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早在昔年,每一次她喝醉后都要在自己面前絮叨一遍,带酒醒后不知她是否还记得,弥泱早已习以为常,喜欢不喜欢,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本就朝夕相对,若不是这一次意外,也不会分开这么久,现在还是先把这位喝醉的人儿带回殿内休息,顺便让羽嘉给她醒酒。 弥泱抱起汐樾正要走下观星台,近侍却跑上来说姝妤前来,说是有事要报,深夜宵禁,姬恒怎会允许女儿此刻出门,既然人来了,还是得见上一见,她吩咐近侍将小姑娘带到内殿等候,自己抱着怀中的星君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宫门前。 殿门大开,姝妤刚跟着近侍走入殿内,大殿内王座上的羽嘉被推门声吵醒,正瞪大眼睛不满地看着闯入者,宫内的近侍只知神族,对神鸟自然恭敬有加,而身后那位人族的公主,在他们眼里和那些街巷边的百姓无异,神族之外,苍生等同,这便是这些王宫近侍们遵循的准则。 “羽嘉。”看见自己的灵兽醒来,弥泱便招呼它过来,免得和小姑娘四目相对,气氛尴尬,神鸟乖巧地走下王座,来到主人身边,她将怀里的汐樾递过去,说道:“把她带去内殿,给她醒醒酒。” 用双翅接过昏睡的星君,小心放在自己背上,羽嘉一溜烟儿没了影儿,除了自己的主人,它和汐樾最为亲密,因为它早早感知了这位太阴星君和主人非同一般的关系,自然也将她看作自己的第二个主人。 屏退殿内的近侍,弥泱走到姝妤身旁,随手幻化出桌椅,让小姑娘坐下,说来也奇怪,今日的小姑娘有些扭捏,还带着几分严肃,完全不似平日那般活泼伶俐,莫不是睡梦中偶然想到什么,这才匆匆忙忙进宫,到此刻都还没彻底回过神来。 “姝妤,你连夜进宫,究竟有何要紧事?”见小姑娘迟迟不肯说话,弥泱就直接问出口,她不想在此处耽误过多时间。 姝妤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面前的人,直直盯着,眼神充满各种复杂的情绪,如此直视与王,在天钧律法中乃是大不敬之罪,即便是四姓中人敢如此行事,轻则贬黜,废为庶人,重则下狱,关押些时日之后流放边境,虽说小姑娘一向胆大,却也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弥泱有些警觉,同样注视着对面的女孩。 “我该叫你王上还是尊上,或是再唤你一声兰裳?”小姑娘开口,声音令弥泱为之一惊,这是个男子的声音,那是洛川,那一抹残魂竟然趁姝妤熟睡占据了她的灵识。 “洛川,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欺瞒于我,当日我怜悯你流浪三千年,才许你暂入姝妤体内,不想你竟然还留了残魂在她体内。”弥泱冷声道,那抹残魂之所以能够如此强势,乃是因为姝妤本就是洛川的魂魄所化,只是出生后拥有了全新的意识,当日坎泽之事后,小姑娘有了灵识,而那抹被她从三千年前带来的残魂暗中潜伏,一直妄图重新占据这副身躯。 “兰裳曾答应过我,要让我成为天下共主,此愿未了,洛川怎敢死去。”洛川小声说道,抬头看过来的眼神中又带着一丝留恋。 “此事若成,你将如何?”弥泱想起那日在姝妤识海中看到的那一幕,这男子曾说过若有那么一日,定如兰裳所愿。 “兰裳愿世间安定,我要让她亲眼看着我平定这世间。”洛川回答道,他本不过是一个草原浪子,从无这些野心,直到遇见了自己心爱之人,这些愿望才在心中萌芽。 兰裳所愿景是如此,这是个多么美好的愿望,却成了洛川心中的执念,执念太深就会变成魔咒,弥泱不愿这抹残魂这样,希望他能放过自己也不要在折磨姝妤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便说道:“兰裳早已死去,她死之前曾斩断你与她之间的关联,你分明可以入轮回而重生于世,为何要如此执着?” “我不信,她说过不会让我一个人独留世间,就绝不会食言。”洛川突然变得歇斯底里,其实当日,他已察觉到体内的变化,只是不愿相信,他深爱的兰裳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无论如何,兰裳确实已经死去。”弥泱也知此事因自己而起,兰裳有错吗?并没有,她只是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神尚且会身不由己,更何况是人,洛川有错吗?也没有,只是被执念吞噬。 “那你来陪我如何,你陪我度过兰裳未能陪我度过的余生,你看着我成为天下共主。”洛川起身走到弥泱面前,想要伸手去抱住她。 “我看你是疯了吧,我乃是神族之主,为何要陪你这一抹残魂,兰裳不过是我的一抹神息所化,她的未尽之事,凭什么要我来替她完成。”弥泱挥出一道凌厉的掌风,靠近身旁的人被推出几尺之外。 从地上爬起来,洛川愣了半晌,自嘲般的连连摇头,面前的人果然不是兰裳,哪怕她们有完全相同的容颜,声音,但他心爱的人从不会这样对他,那是众神之主,是天钧如今的王,痴缠苦等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还有一事,你可否回答我?”他站在原地,不再靠近,看了看内殿的方向,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你对那个叫汐樾的女子,是否……” 自从在姝妤体内第一次见到汐樾开始,洛川就觉得这位神族之主对那位神君有些特别,这一次和他们一起去寻找鲛鱼泪更是应证了自己的猜想,弥泱对那位女神君百般迁就,完全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当日的兰裳对自己,也不过如此。 “这不是你该问的,而且我神族从无性别之分,汐樾也不是你口中的女子。”就算是神族众人,都不会随意打听她的私事,这个凡人竟然做出如此逾越的事,弥泱念及他不过是凡人,才没有计较。 说到那个名字,弥泱朝内殿看了看,她能感应到内殿幽荧之火在流动,羽嘉正用柔和的火焰浇去汐樾体内的酒意,本该让她好好睡一觉,然而刚才所饮之酒并非忘忧,对神族调节神息无益,若是这一睡倒是闭了神息入定,那便不能贸然将其唤醒,所以还是让她快些醒来为好。 “洛川,你当知晓,天道所定的人皇本是你,然而由于三千年前的动荡导致许多事情发生改变,如今天命落到姝妤身上,你该放下执念,离开这世间。”她终是没有对那个失魂落魄的人放下狠话,好言相劝道。 放下谈何容易,当初自己一直不死心,才得以在纷乱的世间三千年未散,到头来却什么都无法改变,既然是天命,自己一介凡人,本来无法违抗,然而当年兰裳不也逆天改命才让自己打破寿数吗?面前的乃是天下至高的神祇,天道乃是神所定,要改变天命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当年兰裳曾为我逆天改命,如今你是否能再次改变天命。”洛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让自己在这副身躯上重生也好,或是为自己再造身躯,赋予自己新生做个凡人也罢,只要能做一日天下共主,他便无憾。 “她巴不得此刻就不用再管溟洲之事,你还让她为你逆天改命。”弥泱还没有回答,就听到身后响起有些迷糊的声音,汐樾踉踉跄跄的从内殿走出,她忙跃过去将其揽住,免得摔倒,“咦,她不是姝妤,是洛川啊。”尚有几分酒意的星君醒来听闻姝妤前来,便不顾羽嘉的劝阻走了出来,初听到男子的声音,她还有些诧异,出来一看,小姑娘的容颜下,分明是洛川的残魂。 弥泱不愿再与洛川言说什么,用神力将残魂封住,小姑娘便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走下台阶,探了探,现在的小姑娘可是真正的姝妤,不再是那抹残魂控制的无意识的神躯,天色未明,她让近侍将小姑娘送入内殿休息,自己则继续给尚未十分清醒的汐樾解酒。 直至阴云散去,东方渐白,汐樾才彻底清醒过来,抬起头便看到坐在地上的月白色背影,身后披散着一头墨发,她从卧榻上起身,走到弥泱身旁坐下,茶盏中的清茶尚温,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四下打量着屋内,昨夜,她似乎看到了姝妤,准确来说,应该是洛川,只是自己那时有些迷糊,不知是真的看到还是梦中所见。 自己似乎醒来过一次,然而很快又昏睡了过去,说起来这兰裳所酿的酒还真烈,竟然后劲如此强,此刻汐樾还觉得有些头疼,低下头揉着太阳穴,倒是惹来了弥泱的关心,“不舒服啊?”她不由分说的将人拉到自己怀中,手掌中运起一丝神力。 还来不及说什么,汐樾只觉得背后一阵暖意,头疼的感觉瞬间消失,全身都无比轻松,人族饮此酒后多日乏力疲软,果然不假,就连自己尚且如此,那些凡人更抵抗不了这股阴寒之气,不过比起忘忧还是差得老远,那酒饮之何等畅快,当然醉后也让他们吃尽苦头,可没有一个神族能抵挡忘忧的诱惑。 “尊上,姬恒已到大殿内。”前去司徒府传王命的近侍走进来,躬身说道,弥泱点头让他到偏殿将姝妤唤醒,一同带出去。 姝妤果真在殿内,把自己昨夜所见皆是真的,所以自己和面前的人赤身相对也是真的?虽然这对他们之间来说不算什么稀奇事,但在这人间的王宫内,同床而卧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自己在朦胧中还看到了她身上有一条颇深的伤痕,为何时隔三千年,那一道伤痕还是那么狰狞可怕。 大殿内的姬恒看到女儿,一脸惊喜又难以置信,大清早家仆慌张来报,说小姐不见了,想到王上前一天晚上的嘱咐,他顿时慌了神,莫不是女儿着了歹人的道,或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司徒府内所有人出动,找遍府中各个角落,依旧没有发现姝妤的踪迹,就在他准备出动御风军寻找时,王宫里突然来了近侍,说王上宣召,他只能放下手头之事,随近侍入宫,不想在此处看到失踪的女儿。 小姑娘恍如还在梦中,不知怎的就到了王宫里,绞尽脑汁都无法想起自己昨夜何时出了家门,记忆中饱食之后进入屋内,下人打来热水,自己随意清洗了一番便进入梦乡,中途并未醒来过,面对父亲关切地询问,她实在无法回答。 “她昨夜犯了离魂症,跑到王宫里来,我已替她治好,你可带她回去。”弥泱看着面面相觑的父女俩,一本正经的给他们解释道。 离魂症在医书里一直都有记载,乃是夜间安寝后,人的魂魄游离体外,以至于患者如醒时一般,所做之事在其醒来之后皆不记得,这是肝虚不调导致的虚幻之症,想来是女儿近些日子太过疲劳,未得到充分休息导致的,既然王上已说为其治好,那必定无事,姬恒再三拜谢,带着对自己以这种方式来到王宫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姝妤回府。 “你竟然想出离魂症,还好姬恒知道你是神,不然非得把他吓死。”汐樾险些当着那父女俩的面笑出声,神骗起人来还真是颇有一套。 “洛川借姝妤的身体还魂,所以我说离魂症也不错,姬恒哪里能想到这方面,顶多以为女儿梦游至此处罢了。”司徒府的小姐无端出现在王宫中,弥泱觉得总该给姬恒一个交代,又不想胡编些理由,所幸以离魂症犯为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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