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这一步,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小姑娘抿紧嘴唇踌躇着,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她就如此犹豫不决,想到父亲掌管军国大事,一生要面对无数抉择,可能耽误一刻就会酿成大错,而神族掌管天下苍生,他们是否也需要面对诸多决断,王向来行事果决,面对未知从未犹豫和退缩过,自己即将年满二十,不能再做一个优柔寡断之人。 冷静下来之后,她凝神看着附近的人鱼,数十个人鱼围着一张珊瑚床,口中吟诵着自己听不懂的歌谣,珊瑚床上躺着一个垂老的人鱼,须发皆白,□□的身体上,肋下的鳞片已经脱落大半,皱巴巴的脸上一双无神的眼睛显得格外空洞,人鱼们推着珊瑚床漂向远方,老者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在海水中滴落,眼眸缓缓合上,珊瑚床上再无生息。 那个老人鱼死了?这难道是人鱼族在送别同族,珊瑚床将带着逝者去往何方?还有那一滴泪,姝妤清楚地看到,最后那一滴泪是淡蓝色的,落入海中宛如一粒珍珠,一直未在海水中散去,这难道就是纯善之人的眼泪? 眼前一晃,珊瑚床消失,一阵小孩的哭声传来,一个幼年人鱼被束缚着双手,跪在地上,小孩在大人们的呵斥声中不断颤抖抽泣,然而无论成年人鱼们怎么质问,他就是不开口,不多时,两个侍卫模样的人鱼闯进来,将一只罐子递给为首的人鱼,罐子被打开后,姝妤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 这是鲸鱼油的味道,天钧贵族们喜欢使用这种鱼油,不仅可以做成上好的灯油,时常服用和涂抹还可保证肌肤嫩若新生,鲸鱼本生于海中,万年前贵族们抓来数十条鲸鱼繁殖,养在云都城外的湖水中,为了保证鲸鱼能够存活,他们还使用灵力将湖水变成咸水。 “我母亲腿受了重伤,只有用鲸鱼油涂抹才能痊愈,你们可以打我可以随意处置我,我求你们不要收走这一罐鲸鱼油。”一直一言不发的幼年人鱼突然开口了,他连连向面前的成年人鱼磕头,求他将罐子还给自己。 “就你,一个小小的奴隶,也配使用上好的鲸鱼油,而且这还是你偷来的,根据我族律令,偷盗他人财物,当没收所盗之物,同时杖责三十,剁去拇指。”为首的人鱼面对孩子苦苦哀求,丝毫不为所动,他将罐子递给身旁的侍从,示意侍卫向前。 看那个成年人鱼的模样,在人鱼族中应当是颇有地位之人,如此富庶却舍不得一罐鲸鱼油,对他来说那不过是唾手可得的寻常物,对小人鱼的母亲来说,却是救命的良药,常人尚有怜悯之心,更何况身居高位之人,眼见侍卫手中的弯刀就要刺向小人鱼的手指,姝妤暗中幻化出冰刃,就要上前阻止。 眼前的景象再一次消失,这是幻象,她一再在心里告诉自己,要保持内心平静,不要被所见扰乱心神,等了半晌,却没有看见再有任何幻象出现,难道已经结束,自己该走向下一步,为了打破沉寂,她大着胆子飞出几粒碎冰击打海水,不破不立,自己不可能一直这样等待下去。 不想这莽撞的一击还真起了作用,右边亮了起来,一条狭长的通道缓缓涌出,没有一丝犹豫,她立刻走了进去,现在的自己别无选择,有路便去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王已说过看不到她身在何地,也看不到幻境中的景象,她不可能就这样干站着,进入密道以来,虽然见识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场景,却没有一副幻象伤害过自己,除了浮生楼下那惊险的一幕,她此刻已没有多少恐惧。 走过长长的通道,来到一间木屋内,这间屋子有些熟悉,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来过,屋内的器具全都是木制的,椅子上雕刻的花纹乃是冰爽玄鸟,这是典型的天钧贵族装饰,而且是四姓才有资格使用的纹饰,这是哪一家的府邸,司徒府中没有这样一间屋子,另外三姓的府邸她都去过,只是四姓本为豪门,府内房间极多,她并未去过全部屋子。 “姝妤,这是祭司府。”小姑娘走进木屋的那一刻,光幕上亮起,弥泱看到屋内的陈设,便知那是天钧大祭司所住的地方。 姝妤还没来得及回话,木屋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衫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摇着一把折扇,体态轻盈,神色悠闲,苏婉!她险些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天钧的前任大祭司吗?只是这位异姓的姐姐早已远赴古尔列草原,教化当地子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幻象中。 走进屋后,苏婉坐在木椅上,放下四周的帷幕,拿起铜镜打量着自己的容颜,看着看着,她突然将手中铜镜狠狠摔出,扣动墙上的机关,对着暗道里面呼唤着,不多时,脚步声响起,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的上身,用绸缎围在腰间,身形颇为挺拔,从背影看,是个年轻的男子。 男子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苏婉,转过身来蹲下,姝妤也看清了这人的长相,好漂亮的男孩,作为一国公主,她自认为阅人无数,世间漂亮的女子和俊秀的男子见过许多,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所见这位,眉目间既不失男子的英气又不失女子的妩媚,而且这个男子是个人鱼。 贵为天钧大祭司,为何要将一个人鱼养在府中,而且百年前四姓联合颁布律令,国人不得再去抓捕人鱼,剜下鳞片来使用,苏婉作为己氏暂任的代理族长,却明知故犯,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路生,姝妤已经十八岁了,再过两年便会年满二十,到那时,她将会前往溟洲各地游历,你说她会不会知道我的秘密,那个小丫头不通术法,然而她却能自由出入穹霄宫,我想她身上的灵力一定被某种力量封印了,若封印解开,她怕是会成为大地上灵力最高的人。”