了吗?” 昌东说:“我能不能要人啊?” 叶流西盯着他看。 停车场里安静极了,连彼此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到。 镇山河的眼睛瞪得溜溜的:刚刚这个女人抱住这个男人的腿,很刺激的样子呢。 它唯恐错过更刺激的。
第67章 黑石城 叶流西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啊?” 昌东嗯了一声:“不然谁?” 叶流西没吭声,过了会,她自己从垫子上站起来。 有点……突如其来,措手不及,出乎意料,不知道该怎么得体地应对。 像咬牙切齿要攻城,东风吹,战鼓擂,粮草充足,援军到位,气势汹汹发表了作战动员,刀一抽,正要大吼一声“冲啊”,人家自己开门了,还彬彬有礼说:“您请进。” 她居然有点怅然若失。 还有好多招数没使呢,昌东这个人,也不是很难追嘛,不过当然了,这也得看是谁出手…… 叶流西斜乜他一眼,下唇又咬起来了,眼角眉梢上那些小得意,大概都滑得站不住脚了。 关系乍破,她有点不适应,很客气地问他:“那我能不能做两件事儿啊?” 昌东说:“只要不砍腿,你随意。” 叶流西伸出手,贴近他的脸。 她用指背蹭他下巴,从下巴慢慢挪蹭到侧脸。 他新近刮过,但远不是那么溜光,胡茬将冒而未冒,蹭摩她的手背。 原来摸起来是这种感觉。 意犹未尽,有点上瘾,但暂时还是要矜持一点,别把小田螺吓跑了。 她缩回手。 昌东低头看她:“不是两件事吗?还有呢?” 话音未落,叶流西抬手就把他的帽檐给转歪了。 憋了很久了:他总是戴个帽子,且戴得板板正正,她每次看到,都要抑制住一把摘下或是抬手打歪的冲动。 昌东头皮发麻。 他闭上眼睛,捱了有五妙钟,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流西,歪戴帽真的很难受的……” 叶流西差点笑倒。 算了,不欺负他了,她伸出手,帮他把帽子回正。 昌东伸手把她带进怀里。 也是奇怪,只一两天前,他还觉得,两人并不合适,关内关外,失忆种种,在一起怕是会起无数纷扰,但现在,只觉得尘埃落定。 叶流西伏在他胸膛,勾起手指,慢慢挠拽他衣服上的扣子:“不是说,不是最好的时机,不能喜欢我吗?” 昌东笑。 如果人是有设定的话,那么他设定好的人生里,理想对象一定不是她。 从小到大,他都喜欢像孔央那样文静温柔的姑娘,连中学时房间里贴的女星海报,都是这一款的。 他只交往初见就有好感的姑娘,第一眼不对的,千好万好,敬谢不敏。 他喜欢女方矜持,由男人去引领节奏。 …… 但是,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能让你抛弃规则。 她一路横冲直撞进来,挑战他的喜好,把他的世界搅得一团乱,他居然还会坐在满地狼藉中,甜甜蜜蜜地想着:乱得真有品味啊。 和她在一起,现在都还看不到明天,但他也明白,明天未必更好,没有所谓最好的时机——时机这东西,要先抓,才知道到手的牌面好坏,不抓,永远没有。 不想错过,所以伸手抓住了,前路是有隐患,但总不能因为那个永不迈步。 昌东说:“自己喜欢的姑娘,不忍心看她一次两次不高兴。” 叶流西说:“你就是马后炮吧。” 她说什么都好,昌东也不去反驳,顿了顿说:“你想做的两件事都做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叶流西抬头看他:“你想做什么?” 又低头看自己衬衫上贴的保暖贴:“我这两天不是很方便。” 昌东差点被她气笑了:“你这步子,能不能别跨那么大?” 他伸手撩开她衬衫下摆,抚上她的腰。 腰不错,腰身细圆,腰肉紧实得很,为了修车方便,他把右手的纱布拆得只剩两层,隔着纱布攥握,满手的软韧里带丝丝痛感,比想象的还要好。 叶流西抬头问他:“我腰细吗?” 昌东笑,低头抵住她额头,低声说:“挺细的。” 眼前忽然黑下来,叶流西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已经熄灯了。 没了亮,其它的感官尤其敏锐,他呼吸的热气拂她的脸。 叶流西闭上眼睛:这样还不吻她,应该不是男人,分手算了。 昌东吻住她唇。 …… 镇山河意兴阑珊,鸡天生夜盲,它看不见。 人真是太无聊了,抱抱都能抱这么久,抱腿跟抱腰,在它看来,跟抱鸡腿和鸡身子一样,实在没什么区别——它们鸡就从来不磨叽,不是它说,它们哪只鸡要是不干正事,在那卿卿我我我我地说话,老早被杀了下锅了。 —— 丁柳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有了亮,再一翻身,看到叶流西躺在身边,明明醒了,也不说起床,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只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循向看去,天花板脏脏旧旧,也没什么好看的,但她偏偏看得沉醉,偶尔还唇角微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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