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之后的回甘,别有一番滋味。 喻霜柳听了他的回答,满意地笑了,接着又递了他一个果子:“那再吃一个?” 喻永朝连忙摆手,逃也似地回了屋子。 果子虽然甜,但也只有最后那一口回了甘,其余之时,大多都是酸涩不堪的。 他果真还是喜欢更甜一些的东西。 不过普通的糖果,吃过之后,嘴里会停留些许酸涩的味道。虽然那酸味很淡很淡,但会停留很久。 喻永朝抿着口中的酸涩感,又敲了敲门。 ——依然没有人回应。 屋门是向外拉开的,而厚重的雪阻碍了门的移动范围。等不到屋内开门,他想了想,决定自己动手。 也许父母出门去采买东西了。大雪天,家里会缺少吃食也是正常的事情。 屋子外并没有什么工具能助他扫雪。 喻永朝想张口说些什么,意识到母亲并不喜欢自己使用言灵之术,便从身后拽出来了一把木剑。 这是父亲去年送他的生辰礼物,是宁蔚舟亲手给他做的。木剑品质极佳,一点刮手的毛刺也没有,他格外地珍惜这把剑。 喻永朝微微退后一步,右手持剑,在空荡的门口练起剑法来。 劈、挑、砍,一招一式,每招每式,都使出了五成的力道。木剑掀起道道劲风,卷起地上的积雪,随着他挥剑的方向而去。 木剑舞的轻盈如燕,在这雪地之中,成了唯一的动景。 万籁俱寂,唯有落雪纷飞。 门前那厚厚的一层雪,从没过腰际的深度,被剑气卷起吹散,变成了只有脚踝深浅。 雪地之中十分寒冷,而他练剑练得全身发热,忍不住想:如若父亲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会夸他练剑用功。 那温度连冰雪都无法降下。 喻永朝转过身,收起了木剑。门前的落雪已经被剑气清理干净。 他尝试拽了拽门—— 屋门吱哟一声,很轻松地就被他打开了。 喻霜柳将屋内布置的很温馨。 喻永朝攥着糖纸,打算回到屋子里,将糖纸收起来。 他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将揣在身上的糖果掏出来,打算分一粒给喻霜柳——这是他一直养成的习惯,况且,母亲收到他递过来的糖果,会很开心。 喻永朝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屋子里安静的有些过分,安静到令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空气中传来甜滋滋的味道。 今天喻霜柳做的汤是甜汤,考虑了他的口味,特地给他做的。 散发着他最喜欢的甜味,近乎疯狂地往他鼻腔里钻。 他推开门—— 甜汤咕嘟嘟地在灶台上炖着,因为长时间无人看管,汤隐隐有烧干的迹象。一缕极淡的糊味与苦味顺着气味扩散,混合在甜汤之中,形成了奇怪的味道。 他最先看到的却不是灶台上的汤。 冰冷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手中的糖纸掉在地上。糖纸很轻,在空中打着旋,停了很久很久,才落到地上。 他怔愣着蹲下身,想用手去触碰眼前之人。 冷的。 ……冷的? 热的。 ……热的? 沸腾的血液瞬间静止下来。 甜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他知道自己该去关火,该去门外找父亲,可是双脚仿佛灌了铅般沉重,让他动也不能动。 他看见喻霜柳躺在地上,给不出他任何回应。 “母亲。”他冷静地叫喊,“母亲?母亲?!” 喻霜柳仍然没有反应,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了一圈又一圈,曾经温馨的小屋却给了他十分逼仄的感觉。 喻永朝站起身,腿已经蹲到麻木。他后退两步,踉跄得险些摔倒。 父亲呢?? 为什么母亲会变成这样??? 母亲为什么连回应也做不出????? 对了。 他还有言灵。 虽然喻霜柳不喜欢他使用言灵,每次见到他用言灵之术时就会生气。可他想,若是母亲生气也好,骂他也好。 只要能…… 只要能理一理他。 什么都好。 他闭着眼,倒退了两步,踩在掉落的糖纸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苏醒。” 没有反应。 空荡的屋子之中,只回响着他自己的声音。 听起来很冷静,又好似带着一丝颤抖。 “苏醒。” “苏醒……” 是他用不出言灵术吗? 喻永朝低下头,看见地上的糖纸,轻声说: “点燃。” 火焰瞬间舔舐着糖纸的边缘,将它燃烧殆尽。 它燃烧着,并未停止,甚至卷着周围的杂物,加入了更明亮、更大的火势之中。 温暖得甚至有些灼烫的火焰席卷了整个屋子,喻永朝眼里的倒影却是火焰中心围着的女子。 他好似感受不到周围燃烧的温度,恍惚地重复着一句又一句的话语。然而,这次并不是苏醒。 “复生。” “复生。” “复生——!!!” 洞府之外,喻永朝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冷汗从额头处滚落,他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残魂正伏在他的背后,以一种近乎拥抱的姿势与他逐渐相融。 