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真大师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等到宁王殿下自己语气都快加速到好像要搬扯道理的时候,终于出面解围道:“两位不用进行争执,不如老衲先把你们一起送上去,你们只需要找小徒心慧,要他去领你们拿那瓶由太上皇赐予的金疮药即可。” 好像是个好方法,至少不用继续吵架是不是需要被背着出去这件事的结果了。
第34章 白鸟站在方才法真大师开坛讲经的地方再回头看的时候,感觉十分钟不到前发生的事情就像幻梦一场。 如果不是面色苍白的林知默提着被衣角包裹、没有用手直接接触的剔骨刀站在她身后的话。 “我帮你拎着这个。”白鸟向他伸出手。 对方盯着她看了会儿,最终还是败在她坦荡的视线里。 “不要用手直接触碰。” 白鸟听见他着重强调,想起不管是最初见到的翠玉枝,还是后来寄生于齐一潭体内的人面花,都有不要直接肢体触碰的禁忌。 “就算你现在是乌金矿打造的躯体,也不代表就不会完全受到蛊惑和影响。”他把包裹得很严实的剔骨刀递给她:“一旦被邪祟入侵寄生,就很难摆脱它们的影响。” 就手感上而言和普通用于断筋裂骨的刀无二区别的奇物,要是将它放在一堆刀具里,紧靠肉眼观察都不会发现什么所以然出来。 白鸟在心中想到,似乎也不是所有的奇物都像翠玉枝与人面花种子盛放后那样惊艳世人,但愈是普通,或许才愈是在不起眼的关头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莲花落最深处亦是最中心的地面已经变成了一个继续向下延伸的坑洞,周围因为战斗导致的碎石现与裂缝平和地躺在一处,向刚才侥幸活下来的人们静静诉说已经过去的激烈战况。 虽然最下方的石阶和石椅被毁得七零八落,不过上面的瞧着还好,也没有其他普通人路过误入。 想想估计还是林知默在下来时,画在墙壁上的结界起了作用,这才没有牵连波及到更多人。 “法真大师情况如何?” 那位年迈却深藏不漏的僧人先将他们两人送了上来,说是自己稍后再来。 眼下悬于逐渐缩小洞口的那枚佛印金色越变越淡,但迟迟见不到人的白鸟还是不放心地往下张望着,看看对方这位老前辈是否需要不算是人的年轻人的帮助。 在她的视线中,龙脉所代表的那条鎏金之河已经缩小成了一道细长的金色光线,“卐”字最后的力量似乎即将走到尽头,不过他们也逐渐看见了法真大师那件略显破旧的僧袍。 “大师!要帮忙吗?”白鸟伸出手。 “多谢白施主。”面目和善的老者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原本林知默也想伸出一只手,不过白鸟盯他盯得意外很紧,见到他的动作就先喊道:“病患就给我好好休息!别到时候另一条胳膊也废了!” 虽然他很想说,就算是受伤了,他右臂也不至于是废了这么严重的程度;不过难得听到这么具有魄力的关心,一时半会儿竟然还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年长的僧人呵呵一笑:“无碍,老衲的确是老了,现在需要白施主搭把手才能上来。” 这是一双常年干粗活的手,但很是温暖,仿佛在冬日里握住了并不炽热灼人的暖阳,让她莫名想起了黎叔。 她忍不住露出些许笑容,就像之前每逢路过杏花巷口时,会对黎叔笑着打招呼一样。 然而下一秒,一道刺破黑暗的寒光从坑洞中隐蔽的方向杀向老者的后心。 “————!”白鸟甚至来不及提醒,一呼一吸间的空气在空荡荡的义体中化作尖锐的哮鸣音,直到三秒后她才听见在对方咳出的血沫中自己吼出的声音:“大师!” 林知默丝毫没有犹豫,全然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右臂,手持灵渊剑便要重新跳入逐渐闭合的龙脉入口。 但坑洞之中的入口就像被什么看不清、道不明的透明盖严密地封住,佛印的金光虽然还能渗透其中,可人已经被彻彻底底地拦在外部,哪怕是用削铁如泥的灵渊剑也无法撬开这“盖子”半点的缺口。 白鸟紧紧握住那只老瘦干枯的手,想要将他从下方的坑洞中拉出来,但她的手就像被卡在狭小的洞口一样动弹不得。 那把过于锋利的匕首已经将老者牢牢钉死在原地,还在他们几乎要冲进去愤怒和绝望中缓缓向下剖开胸膛。 犹如泉涌,血红的液体从被人为切开的胸膛中涌现,跳动的心脏好似鸟雀仰首悲鸣。 老者垂落的左手微动,像是想要摸索着拿出什么。 但一双蒲扇似的手,带着荤腥与血气扯住那颗猩红。 “大师果真是大师,即便如此还没有死透。”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在众人耳旁响起,“被奇物寄生如此之久,亦没有失去理智,若非亲眼所见,还真是觉得不过空闻一场。” “只是,像大师这样慈悲为怀的出家人之心,竟也非七窍玲珑心。” 那双手像是随意摘下路边一颗过于成熟的果实,却又像厌弃了的残忍孩童,随手就能将这颗红艳捏碎后丢弃在一边。 白鸟与林知默双眸赤红,但不知从何而来的屏障牢牢将他们拦在外部,不得再进分毫。 白鸟用另一只手从身边深色沾血的衣角中抽出那柄剔骨刀。 