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在世间挣扎三千年,为化形相守不惜以出卖自身为代价,得偿所愿后又厌倦暗无天日的等待,最终散去反倒成了解脱,只是这和他们立下契约之人竟让他们以湿身的姿态化形,虽然死于水中,但只需稍微施法,也能化去水汽。人族真是世间最复杂的族群,他们身上沾染了太多□□,他们的一生注定被各种情愫纠缠,一世未了,轮回之后来世继续缠绵。 为避免再次陷入迷障中,弥泱决定按照来时的路返回,两人朝西边赤水的方向走去,在一丝神力的作用下,只一炷香的时间,便看到阳光透过枯藤的间隙照入谷中,再半炷香的时间,已来到赤水边,轻轻跃上地面,掐算星辰历法,竟已过去两日。 顾不得时日,两人快速朝东边飞去,少阳之地,仙邸之中,白光笼罩下的星君正等着他们归来,将他从冗长梦境中唤醒。
第30章 国殇祭之一 云雾缭绕的仙邸里,两人面对面而坐,金色国印立在桌上,牢牢抓住两人的视线。这个在寻找过程中费尽周折得来又全不费功夫的东西,只是看起来颇为贵重,上面并没有流动的灵息。 垠渊已经提前探查过,国印上禁制未解,这或许就是原因所在。 弥泱拿起国印看了又看,这小小的方印,当真能容纳那么多灵力?几日来一连串突然事情,尽管知道这是被人提前安排好的,但即便是圈套,她也不得不踏进去。距离六月初六还有四日,在这短短四天内,她必须解开南斗星君元神上的封印,否则先不论坤泽中那句谶言,没有神力运转支撑的身躯,沉睡太久之后,醒来也会对神君的神识有所损伤。 比起她来,垠渊要放松得多,虽然他也觉得事情过于蹊跷,但他并未见到那两行文字,因此并无太多顾虑。对他来说,只要和四姓之力破除国印上的禁制,坤泽灵息就可和乾泽一样井然有序地运作,蕴养丹陆万灵。 “你带国印回去,先把禁制解除。”弥泱把国印推到他面前,本意是让他回去注视焱城内动向,联想到蕴空谷发生的事,总觉得丹陆将有事发生。 “好,我这就去。”垠渊收起国印站起来,他深知王一字的分量,很多时候,无论国家发生怎样的动乱,只要王在,人们的信仰就在,他回去,是要在必要时稳住军民之心。 待他走后,弥泱面色凝重地走进后屋,白光笼罩在银甲上,卧榻上泛起熠熠银光。榻旁,桌上的古籍堆了半人高,奎山正坐在桌前,不停地翻阅着,神君元神被封,这是诸神降世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少阳复刻了先天所化的玄墟典籍,他希望能从其中找到解法。 “还能维持多久?”朝南斗身上注入神力后,弥泱问藏身于书海中的奎山。 “只要一直用神力维续,南斗的神躯就永远不会消散,只是下神探得他神识不稳,若是再不为其解开其元神上的封印,恐怕这四五天内他的神识就会受损。” 奎山手掌拂过桌面,典籍化作金光飘向仙邸后的山上。 神君神识若是受损,在其彻底恢复之前,极易受意念操控,十方神君与各方天道命轮息息相关,若是被人操控,下界俱会受到牵连。而要恢复受损的神识,没有千年时光绝不可能达成,千年对神来说只是只是弹指间,对于寿数有限的人族来说,已是两世轮回。 “我已让垠渊带着国印回焱城,到时再看。”弥泱说完这句话,又陷入沉思,“奎山,六月初六是什么日子?”她突然话锋一转,把话题从沉睡的星君身上移开。 奎山闻言,眼前一亮,如陡然记起什么似的,他从桌前站起来说道:“尊上,六月初六是天钧丹陆两国每百年一次的国殇祭,昨日下神在云都,姬恒还同下神提起。” 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悼念为国捐躯的将士而设,百年一祭,要祭那些逝去的人,人族对于屠戮,到底还是害怕的。 最初千年,祭典就是为了招魂和祭祀,随着时间演变,在无止尽的战争中,人类对死亡和流血已经习以为常,神圣的祭典也逐渐变成了两国年轻武士的比武场,每次悼念结束,两国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就会上前与对方比试。 一场看似寻常年轻人之间的斗武,实则蕴藏着无限玄机,尚武的天钧人和丹陆人认为,百年一次的胜利者是战神转世,在此后百年的战争里,不能伤害优胜者成为两国战士的共识。或许为了荣誉,或许为了百年性命无虞,每一个年轻武士都在比试场上拼命表现,只为赢得胜利。 说到底啊,死亡终究是笼罩在人族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所以人族向往神族,他们可以不受生死所限制。 百年前,两国停战,战士们不用再担心在战场上丧命,气氛严肃的比试场上再没了你追我赶的紧张气息。国殇祭的名字被保留下来,警醒世人不要再随意挑起战争,造成无辜伤亡,祭典的形式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为逝者吟诵安魂曲后,曾经的比武被花式表演所取代。年轻武士们竭尽自己所能,展现自身独门绝技,为祭典营造几分热烈。 百年前那一天,两国贵胄,平民百姓,皆聚集在两国交界处,围观这一庆典,平日里除了驻军和过路人之外难见人影的大道上人潮涌动,人们不远千里而来,聚在素不相识的人身旁狂欢。 “也就是说,六月初六,是归藏川上人流最密集的时候。”弥泱有些诧异。 如此害怕死亡的人类,竟在死亡之河上狂欢,归藏川曾因其诡异的流水颜色,以及河中人不能泅,舟不能渡而被人族称为死亡之河,这条河不过被大地尘封区区三千年,人类已将那些不算遥远的传说抛之脑后。 两万一千年前,有个后生不听老一辈相劝,毅然决然从透明的浮桥上跳下,非要证明给世人看,泛着幽光的靛青色川流,和寻常河流没什么两样。