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绕出此地,必须先破了迷障,她朝四面发出光刃,前后左三面的光刃都击在壁上,破碎成光,唯有右面,光刃被吸了进去,无影无踪,那恰是不能走的方向,走过去不过是绕回原地。想到此,她跃起半人高,在手中幻化出银色长剑,旋转着划出剑光劈向四方,剑光所至,黑暗的空间被劈开,断裂的谷壁上射出几道极其微弱的光,她收起长剑,飞身到垠渊身旁。 在他们挪动脚步的瞬间,一片沉寂的谷内突然晃动起来,地面在震动中往下陷,四面的谷壁被撕出无数裂痕,隐然有崩塌的趋势。 弥泱丝毫没有慌乱,她布下结界把自己和垠渊罩在其中,周围飞石流屑,泥土横窜,结界下的那一方土地依然稳如磐石。 下坠转瞬间便停止,地面依然不停摇晃,碎石屑翻卷着遮住视线,她挥过衣袖,无数光刃从她手上飞出,裹挟着主人的怒火飞向席卷而来的碎石,光刃登时将划过之地化为齑粉,一片扬尘如同斗败着归入尘埃前最后的哀鸣,烟尘散去后,原本黑漆一团的谷底亮起荧光。 一路走来,整个炎谷的景象都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有这一处,更像是被人精心凿刻后留下的痕迹,四面石壁上雕刻着四只巨兽,通过残存的痕迹依稀可以辨认,那正是远古时代在大地上作乱的四大凶兽穷奇、饕餮、混沌和梼杌。 “莫非这里曾有人来过?”垠渊的手指在石壁上缓缓滑过。 石壁上的痕迹来看,这的确是被人刻上去的,而且时日颇久,只能从残存的凿痕来判断上面刻的是何物,可若说是被人所刻,这一片死寂的地下,凡人怎能到达此处,若说不是被人所刻,那实在没有理由解释这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荧光来自石壁之中,在贴近地面的石壁下方,有四盏不知何物制成的烛灯在石壁中燃烧,墨青的石壁内,盈盈烛火,火苗如同凝固的寒冰般没有一丝晃动。 蓝色的丝线缠绕在弥泱手中,随着她朝石壁上挥出手,细密的丝线宛如一根锐利的钢针直扎在石壁上亮起的地方,里面的火苗受到强劲外力的冲击,微微晃动了一下,丝线被抽出,线尖处多了一滴黄色膏体。 “这是六海深处鲸族的鱼膏所制。” 她还未将膏体取下,一旁的垠渊就惊呼起来。 六海中的鲸族,以其鱼膏制烛火,可长明不熄,鲸族生活在四荒之外,不同于长暄海中的鲸鱼,这是一种大地之外的族群,人族无法穿过四极,更无法到达溟海,六海亦归溟海,所以人族不可能捕捉到这种庞然大物的踪迹。 而神族想要见到鲸族就要简单许多,特别是自玄墟跟随垠渊来到下界的神灵,荒离本就被置于溟海之下,故而海中万物俱能被驻守荒离的神灵捕捉到行踪。体型肥胖的鲸族总在海中慢慢游动,深海中不乏身怀异能可幻化各种形物的生灵,但他们都对这一深海巨物避而远之,论其原委,只因鲸鱼体型虽大,然而除了做长明灯别无用途,幽深的海底,有灵性之物皆可依靠自身发光,本就不需灯火照明。 “鲸族从不离海,六海生灵亦不会上岸,是谁将它们的鱼膏放到此处?”弥泱看着离开石壁迅速凝固的鱼膏,她隐约猜到是谁,依然如此发问。 人族没有能力做此事,神族不屑于做此事,六海族群不敢做此事,那么囊括六海的溟海之中,只有一人可以做此事。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此地?”平和但不带着一丝温度的声音从石壁后传来。 一男一女从石壁后走出,他们都披散着头发,穿着单衣,浑身上下全都湿透,散发着冷气,如同他们没有温度的声音一样。垠渊诧异地看着这两个身形几乎一致的人,身边的人已经白皙得近乎苍白,而这两个突然出现的怪人则是死白,那是一种没有生命气息的白。 一对湿身的人打量着两个冒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片刻之后,他们相视一笑似乎得出了满意的答案,侧身让开一条通道,朝两人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弥泱不带一丝犹豫,直接从两只手之间走过,垠渊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他们已经走到这儿,不管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都已经没有退路,见机行事才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走过通道之后是一间由或大或小的石块堆砌而成的石屋,屋内除了一张石块拼接而成的小床之外,再无别物,看样子,这里就是那两人的栖身之地。目光快速扫过不大的石屋,弥泱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这里既无水源也无食物,这两人如何在此一直以这种湿身的状态生存下去。仔细看两人的面庞,她恍然大悟,这两个人,是两个早已没有生息的灵,所以他们不需要食物水源来维持生命。 她闭上眼睛,微微运力,一阵令人着迷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坐在石床上一言不发的男女默默起身,像被感召一般慢慢向她走进,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垠渊快速伸出手,手掌从男子体内穿过,收回来时,男子的身体上没有一丝伤痕。 像是被人发现隐藏许久的秘密,戳穿编织已久的谎言,男子低下头,慌乱的摸着虚幻的身体,动作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但他面上依然没有一点表情波动。 “你们死于何时?”弥泱此刻无心在意对方心情到底如何。 大地上频繁的动乱让她近日对亡灵颇为反感,更别提眼前这两个别有目的特意在此处等待的亡灵,归藏川虽封,却也能纳魂,大地上不该亡魂频出,而像这两位一样能以人形存在的还真是见所未见,哪怕他们只是量具没有实体的虚幻人形。 “三千年。”亡灵女子淡淡的回答道。 听到这个数字,垠渊心中五味杂陈,三千年前死去的人,是溟洲大地上飘荡最久的亡灵,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早已无法忍受这漫无边际的放逐,彻底消散于天地,少数在百年前被引入渡魂塔下,或许于破塔之日再次流浪于世间,又或许因被侵蚀而消亡于神光之下。 作为那场动乱后的布局者,弥泱却觉得颇为不可思议,三千年前的亡魂怎会在大地上飘荡,能游离在世间的亡魂,应当是这数百年之魂,联想到奎山曾说过,铸渡魂塔的目的是为了镇魂,她更觉得藏在虚空彼端的大道,定是隐瞒了自己什么。 “既是亡魂,你们是如何聚形?”她没有垠渊此刻那般悲天悯人的气息,她更想知道为何三千年前的亡魂不入归藏,而且还能存在于这样的地方。 “因为有人和我们立下契约。”亡灵男子似是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将在身上抚摸的双手垂下来。 “我是问你们经历了什么?”弥泱一摆手,将神息收起,对于这两个亡灵,她必须十分小心,如果一时不慎,将神力撒到他们身上,那这对苦苦支撑三千年的亡灵,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凡人岂能以魂举形,此事必然是有人暗中作梗,她所问便是那人如何作祟。 男子抬起头,似是要仰望被层层阻断的天空,一声轻叹后闭上眼,指着身边的亡灵女子,将自己带入深沉的梦境。 他们本是迁方渔民的孩子,自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女子自幼丧父,男子一家将她视若己出,他更是待她如亲妹,等她渐渐长大,他已分不清自己对她到底是兄妹情深还是暗生情愫,无论如何,他都决定照顾她一生。 可神明总是喜欢与人玩笑,天不随人愿,在他二十岁那年,带着十八岁的她在浅滩上玩耍,他正欲对她许下一生的承诺时,浅滩上突然灼热起来。流火自天上降下,他拽着她拼命朝长暄海里跑去,途中我们皆被流火灼伤,到达海边,他拉着她不顾一切跳了下去,本以为自小深谙水性的我们可以在海中躲过一劫,不想因受伤让我无力浮水,更无法保护水性稍弱的她。最终他们在挣扎中沉入海底,呼吸渐渐停止,在那一刻,他们看到了彼此的灵魂离体而去,在海中起舞。 都说人死魂散,他们不甘心,凭着一股不愿消散的劲,他们在海中紧紧相拥,朝更深更死寂的海底漂去。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在哪片海域,冰冷中他们听到一个声音,对他们说一直朝南游去,直到海的尽头,便会助他们重聚成形。虽然不知真假,但是因执念未散,他们毫不犹豫地按照那个声音所说的去做,直到百年前,他们来到这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告诉他们已经过了三千年。 “那些东西,是不是你们来时便有?”弥泱所说的是外面的石雕壁刻,从石壁上的刻痕来判断,那些东西存在绝对不止百年,少说也有数万年之久。 亡灵女子摇摇头,从石床上站起来,弯下腰指着石床下面的缝隙,抬起头示意两人。 垠渊走过去,挪开外面的一块石头,石床下出现了一个空槽,他将手伸进去摸索,突然他侧着头眯起眼,将手再往里面伸了伸,漆黑的瞳孔如星辰般闪亮,他笑着伸出手,半个巴掌大小的金色方印出现在他手中。 “丹陆国印。”弥泱看着他手中的方印,上面卧着一只赤龟,其余构造和天钧国印几乎一致,琢刻勾雕之法,如出一辙。 “它竟然藏在这里。”垠渊本不稀罕这国印,但想到有了它,就可以解开南斗星君元神上的封印,让坤泽再次灵气充沛,庇佑丹陆万民,他也情难自抑地兴奋起来。 亡灵男子用无神的双眼看了看气度非凡的两人,略带颤抖的声音诠释着内心的惊喜,“你们果然两国之主。”不悲不喜的脸上有了轻微的晃动。 大概是怕他太激动而形体涣散,亡灵女子用同样虚幻的手在他的背上轻抚,接过话继续说道:“二十年,那人将这个东西带到这儿,让我们守着它,前几日他再次告诉我们,几日两位会来将它取走,事到如今,我们也算是完成了使命。” 将国印递给弥泱的垠渊无限悲悯地看着两个可怜的亡灵,他们的身影越来越透明,这预示着他们即将消散,不知为何,这百年来,他越来越怜悯溟洲众生。那个人和他们立下契约,给予他们百年化形的时间,让他们在这里替他守着国印二十年,国印被取走,他们的使命自然也就完成,契约自动从他们身上解除。 曾强行违逆生死之道幻化成形的亡灵,失去契约护体后哪怕是再厉害的神力,也无法护下他们,眨眼间,两个亡灵彻底化为透明,消失在两人眼前。 还未来得及寻找出路,四周突然卷起一阵阴风,几道黑气随着风袭击过来,两人尚未出手,殒魄鞭已从弥泱衣袖下飞出,旋转着将黑雾击散,之后又化作金光,回到她手中。 黑雾散去后,石屋石壁尽皆消失,焦土枯藤,被烟熏过的谷壁,垠渊惊奇的发现,他们又回到了进入蕴空谷谷口的地方,只是那深不见底的黑谷已不存在。看到弥泱手中的国印,他才放下心来,刚才所入的地方极有可能是迷障所化,但是他们所遇到的亡灵和所听到的话的确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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