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渊问:“为何?” 苏厌已经跳起来去找梳子了:“把你的黑发单独束起来,这样就能发现有没有新的头发变白了。” 她行动力一贯超强,拿了梳子又跳回床上,试图挤进风停渊身后。 风停渊只好配合地往前坐一些。 她做事情居然也会这样耐心,跪在床上,用梳子一根根把银发和黑发分开,直到分成全黑的一束黑发,握在手里,用雪白的发带束好。 束好以后对比就愈发明显,大概有七成的头发都变白了,只有三成还依然是乌黑的,即便是乌黑的头发,发梢也有隐隐变白的征兆。 苏厌束好以后,又愣了一会,在他身后小声道:“你头发全变白以后,就会死吗?” 她为何也会发出这样,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的声音,让人没法硬起心肠回答。 风停渊安静了半晌,声音低而清晰:“不会的。” “那变白以后会发生什么?” 风停渊:“就只是变白而已,很丑吗?” 苏厌歪头看看。 其实并不丑,反而还很适合他,风停渊本就是清冷疏离的面相,银发如雪,反而愈发衬得面容清俊如九天谪仙。 苏厌道:“丑,丑死了。” 风停渊温和道:“那还是不要变白为好。” 他说完,突然想起什么,看向雨声阵阵的窗外,脸色微微变了。 虽然风停渊平时几乎没什么表情,可苏厌跟他待久了,还是从他眼里看出几分不对劲,立刻站起身,刀已经握在手里了:“怎么?我出去看看?” 正派的人找过来了? 鬼打墙的符被破了? 渡厄又搞出新的幺蛾子了? 风停渊看着窗外道:“萝卜。” 苏厌:“嗯?” 风停渊道:“这几天,把它忘了。” 苏厌:“……” 怎么还惦记着他的萝卜? 她收起袖刀:“你把它放到哪里去了?” 因为苏厌总是用弹弓打他的萝卜,风停渊就把萝卜收在了其他地方。 风停渊一边起身一边道:“天台。” 苏厌把他按了回去:“得了得了,我去帮你看吧,你躺下,躺下!” 她看着风停渊躺下,推开窗户,足尖一点,又窜出去了。 天台暴雨倾盆,电光雷闪,雨水在天地间连成透明沉重的幕布,苏厌四下张望,在天台角落里看到被雨水彻底浸泡的花盆。 全湿透了。 天台的下水堵了,整个萝卜被淹在水里好几天,彻底死绝了,曾经每一片都被风停渊仔细擦过的叶片,现在全都枯萎了。 苏厌把它拎起来,本想把它带给风停渊看看,又不悦地皱起眉头。 太晦气了,这倒霉萝卜。 什么时候不死,非得现在死。 她飞身下楼,拽起萝卜连根拔起,混着泥土随便丢在花园里,用脚胡乱踩了踩,就算毁尸灭迹。 然后她拎着空花盆,头也不回地冲进暴雨。 * 元都城外。 一个老妇正撑着伞,弓着腰,慢吞吞地给自己院子里的花草铺雨布。 却突然听到急促的风声,只见一个撑着红伞的女孩,气势汹汹宛如恶匪,一脚踹开栅栏,冲入庭院,手里刀光毕露。 老妇人吓得哆哆嗦嗦,伞也掉到了地上,后退了几步,结巴道:“我,我的财宝都放在屋里,我去给您,您拿来。” 谁知那恶匪只是用刀尖戳了戳她:“你家有萝卜吗?” 老妇人吓傻了,嘴唇嗫嚅没说出话来。 “有吗?”女孩又高声问了一遍,“要有叶子的萝卜!” 那老妇人哆哆嗦嗦道:“有,有。” 她蹒跚地走到厨房,翻找出一根又粗又大还叶子旺盛的大胡萝卜,递给女孩。 女孩嫌弃地打量了一眼,竟然从身后拿出个空花盆,从她的庭院里挖了几捧湿土,把萝卜埋了进去。 老妇人目瞪口呆。 女孩就着雨水洗了洗手,又洗了洗萝卜叶子,凶巴巴扭头道:“不许告诉别人。” 说完抱着花盆,纵身几个起落就走了。 她离开的地方,叮叮当当响起什么丢在地上的声音。 老妇人弯下身子一看。 竟然是一大把铜钱。 ……天下哪来这样的恶匪。 苏厌走出没多久,停在一个屋顶上,奇怪地撑伞回头看了一眼。 那老妇人明明是个人类,但风里却传来浓郁的魔气,刚刚还没有的。这样浓重的气息,甚至是一群修为不低的魔族人,她和赤皇魔君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再熟悉不过。 滔天风雨声中,传来一声颤抖的惨叫。 苏厌抱着花盆,转身走了。 管他的呢。 她一路回到清虚客栈,清虚客栈仍是安安静静,一片祥和,去而复返,就能闻到屋里挥之不去的药味。 风停渊仍在等她,没有睡,见她又湿了衣服,露出意外的神色。 苏厌道:“天台雨大。” “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苏厌哼了一声,把花盆用衣服擦了擦,塞给他:“我就喜欢淋雨,你管我?” 风停渊便没问了,他看了看手里的花盆,萝卜长得郁郁葱葱,他指尖碰了碰叶片,又抬头看着苏厌。 苏厌心里一紧。 发现她掉包了? 不能吧,他又不是木灵根,盆是一样的盆,土都是黑色的土,她还特地用的是被大雨浸湿的土壤,风停渊总不能记得萝卜叶子有几片吧? 那也太变态了。 