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法耗费神力,而且他们只是一些无名之辈,你何必如此。”垠渊始终不愿承认自己只是忧心身边人的安危,尽管那不是自己昔日最在意的人,但几乎完全一致的气息和神力,总会让他恍惚。 以生息之力助亡者复生,若被施法者本就是神族或是精通术法的人,这并非难事,只需在亡者气息断绝后半日之内施法,皆可让其复生,但若被施法者是毫无根基的凡人,那难度就会增加数倍。凡人难以承受强大的生息之力,稍有不慎就会爆体,彻底消亡,而且对施法者来说,需要消耗的神力也要加大数倍,这对双方来说都极其危险。 “乾泽内有异,我怀疑有人修炼邪术。”弥泱盯着水面,漆黑的眼眸里闪着莫名复杂的情绪。 “邪术?邪术不是早已绝世了吗?”垠渊一惊,猛然明白过来,想起三万年前弥漫在溟洲大地上的阴云,今日这些人的死状颇惨,不是寻常死亡之相。 当年修炼邪术的人,大都被炼魂后送入往生泉,穷凶极恶者被雷罚以灰飞烟灭,时隔三万年,这等卑鄙阴险的术法怎会重现世间? “所以不能让他们留在这儿。”弥泱指着地上毫无秩序堆叠在一起的尸身说道。 若邪术再次现世,逝者身上的血液和煞气就会被吸纳,乾泽中封印的力量关系到溟洲安危,让那些死去的军士复生,的确是当务之急。 原来就算小姑娘不加恳求,她也会这样做,自己既然来到此处,索性帮她将这事儿办妥,毕竟如果那人尚在,也不会对这些尸首坐视不管。垠渊在弥泱对面不远处坐下,调动周身气息运转神力,合掌闭目,这世间最精纯的净化之力从他双手间流出,顺着身下的草地,如同被人编织的网一般,朝着四面八方蔓延,以相对而坐的两人为中心,淡淡的金光顺着蜿蜒的纹路,把方圆一里的圆形草地罩在其中。 金光流过早已失去生机的身体,在那些死去的人身上,有一层白光慢慢渗出,逐渐聚拢着漂浮在尸身上方,形成一个个清晰的人形,虚幻的白光看着下面横卧在地上的身体,在阵内浮动着。 聚灵已成,弥泱十指交错打着繁复的手结,半空中结出金色的弧形结界,把那些白色的人影都圈在其中,金色的灵力从她指尖流向结界,再洒落到残缺的身体上,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原本散落各处的首级和身躯在地上挪动着,拼凑成完整的人身,这场面不管是叫谁看了,都会觉得诡异之至,又神圣至极。 完整成形的身躯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悬在上方的白色影人快速游动着,急不可耐想要回到原本属于他们的躯壳之内。 残肢归位,弥泱晃动双手在斜上方凝聚出一颗圆形的光珠,冰蓝与白金两色的光在光珠中旋转交融,她将双手放于膝上,浩瀚磅礴而带着几分柔和的神力从她掌心源源不断涌出,涌向上方的光珠,光珠内爆发出耀眼的光,爆开的光珠化作无数星光,裹挟着漂浮的人影,迅速进入躺在地上的身躯内。 结界外的树林里,风过而树静,飞鸟各归巢,万物俱静,似是在迎接生命归来。 双手自胸前展开,如潮水般的白光自她双臂间涌向结界,这股力量似是可以将世间一切黑暗吞噬,一切痛楚抚平,在剧烈的撞击下,结界破碎,金色碎片夹杂着白光如同天际划过的流星,纷纷坠入沉睡在草地上的身躯内。 和煦的阳光再次穿过树影,斑驳地落在草地上,大梦初醒的军士摇摇晃晃站起来,迷茫地看向身旁的战友,回想着适才发生的一切,所有人安然无恙,原来那只是一场可怕的梦境,在喧闹的欢呼声中,弥泱轻挥衣袖,数百人消失在树林中,或是回到军营,或是回到云都,不管是何处,总归回到牵挂他们的人身边。
第11章 异动之三 云都城内,两匹快马穿过街市,停在大司徒府前,马上两人急匆匆跑入府内,他们身上的血迹和残破的衣甲,险些吓得家仆将手中的水盆打翻。 “父亲。”急促的呼叫声从大堂外传入,正与奎山对坐谈事的姬恒不禁皱眉,匆忙起身走出一看。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处事泰然的大司徒慌了神,他跌跌撞撞奔向堂前,查看二人身上是否有异,在确保二人安然无恙后,高悬的心才扑通落下,关切地问两人为何落得这副模样。 姬洹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喘着粗气给父亲讲述在乾泽内遇到的事。听完一番描述,姬恒脸上愁云密布,更多的是担忧,乾泽异动,必将有大事发生,如若处理不当,将危机天钧安宁,而两人之所以会前往乾泽,也是因自己许可。 “二位如何脱身?”既然大地上有怨灵出没,乾泽之事也不足为奇,奎山更好奇两个凡人,怎能从威力巨大的黑气下脱身。 依照两人刚才所说,这股力量,丝毫不弱于那日渡魂塔下的怨灵之力,人族中最强的八姓合力对抗怨灵尚有难度,更何况是两个年轻的晚辈,而且其中一个还不懂任何术法。 “是王上救了我们。”惊魂未定的小姑娘脱口而出。 尊上果然去了乾泽,想不到这一次的怨力竟然惊动了她,看来此事并非小事。以神之力,压制怨灵轻而易举,尊上应该已经回到云都,自己在这里并不能问出有用的信息,不如到穹霄宫中去,为了避免自己扑空,他朝小姑娘问了一句王上在何处? “王上还在乾泽畔,我求她将那些死去的无辜将士复生。”天真无邪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小姑娘眼里闪着几分得意的神色。 “你说什么?王上答应了吗?”