随着残魂一点点变得透明,他的表情越来越恐怖,周身的魔气缭绕盘旋在上方,形成了一道道漩涡。 而洞府之上,逐渐集结了许多层厚厚的雷云。 这本是破阶之兆。 然而喻永朝神色极为痛苦,一道道魔气控制不住地在洞府中乱窜,削下来一块块巨石。巨石砸下来,激荡起尘埃。 洞府在坍塌。 与此同时,在数千里之外的伽蓝塔下,白芨得到了佛子的答案。 “……因果?” 白芨面色怔然,重复着这两个字。 只是还没等佛子继续解释,她手中的折扇如同失了控一般飞出。锋利的扇面将手心划出了一道血痕。 白芨定下神来,连忙去追。 好在折扇并没有飞出去多远,落在雪地之中没了动静。 扇钉之处,红与黑两种颜色交织变换。 ……师兄说过,这扇子承载了他的一部分情绪。 手中的折扇似乎在颤抖,她轻扫去扇上的落雪,掌心处的伤口还未愈合,血液滴落在扇面之上—— 宛若雪中开出的红梅。 折扇暴动的情绪有一片刻的停滞。 那扇钉翻滚着的颜色却是如此不详。 这个时间,师兄应该在融魂。 可若是简单的融魂,他的情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芨心中放不下大师兄的安危,她抿了抿唇,在一瞬间决定下来。 她要回魔界。 扇钉滚着墨色,逐渐加深,在她手中颤抖着。 她自认没有救世的能力——那图腾阵本就颇为诡谲,与之有关的江流又先一步逃了。比起虚无缥缈的救世,她更在乎身边之人。 大师兄。 师兄…… 如若师兄出了事…… 睫毛轻轻颤抖着,她安抚似得摸了摸折扇,没有半分迟疑地朝着魔界的方向看去。 “白芨师妹。”顾初衍声音放轻,“我送你回魔界吧。” 白芨喉间干涩,也没问顾初衍是如何得知自己打算去往魔界,近乎麻木般踏上了魔气。 “顾师兄。”她开口,视线模糊,“谢谢你。” 喻永朝不断地念着言灵,念到自身脱力,仍在坚持。 倒在地上的喻霜柳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言灵虽然可以出口成箴,但它并没有能够逆天而行的力量。”喻霜柳淡淡道,“既然你继承了言灵之术,便要对自己加以约束,不可擅用这份力量。” 言灵没有逆天而行的力量。 死者不能复生。 ……死者不能复生。 桌椅被跳动的火焰燃烧到坍塌,成为灰烬,成为助长火焰的新力量。喻永朝站在火光之中,看到火焰舔舐到了喻霜柳的衣角,这才发了疯般踉跄上前,用手去扑灭席卷而来的火光。 这一刻,他忘记了言灵,只是徒然地去用自己与那温暖又冰冷无情的火焰对抗着。 周围的杂物在坍塌。 温度在不断升高。 烟尘带来了窒息感,双眼被呛出了泪水,很快被周围极高的温度烤干。他扑灭火焰的动作没有任何成效,不仅喻霜柳的衣角在燃烧,连他自己身上都被火焰燃了起来。 “顾师兄,能再快一点吗?” 折扇的扇钉红得似血。白芨从未见过扇钉变成这种颜色。 仿佛是鲜血被灌注进去一般,随着晃动流淌。 师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如刀般锋利,打在脸上是细碎的刺痛感。白芨觉得有些疼,下一秒,身前的风骤然消失。 眼前的景色仍在飞速后退,甚至比刚刚的速度还要快。 ——顾初衍挡在了她的身前。 那高大的背影同时遮住了身前的阳光。白芨抬起头,心中思绪复杂,脱出口的却仍是那句话。 “顾师兄,谢谢你……” 尽管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的温度仍在不断升高。 烟尘呛得喻永朝视线模糊,他手上的动作不断,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复生”。 自火光之中,走来一个身影。 那人离他越来越近,环视了一圈屋内的火光,似乎极不满意。 ……是父亲吗? 喻永朝连凝神查看的力气都没有了,微弱地张口:“父亲……你快看看母亲,她出事了。” 那身影环视屋内的动作缓缓停下来。 森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父……亲?” 脚步声音逐渐靠近。 那是个非常高大的身影,停在了他的面前,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喻永朝没力气去抬头观察那人,如今他只能勉强维持神智。 “父亲?”那声音拖着腔调,颇为怪异地重复了他的这句话,随后放声而笑,声音越来越大,在火光之中宛若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直到他笑的咳了好几声,犹如漏了气的破风箱般喘了几声,将手上拽着的东西往身前一甩。 火中的杂物被腾地一声砸断。 喻永朝努力睁眼,却被这人的动作震得瞳孔一缩。 砸入火中的,是模糊的一个人形。 那人看着他恐慌的表情,哈哈大笑,在毕波的火声之中轻声说道:“你问你的父亲?——哦,他在这呢。” 他在这呢。 ……父亲? 地上的那团黑影,是他的父亲? 恐慌的表情先是变成了不可置信,转瞬间变为了痛苦。 血迹从眼角流下,淌在脸上,成了一个干涸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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