再说,下雨打掉几片叶子也很正常啊? 苏厌理直气壮:“怎么样,我就说吧,你不管它,它反而能长得很好的。” 风停渊看着她,慢慢笑了。 苏厌还是第一次看男人笑。 像是金色的阳光落在山巅的第一捧新雪上,干净得人仿佛心尖都要化开。 苏厌被那一晃而过的笑意惊艳了眼底,晕乎乎得像是喝醉了酒,忍不住也笑了:“怎么?怎么了到底?说话啊?” 风停渊目光掠过女孩指甲上沾着的一点黑色泥土,笑道:“谢谢你。” 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他种了月余的白萝卜。 一眨眼。 被她换成了一根胡萝卜。 * 苏厌封锁客栈的这些日子,里面的人进不来也出不去,真以为是遇到鬼打墙了。 好在他们也并不慌,因为有几个客人略懂法术,说这“鬼气”不太像是害人性命,就是单纯鬼打墙,并不危险。 再有知情的鹿呦呦和林初拼命圆场,表示现在元都正是门派大比群雄辈出的时候,外面的人很快就会察觉到不对劲,把他们放出去。 本来连日暴雨,客栈里的人也没太多外出的欲望,也就渐渐随遇而安。 倒是客栈里供着的清虚仙君像,日益香火旺盛,整个后院里香火缭绕,整得跟仙境似的,暴雨都压不住。 似乎是客栈里的旅客都希望清虚仙君像能显灵,直接把“鬼”给镇住。 苏厌站在二楼天井的围栏后,手搭在围栏上。 从她站的地方看过去,能看到两小孩出不了门,就在避雨的空地上玩,一人耍一根竹节。 一个扮演“清虚仙君”,还有一个扮演“梅长卿”。 苏厌看了一会,看出了门道。 那梅长卿是清虚仙君的早年好友,同时进入凌霄宗学剑,后来,清虚仙君越来越强,梅长卿没有长进,就心怀嫉妒,在正邪大战前给清虚仙君下药,间接导致清虚仙君受重伤。 剧情就是这么个老套剧情,两个小男孩模仿看过的剧本,演得像模像样。 “清虚仙君”拖着重伤的身体去质问“梅长卿”,最后几剑把“梅长卿”刺死。 演梅长卿的是客栈老板娘的儿子张豆豆,长得就像个小豆丁,打不过对面,老是被杀,不乐意道:“你都当了好几次清虚仙君了,我也要当。” 对面的就道:“你个子那么矮,当清虚仙君也打不过我,有啥意思。” 张豆豆委屈跺脚:“我当‘清虚仙君’的时候,你就故意输给我呀。” 对面:“凭啥?” 张豆豆还要据理力争,就感到有个人敲了敲他的手,清声道:“握紧。” 男孩圆溜溜的眼睛瞪大了,看着身前突然跃出的红衣女孩:“姐姐?” 苏厌转眸一笑:“不就是清虚仙君?我教你打败他。” 对面虽然比张豆豆大几岁,但哪抵得过苏厌这种高级外援。 她也不出手,就抱着胸倚在柱子上,时不时出声道:“打他左膝……打他手肘,打他鼻子……撞他!” 攻其不备。 张豆豆奋不顾身扑过去,一头撞在对面的胸膛。 大男孩踉跄后退两步,摔了个屁股蹲。 张豆豆兴奋举起手:“我打败清虚仙君啦!” 他的笑容僵硬了。 怎么回事,剧本不对呀,什么时候自己变成大反派了! 大男孩揉着屁股,瞪着苏厌气道:“你赖皮,你是他什么人?” 张豆豆叉腰骄傲道:“你不知道吧,这个姐姐可厉害了,能飞檐走壁,我都看见了!” 苏厌瞥了他一眼。 她这几天进进出出搜罗元都好吃的东西,倒也没避讳谁,估计是被小孩看见了。 张豆豆转身拉着苏厌的袖子,期待地看着她:“姐姐,你教我用剑吧。” 苏厌:“不教。” 张豆豆:“可你刚刚还教了我的。” 苏厌:“因为你扮的是梅长卿。” 张豆豆:“梅长卿背叛清虚仙君,是个大坏蛋。” 苏厌面无表情:“你现在不可爱了。” 张豆豆一拍脑袋,小短腿一溜烟跑到清虚仙君白玉像前,恭恭敬敬上了柱香:“对不起啊清虚仙君,虽然我刚刚代表梅长卿打败了你,但我不是真心的。” 神像前正在整理祭品的老板娘闻声回头,蹙眉道:“胡说八道什么?!” 张豆豆赶紧跑到苏厌身后:“师父救我。” 老板娘见有客人在,一下子表情柔和起来,又看她是个漂亮俊俏的小姑娘,温声道:“最近出不去客栈,吓坏了吧,千万不要怕,有清虚仙君保佑我们都会没事的。自从三百年前清虚仙君守护元都以后,妖魔鬼怪都逼着走,几个小鬼成不了气候。” 纯白色的烟雾缭绕在苏厌明艳的眉眼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有明亮夺目的曼珠沙华耳坠轻轻摇晃。 老板娘又说:“我听说你们有个同伴病了,特地熬了清淡好消化的桂花莲藕粥,最近下雨要吃点暖的,你一会拿上去吧?” 苏厌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顿了顿道:“好。” 她等着老板娘收拾祭品,要跟她去后厨,无意间抬头,腾起的烟雾间看见林初一个人,像蘑菇似的蹲在楼上,呆呆看着这里,像是已经蹲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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