平静的奎山脸上突然流露出急切的神色,严肃地看着小姑娘问道。 “答应了。”小姑娘不明白巫神为何突然间神色大变,稀里糊涂地点着头回答道。 “你简直是胡闹!”奎山的眼底突然盛满怒意,大步流星跨出大堂,火急火燎地朝北边飞去,古袍翻动,偌大的司徒府在神力的震动下微微晃动。 严厉地呵斥声如闪电般击过小姑娘心底,眼中的光淡了下去,满眼失落看向座椅上的父亲,怯生生询问巫神为何突然动怒。 姬恒叹息着摇头,他亦不知所以,只是让毫无灵力的凡人复生,这种逆天改命的术法,他从未听过,人若断首而死,则如油尽灯枯,再不复燃,如果真能使死者复生,那这数万年来的生死轮回,又有何意。 “姝妤,日后不可再向王上提这等要求,你先去后堂好好休息。”良久,姬恒终是不忍看女儿委屈的样子,轻声说道。 姬洹带着面露疲色的妹妹到后堂休息,姬恒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堂上,望着天边若有若无的点点余光,仰天长叹:山雨欲来,暗流涌动,维持百年的平静,恐将被打破。 奎山匆匆赶到乾泽畔时,弥泱正坐于泽畔草地上凝神聚气,若有若无的蓝光朝她身边靠拢,缓缓进入她体内。许是太过急切,一向稳重的巫神下云时一个趔趄,声音惊动了泽畔的两人。 “何事?”弥泱起身,平静地问道,因耗费太多神力,她本就白皙的脸上苍白得如同透明,垠渊跟在她身后,发出一道询问的眼神。 看着因神光沐浴而重获生机的大地,奎山已到嘴边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他轻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神祇没有凡人那么复杂的感情,他们俯瞰着世间的离合悲欢,百年时光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无尽的神生终是与孤寂为伴。生死这束缚凡人的两把枷锁,对天地永寿的神祇而言,无非是生灵宿命之轮上的两个节点,这寥寥世间无尽轮回的苍生,放下牵挂而释然,能有几人为之? 在泽畔伫立良久,弥泱喟然而叹,她抬手朝乾泽内注入一股神力,搅动平静的水面,泽中水呜咽着,用流水声鸣奏一曲悲歌,随着神力深入,这来自泽中的声音逐渐凄厉起来。她神色大变,脸上突然浮现出冷冽的肃杀之气,翻转手掌,更强大的神力夹杂着凌厉的攻势如利剑般刺入泽中。 忽然,泽内暗流涌动,一股夹杂着巨大破坏气息的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朝水面涌来,两股力量相对,在湖面掀起滔天巨浪,蓝光压制住水面,翻滚的怒涛被死死按入水中,水柱跌落撞击水面的声音,是那力量不甘心地怒吼,水柱尾端的力量将压制湖面的蓝光击碎,洒落在湖面,泽中依然平静如初。 即将收起神力的瞬间,反噬力从已恢复平静的泽中传来,收手不及,弥泱竟被这股力量震退数步,剧烈的压迫感让她瞬间神息紊乱,她急忙运起内力,调节神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让垠渊大惊失色,他冲上前来,欲以全身神力朝泽中席卷而去,尚在调节神息的弥泱连忙伸手阻止他。 “别动手。”运转周身的神力陡然被打断,她喘着气,胸口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穿透,剧烈的疼痛感让她险些站立不稳。 垠渊急忙将她揽入怀中,准备以神力替她疗伤,却被制止,“这是我自己的神力,为何我的神力会反噬在我身上?”弥泱看着刚才放出神力的手掌,这完全是一件怪事。 “莫非那日也是这股力量?”本来满面忧色的奎山心头一凛,回想起在穹霄宫时的一幕,不禁上前问出声。 “不错,正是那股力量,乾泽中有三重禁制,最上面一重,是一具完整的魂魄。”弥泱从垠渊怀中挣脱出来,忧心忡忡地说道。 短短一句话,令在场两人尽皆失色,并非这股力量有多么可怕,而是这种方法,实在是有违人伦,说白了就是让人处于将死不死的边缘,抽出魂魄,变为傀儡。 溟洲大地,除归藏川外八泽之中,都设有两重禁制,第一重是玄墟星宿所化,为保泽中灵力不被窃取。第二重为各方人之力所化,这一重禁制最为复杂,东隅为神之居所,不受人力牵制,其余六方皆于中天密不可分。除去天钧、丹陆两国禁制为各国四姓合力所下之外,余下四方的第二重禁制,连奎山都知之甚少。 至于乾泽内的第三重禁制,不知是何人在何时所下,这具傀儡魂魄灵力并不是十分强大,但它身上有着极强的抗拒力,一切探入泽中的力量都会被顽强抵抗,傀儡没有生命,除非其肉身死去,否则它就会毫无休止地抵抗着。 “所以你才会突然收手?”垠渊皱着眉头,这事颇为棘手,如果不收手,傀儡禁制固然会被迫,但是在如此强大的神力冲击之下,以下两道禁制也会被冲开,到那时,非但无法使星宿归位,还会让依托乾泽之力的天钧四姓灵力被切断。 弥泱轻轻点头,现目前,只有先将傀儡移出来,再让其回归肉身之内,这一重禁制自然就被破解,再合四姓之力打开第二重禁制,至于第一重禁制,她一人之力足以打开。 “这具傀儡,它的主人是谁?”奎山看着问道,没有生命的东西,如何才能探知其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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