法真大师曾说过用这把刀切断之处不会再生,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对眼下这个屏障有所效果,但她还是握住刀柄,奋力用刀剑狠狠砸向脚下。 握住剔骨刀的那刻,极为阴冷的气息迅速从指尖往上蔓延,明明她的身躯已经不能感受世间冷暖,可这股冷意就像寒风从三魂六魄内游荡着窜进心底,冻得她忍不住开始微微打起摆子。 周围的光线逐渐扭曲,声音逐渐沉闷。 林知默可能对她说了什么,又或许是对着下方的法真大师说了什么,可她都无法听清,只觉得那是惹人厌恶的猪仔一定要哼哧哼哧地乞讨肮脏的泔水作为食物。 “————” “————!” “——” “——” “——!” 直到她的手腕明确感知到疼痛,刀落地的那个瞬间她终于清醒过来,看到的是年迈的老者伸出指尖后,最后对她露出的浅笑。 “殿下,趁老衲还未断气……断了老衲的因果线吧。” 林知默的脸色似乎比方才还要苍白几分,他握着灵渊的手有些颤抖:“法真大师……” 老者平静跌坐原地,他们脚下入口不知在何时已经全数闭合,只留下足足有小半人高的深坑,四处打量不见除了他们三人以外的任何人。 法真大师的胸膛已经破开一个完全无法填补和愈合的大口,原本应当跳动的心脏刚才已经被藏于暗处的敌人捏碎,可他尚且还活着,还能以平和的语气与他们对话。 “那位施主问老衲为何不是玲珑心,可这天下何来玲珑心。”他如一位循循善诱的师者,可惜满心疑惑的学生已经不在这里,“众生皆佛,佛为众生。” 他缓缓叹出一口气,在白鸟无法落下的眼泪中,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所言。 “断了因果线,这才不至于让其他人误会殿下和白姑娘。” “那瓶金疮药就在后方最左边的屋内,殿下莫要忘了去取。” “老衲……本就早该是亡者,只是依托这串佛珠于这世上苟延残喘久已,也是时候该去彼岸轮回。” 就算是面对自己的死亡,他还是没有丝毫的惊慌和恐惧。 “白施主也不必如此自责,最后的确是你救了老衲出来,否则老衲余生都会被埋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 白鸟缓缓张口,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大师……” “你可知最后是谁?” 那双并不陌生的手曾经握住过那柄剔骨刀,可他们心中都清楚,那名屠夫在被龙脉斩断所有因果线后当场魂飞魄散、不留一点痕迹,最后隐于暗中的小人是变换了自己的容貌,加以偷袭。 她无力而沉重地垂下头,感觉自己的悔意变成了千斤之石压在自己的后背。 从因为黎叔的死开始,她本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参与其中导致;到现在亲眼另有一人真正死于她面前,她才发现参与其中的自己力量是如此无力。 哪怕世界上有后悔灵药让她回到最初那个阳光明媚的杏花巷口,回到寒风凌冽的国兴寺后山,回到不久前还未闭合的龙脉入口,她也无力去保护身边的人、眼前的人。 “白施主。”于这个世界度过太多漫长岁月的老者笑道:“方才之人的实力也并非你我可以匹敌,但因为结界碎裂,殿下得以在那人左臂留下剔骨刀的伤痕,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他的眼神慈祥,如同家中长辈看向后辈。 他垂落的手腕处成千上万的红线逐渐现形,向近如白鸟、林知默的前方;远如皇都京兆以外的天际延展。 那些明亮的红对抗着从他体内涌现的黑,让他在经年累月与邪祟的抗争中保留自己清醒的神智。 他没有不舍,他没有遗憾 ,他没有悔恨。 “动手吧,殿下。” 这是他最后一次说道。 林知默缓缓闭眼,下一秒拔剑砍向他腕前三寸之处。 万千红线抗住了第一剑,如同挽留即将离开此世之人,它们仅仅是颤抖片刻便又重归于静。 林知默再度抬手,劈下第二剑。 少数的因果线绷断,但更多数的红线仍旧坚持抗住剑锋。 灵渊剑鸣,犹如悲泣;但林知默还是颤抖着手停顿片刻,挥下第三剑。 绷断的红线好似万千华光旋转离开那位普渡世人的僧人手腕。 最后的第四剑,已如千斤之重。 白鸟缓缓起身,伸手握住林知默不断颤抖的右手。 两只手,一柄剑,最后的最后,砍断最后几根因果线。 闭上眼的僧者好似坐化离去,化作漫天温暖的白雪随风而散,他手中唯一余下的佛珠金光不灭,不带丝毫污浊之气,好似天上昭阳垂落人间化作此物滚落于他们眼前。 林知默弯腰拾起此物,低声说道:“这是已经被净化的神器。”
第35章 法真大师的溘然长逝让她整个人像是还留在那个金色与黑色交错的幻梦之中,白鸟记得自己先是拉住林知默的手往大师所说的厢房走去,接着麻木地翻出老者叮嘱中提到的金创药,最后将他流血不止的手臂包扎好。 然后呢? 然后她就没了印象。 等到她再度回神的时候,天色已晚,夜幕将那颗血色的太阳全数吞下,沉沉的乌云把残星冷月饮完。 天寒地冻的腊月里,她一手拎着被重新包裹严实的剔骨刀,一手拉着林知默漫无目的地走在京兆城的大街小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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