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东皱眉:“那你是怎么吼的?” “就是,有点凶的那种,你知道的,发脾气嘛,要先发制人,我就一把揪住他领口,问他,地面上的车库门怎么还没打开。”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对,但蹊跷一定出在细节里。 昌东沉吟了一下:“重演一遍给我看。” “哈?” “就当我是那个前台,你当时怎么做的,重复一遍,不要出错。” 肥唐和高深正合力挂鸡,闻言纳闷地回头看他们,丁柳就更懵了,看看昌东,又看看叶流西,觉得这两人一定有些事瞒着大家。 做就做,叶流西退开两步。 “当时我跟他,距离差不多这么远……” “我说,门到现在都还没开,你们搞什么鬼!” 她伸长左臂,作势去揪昌东的领口,几乎是与此同时,昌东迅速抬手,一把攥住她手腕,目光盯着一处不动。 她伸胳膊的时候,袖口自然后缩,露出腕上的纹身。 那个纹身像蛇,身上有鹰爪,扁圆的脑袋上飘出撮头发,怪里怪气,乍一看或者远看,还以为是手串。 叶流西也看到了,她怔了一下,一颗心忽然跳得厉害。 昌东问她:“当时,那个前台低头看了吗?” 叶流西回想了一下,慢慢摇头。 一般人被人迎面揪住领口,第一反应确实也不是去低头观察手臂,而是精神紧张,为了防范又一重伤害,会下意识盯住对方的脸。 昌东想了想:“那边上有人吗?” “有啊。” 这家旅馆住的人多,大堂等于是活动区,她一动手,好几个人凑过来劝和。 “好好回想一下,那个前台有盯着凑过来的某个人看吗?” “好像……是往边上看过几眼。” 叶流西也说不清楚,整个过程,其实也只三五秒,前台有没有向人使眼色,有没有接收别人的眼色,她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 昌东脑子飞快地转着。 整件事,应该有一条线贯穿,如果想顺畅地往下捋,他不妨做个假设。 旅馆里有蝎眼的人——双生子昨晚逃脱,顺利跟蝎眼接上了头——蝎眼决定对付他们,计划是在停车场一锅端——叶流西冲到前台——她的纹身意外被人看到——盖门打开,铁链撤去。 对方得手在即,却偃旗息鼓,思来想去,关键只可能在纹身。 昌东字斟句酌:“我猜测,动手的人是蝎眼,前台是听命的,不动手,就是因为纹身。” —— 叶流西独自一个人,又下了旅馆。 那个前台看见她回来,明显紧张,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紧张中还带点……畏缩。 叶流西走过去,双手撑住桌面,目光往大堂里一扫,选定角落里的一张桌子。 她指给前台看:“我就坐那,把人叫出来,我要聊两句。” 前台没反应过来:“什么?” 叶流西没理他,径直走过去坐下,翘着腿,一副不好惹也不耐烦的模样。 没过多久,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匆匆过来,长相很不起眼,矮矮胖胖,留两撮小胡子,像个本分的生意人。 他一脸尴尬,没敢坐,脸上陪着笑,额头微微出汗。 叶流西说:“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嗫嚅:“是……是青芝小姐吗?” 叶流西没说是,昌东吩咐她:不管说你是谁,别回应,这样万一露馅,还有得弥补。 她冷笑一声,声音从口罩里闷出去,听起来分外怪异:“你们刚刚,这唱的是哪出啊?” 那人真是有苦说不出:“我们得了消息,还以为是对头,想着抢个先机尽早下手,谁知道碍了您的事,青芝小姐,斩爷面前,还请您卖个面子……” 叶流西答非所问:“我这一路,做事小心注意,就怕节外生枝,谁知道还是出了状况,真耽误事儿。” 那人讪笑,这一回,鼻尖都挂汗了。 叶流西话锋一转:“不过呢,你们也确实有两下子,我自我感觉藏得挺好的,怎么露的馅儿?说来听听,后一段路,我也好提防。” 那人稍稍松了口气:“是真没想到,一直以为您在黑石城陪着斩爷呢,要不是看到这纹身……” “听说只有青芝小姐跟斩爷纹了一样的纹身,我一看到,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再一想,这身高、身形、甚至脾性,都跟青芝小姐差不多,坐的还是铁皮车,那还能有谁啊,我生怕碍事,赶紧叫停了……” 叶流西低头看自己手腕:“不说我都没留意呢,看来,是该遮一下了。” 那人赶紧点头:“是,按说这事吧,外人不会知道,但保不住人多嘴杂,万一叫羽林卫看到了,可就麻烦了。” —— 昌东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叶流西上来。 她手里居然还提了一桶汽油。 他迎上去,问她:“怎么样?” 叶流西说:“也没什么,我也不敢问太多,怕出错。你猜的都没错吧,这旅馆,差不多算是蝎眼的一个据点了。” “油怎么回事?” “他们当我自己人,不拿白不拿咯。” “那……纹身呢?” 