苏婉摸着人鱼的头顶喃喃说道。 原来这个漂亮的人鱼男子叫路生,他为何愿意和人族待在一起,苏婉说怕自己发现她的秘密,那她的秘密又是什么,一直以来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姐姐,竟然如此提防着自己,姝妤脑袋转的飞快,强迫自己快速接受这一切。 “我近日占卜得知,不出一年,王上便会归来,你说她能容忍我一个异姓担任大祭司吗?己沫已经成年,那几个人屡次问我为何还不将祭祀之位让出,我总是找借口搪塞,我不能让妹妹回来,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绝对不会饶恕我,你说我该怎办,王乃是神明化身,她一定会查出真相。”苏婉继续说着,路生斜靠在她腿上,低头不语。 根据前面几幅幻象来判断,现在看到的一切必然不会是假的,苏婉一向温良恭敬,待人彬彬有礼,她怎么会心思如此歹毒,己沫可是她唯一的妹妹,几芊唯一的女儿,对于她的身世,姝妤也算略知一二,她自幼被姑姑养大,并在姑姑去世后代理大祭司之位,这样一个疼爱自己的姑姑,她怎么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举。 “路生,我炼制了一种毒药,不管灵力再高的人,一旦服用皆会陷入昏迷,就算是神,也会短暂失去神力,王上归来后,若是待我不薄,不提己沫之事,我便忠心不二,勤恳事王,若是要逼我让位,那我只能铤而走险。”苏婉的目光变得狠戾起来,她紧握着拳头,骨节咯吱作响。 “弑王……”一直沉默着静听的路生抬起头,迷惑地看着咬牙切齿的女子,他说话慢吞吞的,口齿有些不清晰。 “她怎如此胆大包天,以下犯上妄图弑王,这在人间也是族诛的大罪,而且你可是神,我从未见过如此不知深浅的人族。”汐樾早已从地上窜起来,本非四姓,得以代行祭司之位,那人非但不知感激,还狼子野心,想要谋逆,见弥泱不说话,她怔了怔,幽幽然而道:“你不会真的中招了吧?” “我的确是差点儿中招。”弥泱一边看着光幕,一边回想着那一日,姝妤无法听到自己与汐樾的对话,所以她此时没什么可顾忌的,“那日我和垠渊前往临水城,就曾饮下苏婉所谓的毒药,若不是那一次偶然的意外,在己沫的接任大典上,没准这女人还真能搞出点什么名堂来。” “她当真敢给你下毒?”若不是亲耳听到,汐樾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事情能出自人族之手,数万年来,天钧王何等敬王畏王,神族有目共睹,他们有理由相信,只要王一句话,那些天钧贵族就会毫不犹豫地献上自己的生命,就这样一个视王为神明的族群,竟然会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冒着灭族的风险弑王。 “第一次不是她,那些人也不知我的身份,第二次的确是她,不过我早有防备。” “这样一个阴险狠毒的人,你怎能放过她,” 至今,苏婉仍旧安然无恙地活着,弑神者,会遭神罚天诛,若不是弥泱不愿再追究,世间早已无此人,汐樾并非睚眦必报之人,却最痛恨那些暗中使横,手段卑鄙的小人。 弥泱又何尝不恨,所以她一直对焚祭三千年前所做之事冷嘲热讽,人族非同与神族,在数万年的发展中,人族除了崇尚实力之外,更加痴迷于权术,他们把人情世故看作一场博弈,每个人都在暗中较量,笑脸相迎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无数致命毒针,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可以不择手段,人生一世区区数百年,谁都想站在山巅俯瞰众生,然而那狭小的地盘上只能容纳那么几人。 在她的示意下,汐樾转头看向光幕上,木屋中的两人沉默良久后,苏婉在路生耳边低语,漂亮的人鱼男子听罢,毫不犹豫地从肋下拔下一块鳞片,递了过去,他拔掉鳞片的地方瞬间红了一片。 苏婉接过鳞片,举过眼前说道:“我要用这块鳞片练成鳞珠,将它送给姝妤,那女孩心思单纯,断不会起疑。”说罢,她放出一道流霜将鳞片裹住,在灵力的催动下,鳞片被炼化,然后凝成一粒圆球,紧接着,她朝圆球中注入一道黑色气体,黑气在银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手中闪光的银球,她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那枚鳞珠中的怨气竟然是靠邪术催化而生,人将这样的鳞珠佩戴在身上,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吸干精元,最后因身体衰竭而死,这样的死法,即便是人族中最好的大夫也查不出原因,只能以忧思过劳来定论,借送礼之意杀人于无形,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眼前有些恍惚,姝妤定了定神,看到苏婉手持鳞珠朝自己走过来,想到一年前自己拿到这颗珠子的时候,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欣喜,早就听说这鳞珠是难得的宝贝,想不到竟然有人送给自己。 “姝妤,破。”苏婉逐步靠近,耳边响起的声音猛然提醒她这是幻象,必须将这些幻境击碎,才能出去,才能去寻找蛟鱼泪,闭眼,凝神,聚力。
第77章 鲛鱼泪 寒光一闪而过,细碎的冰粒落下,银色鳞珠被击得粉碎,眼前的苏婉也如沙般飘散,脚下的土地震动着,屋上横梁折断,木屑飞舞,这间别致而豪华的木屋就要坍塌,姝妤想快些离开,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施法,都无法冲开出口,轰鸣声想起,一股强劲的吸力将她牢牢抓住,往后一拽,待她再回过神来时,只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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