结果一脚刚入川,就被突然卷起的怒涛拽入河底,刹间被吞噬,尸骸无存,老人们说后生违逆天意,闯入禁地因此被上天收了去,人族哪里知晓,那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川,亡者才能入的川。 “正是,那里是两国交界,也是大地正中,人族认为在那里举办祭典最为合适。”奎山回答道,正是因为归藏川的传说,人们认为那里祭奠最能让灵魂安息。 人族还真是有趣,惧怕死亡偏要靠近死亡之地,明明世仇难消又要弄一个与仇人同座的祭典,这便是他们的盼头吗?就像这三千年来,不少人认为神弃世人而去,所以不必再尊神,但他们依旧会对着那些神庙虔诚跪拜,祈求神明庇护一样。 “尊上,是否要取消今年的国殇祭典?”奎山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小心询问道。 “不必,人族自有人族的规矩。”若以王的身份禁止天钧人参加祭典,只需一道王命,但弥泱不想插手人族之事,人族的一切都该由他们自己做主。 奎山不敢多言也不敢多问,只是点头应着,十余万年来,他依然猜不透神族之主的心思,只是曾听到访少阳的汐樾说起,尊上想改变溟洲的宿命,他不知何为溟洲宿命,却坚信尊上的一言一行,都不会无故而生。 半日后,垠渊端坐在泰舆宫王座上,应召而来的四人打量着座上的王,他们已经来了半个时辰,王让他们坐下之后,便沉默着一言不发。王座前的玉案上,放着一枚闪着金光巴掌大小的方印,看到王招手的四人面面相觑着走上台阶。 “国印!”走在姚威身后的子莹一声惊呼,其余三人立刻凑上前去,仔细看着这方传说中的神印,赤龟卧体,金光灿灿,和古籍中记载的一致。 “恭贺王上取回国印。”四人一起欢呼着庆贺,国印既归,神明亦会庇护丹陆。 “请问王上,臣等何时破除禁制?” 欢呼过后,姚威看了看身旁的三人,四姓族长皆在,这正是个好时机。 与姬恒书信往来后,他已知解除国印上的禁制一事迫在眉睫,这两日,他因国印失窃而寝食难安,如果王既已带回国印,破禁制势在必行,他并不在意所谓的远古神力,只期盼丹陆人的圣泽能重新灵光四溢,恩泽布于丹陆。 “此时。”垠渊说道,手掌轻扫过国印。金色的光洒在国印上,他手中似是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拴住国印,将其带到大殿中央,其余四人见状,分立殿中四个角落,等待下一步安排。 “依照在坤泽时天钧王所说之法,释放灵力。”他说道,印上有血之结契,唯有四姓嫡系之血才能破解。 注入一滴血的流金赤火如四条火舌游向金光点点的国印,几道火舌交汇瞬间,喷发出巨大的能量,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施法的四人不敢松手,只能半闭着眼继续朝国印中注入灵力,小小的国印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底洞,吸纳了无数精纯的赤火后依然没有动摇的迹象。 随着灵力流失,四人挥着流金的手开始颤抖,垠渊见状,果断挥手斩断交汇在国印上的赤火,如同疯狂进食的巨兽突然被夺走猎物,国印上发出一阵呼啸声。喷射而出的能量冲击得四人后退几步,哐当一声巨响,国印掉落在地面上,上面的金光洒落满地,四人连忙调整气息,虽然刚才灵力流失,但随着赤火被斩断,方才失去的灵力又悉数回到体内。 “王上,莫非以臣等之力无法破解禁制?”姚威不解地问道,他看着依然冒着赤火留下的热气的手掌心。 面对臣属们满是疑惑的眼睛,垠渊同样不解,他虽知禁制解法,却不知其中到底蕴含了多少奥妙,禁制,封印,神君下界,这桩桩件件全都发生在他神识被封之后。 用神光抓起歪歪斜斜躺在地上的国印,赤龟上萦绕着光圈,旋转几圈后光圈隐入方印内,他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用神力一探,国印内灵力流动,他举起手中的国印,对站在四面的四位臣下说道:“禁制已解。” “怎么如此容易?”祁安忍不住小声说道,在乾泽助天钧破禁时,集八人之力外加天钧王坐镇,才将天钧国印上的禁制解除,虽然王曾经说过,天钧禁制比丹陆禁制难破,但以同样方式布下的禁制,怎能有此天渊之别。 惊喜的神色很快送垠渊脸上淡去,他重新将国印放在玉案上,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静得连根针落地上都能听见。 “此事不得外传,你们先下去吧。”他缓缓坐在王座上,盯着面前的国印说道。 姞远带着子莹和祁安退出殿内,临走时,他看到姚威没有挪动脚步,心里明白这位百官之长必然有话要和王说,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停留,用带着命令的眼神暗示两个晚辈,两人安心领神会,低着头快步朝殿门前走去。 殿门关上后,大殿内只剩君臣二人,姚威趋步走上台阶,拱手道:“王上,初六是国殇祭,不知王上是否驾临?” 垠渊知他本想直接请自己一同前往,这样更能鼓舞丹陆武士士气,也能向天下人昭示王与民同乐,可天钧王并没有要出席祭典的意思,若他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人前去,必会惹得两国臣民议论纷纷,数千年来,两国民众之间的暗中较劲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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