叶流西说:“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她回头看旅馆的入口:“赶紧走吧,等他们回过味儿来,我怕又出状况。” …… 到黑石城预计还有两天的路程,这一天几乎都在路上,好在除了丁柳,每个人都能开车,轮流替开,倒也不是很累。 叶流西兴致不高,一路都沉默,这情绪好像会传染,一天下来,车里几乎没热闹过几次,镇山河深度昏厥,倒挂在车窗外摇来晃去,高深显然也发现“挂风口吹吹”是个挺蠢的主意,趁着某次停车休息,把它解下来放进后车厢去了。 不过好消息是,戈壁渐渐换成了盆地,很远的天幕上,可以看到雪岭的轮廓线,地平线的尽头处,大片的明光闪耀。 手头的地图太简单,没有标注地形,昌东直觉明光处应该是湖区:几天下来,车子已经碾过了不少路,戈壁再大,也有走完的时候。 果然,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车子渐渐驶近一片大湖。 湖面大概百十平方公里,在暮色下呈暗蓝色,岸边围着大片发黄的芦苇,有大片水域的地方,温度就会比别处低,车子沿湖绕行,昌东甚至看到了一块一块的初冰。 按照这势头,至多还有半个月,大湖就会封冻了。 一路上都没有见到红花树,但似乎有意外惊喜,远处灯火憧憧,好像是一片村落。 肥唐说了句:“胆儿挺肥啊,东哥,我们这一路,真是难得能住地上呢。” 也是,荒村也好,红花树也好,都是在地下的,小扬州例外,那是因为人家是市集,配置不同,但最后还是被萋娘草一锅端了——这么一想,就觉得住在地上,还真是挺不踏实的。 车子在村口停下。 一下车,冷风迎面,肥唐打了个哆嗦,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股凉气从脚心直冲而上。 这村子,家家户户亮灯,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第69章 黑石城 几个人朝村里走了几步。 是没人,但门都开着,灯都亮着,地上扫得干干净净,桌上抹得油光水滑,好多都已经上菜了,出奇丰盛:炖肘子、老鸡汤、狮子头、葱爆羊肉。 热气袅袅,香是香得要命,肥唐忍不住咽口水:进关以来,简直跟茹素的和尚没两样,肉都是论丝见的,眼前这架势,简直感动中国啊。 昌东很快发现这村子还有奇怪的地方。 有些屋子半截已经沉在地下,有些地面只露个屋顶,又有一截木楼梯,突兀地升往半空,鸡圈里没鸡,猪圈里没猪,狗食盆尚在,却四下找不着狗。 有点像海上的幽灵船,一切都在运行,唯独不见活的东西。 昌东止步,过了会往后退:“走吧,别动这儿的东西,碰都别碰。” 重新上车,调转车头,肥唐有点唏嘘:“那个菜,可真香啊。” 昌东回了句:“想吃就去吃,我们在这等你。” 肥唐脖子一缩,不说话了:打量他傻呢,他才不吃呢。 高深说:“我小时候,我爷给我讲过不少这样的故事,行人赶路,遇到没人但有酒有菜有财的屋子,千万别贪里头任何东西,但凡吃一口拿一点,你都脱不了身了。” 丁柳鼻子里嗤一声:“这我也知道,但这村子,一看就怪里怪气的,如果说是个陷阱,谁会上当啊,想骗人,也得把戏法做周全了啊。” 昌东说:“这可未必。” “什么意思?” 昌东抬手指了指湖尽头处沉得只剩边沿一线红的夕阳:“天还没全黑呢,上妆上戏都得有个准备时间,你怎么知道天黑了之后,那村子是个什么模样?” 也许只是到达的时间问题,到得再早一点,是荒草孤村,到得再迟一点,是灯火辉煌。 而他们到的时候,正是画皮未满半面妆。 丁柳让他说得心头发寒,拿起望远镜,时不时回望,肥唐也有点忐忑,跪趴在后座上,胳膊伸得老长,往后车厢里探,终于把镇山河给拎了出来。 他把镇山河递给高深:“你有经验,你看看,怎么让它快点醒,能不能掐个人中……还是鸡中什么的……” 上次它被吓晕了,这次它被熏晕了,一个驱邪的大公鸡,这么身娇体弱合适吗? 高深真是哭笑不得,他哪来的“经验”,也就是有个神神叨叨的爷爷罢了。 但难得被同行的伙伴要求着做点事,他挺珍惜这机会,默默接过来,拽捏了一会之后见镇山河没反应,于是欠起身子,到后车厢里找工具。 过了一会,丁柳忽然大叫:“我靠,那个屋顶高了,屋顶在往上动了哎东哥。” 昌东说:“我得开车,你描述一下。” 丁柳描述不来,索性把望远镜塞给叶流西,叶流西抓住防撞杆,身子从车窗里探出去,昌东尽量避开地上的坑洼颠簸,防她撞到。 叶流西说:“刚刚我们看,还都是一片平房,现在高高低低的,最高的有三层,都是土里窜长起来的,那个楼梯……那个楼梯是连通两幢房子的,从一幢的二楼通到另一幢的三楼,楼梯上……” 她愣了一下,坐回座位之后,才把话说全:“楼梯上,刚走过一个人。” 肥唐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哪来的人啊,刚刚那村子里,可是半点声息都没有啊…… 正想说什么,车里忽然“咣”一声。 声响之大,连昌东都吓了一跳,下意识踩了刹车。 所有人都回头看高深。 高深举着不锈钢的汤勺,有点不知所措,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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