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的头颅砸穿了房顶,既而整个房顶坍塌着陷落!傀儡的身体完整地下坠了一瞬间,便崩解为无数细碎的残缺。 铮—— 待命的梳骨寒防的就是这迅疾无匹的元磁轮,翡翠色的丝线交错着死死卡住了它。两个偃师的命械悍然相撞,性能、结构、操控技艺锵然交锋,锋利的齿轮轰鸣着将纠缠的梳骨寒锯断,盘根错节的丝网又瞬间重生。 云雀本人却狼狈了许多,她的膝骨尽碎,险些和坍塌的屋顶一同摔成几块。她狼狈无比地在断瓦碎木里抱头滚了一圈,强撑着支起了上身。 当! 梳骨寒的重生速度终究还是跟不上元磁轮的切割,被缴卷成了无数断裂的翡翠碎屑!红云厉喝出声,元磁轮骤然一分为二,黑白两轮在凌空旋出陡峭的圆弧,向着云雀当头削下—— 死!!! . . 滴……答。 凄艳的暮色彻底沦为遮天蔽日的黑暗,惊电在云海里绽开明锐的枝状分叉,苍劲雄浑的惊雷震醒了整个极力装睡的小镇。 家家户户皆被剧烈的震动所惊,以为是天灾降临,张皇地跑出屋内; 磅礴的秋雨从天而降,漫目都是凌空相撞的粉末,汹涌的雨声掩去了漫过所有凛冽的杀机; 金墨似的浓云裂开一道犬牙差互的缝隙,流银似的月光淌成一张褶皱的薄纱,将凌空狂舞的冰晶映成了璨璨的碎银—— 静、静、静。 云雀和红云在最后关头都舍去了花哨的技艺和命械,将暴降的大雨用炼炁化成了致命的冰刃,以最原始的力量正面交锋。四处都支棱着寒气凛冽、奇形怪状、银光灿灿的冰棱,但是有一些在迅速消散成水雾—— 胜负已分。 那是有一方死亡,消散的炼炁支撑不住物质的演化,冰棱自行退回了原来的模样。 鹤阿爹落在了乌瓦上,又惊恐地扇起翅膀:“小云雀!!!” 两道疾风从他身边刮过,薄燐和闻战向陷落的屋顶冲来,又不约而同地定住了—— 红云。 红云静默地站在屋顶,仿佛是一剪燃烧在冰雪上的火霞。 闻战大骂了一声,纵身跳进坍塌的屋顶下方,差点被迫面而来的冰刃捅个透心凉—— 闻战握住了云雀的手腕:“我我我!” 云雀跪在一堆鸡零狗碎上,眸光暗淡而涣散。之前坍塌的屋顶救了她一命,最后关头女孩以这些断砖碎瓦为挡,构造起了一片潦草的防御,红云的最后一击大部分都落在了它们上面。 云雀神色恍惚地问道: “死了吗?” “你没事就是他死了!”闻战抬手揉了一把云雀的头发,少年上飞的眼尾后知后觉地发红,“你他娘的把人吓死了,活着也不吭一声——” 云雀咳嗽起来:“……带我上去。” . . 闻战把云雀抱到了红云跟前,后者已经被一锥冰刃钉在了原地,人却还保持着几绺清醒的神思:“……小偃师。” “离开这里。”红云嘶哑着出声,“我打不过悍将,你最好别遇上他。” 云雀紧咬着下唇,伸出结着寒霜的手指,从自己头发上拽下了五片铜钱,又去扒拉红云发上垂落的红线。她瘫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发着抖,试了好几次才把五片铜钱系在上面。 “十钱偃师,红云仙人。” 云雀撩起蘸着细碎冰碴的睫毛,对上了红云的眼睛: “你作恶多端,为害一方,死有余辜。” . . 红云怔愕地看了她片刻,面上缓缓地展出一方笑纹: “五个铜钱,正好买我一本图纸,——在我内襟里。” 傀儡戏乃是云秦三绝技之首,怎么可以断在他这个腌臜小辈这里? 云雀睁大了眼睛,还没想明白他话里传承的意思,红云便放声大笑了起来。他笑得放肆、笑得快意、笑得无所顾忌,大声嘲笑着自己—— 他自诩修的是“盗命道”,向这不讲道理的人世偷财、偷命、偷生,为非作歹、行恶一方,什么不敢偷,什么不敢杀…… ……却唯独不敢称自己为傀儡戏派的后人,脏了祖宗的门面。 笑声戛然而断。 沛然的寒雨被月光塑成璨璨的碎银,天地皆是凄清杳茫的雾白,他是最后的火红色。
第20章 、说第十七:第三夜•少年心 “——医闹不得好死啊,”薄燐坐在窗边一掸绿色的窗纱,凉悠悠地开口道,“二少,郎中混口饭吃不容易,别为难人家。” 闻战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揪住郎中的领子。红云这厮起码削去了云雀半条命,伶芜老板娘连夜去请了烟罗镇最好的大夫,——然而这废物点心绕着云雀转了几遭,捏了半晌山羊胡,憋了半天居然没憋出什么好屁: “死球了,莫得法子。” 闻战:“……” ——直视我崽种,你再说一遍? 山羊胡生怕这小少爷一怒之下把自己捅成凉州串串,慌慌张张地解释:“要不,我给老爷们指个好去处?” 闻战气结:“你有何用?” 话虽如此,但山羊胡说的也是事实。偃师的身体的确异于常人,他们的锻体方式极其特别,偃师支配自己的身体就像支配灵子一样——所以偃师的耐战性极高,比如当时被闻征一剑钉穿的云雀、被元磁轮斩断双臂的红云,换作普通人早就该昏死的昏死、该嗝屁的嗝屁,但是偃师能迅速止血并且催动灵息,最大可能地修复自己的身体,从而令自己尽快地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中去。 简而言之,偃师就是非常成熟的工具人,知道自己给自己锁血。 但这也带来偃师这行最大的风险: ——抗药。 市面上常见的方子,对偃师的身体都没有什么治疗作用。如果偃师的承伤超过了自我愈合的上限,那么基本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从烟罗往西去,有片梨花林,当地人叫‘四季雪’,那里住着位大夫,据说治好过偃师。快马加鞭也就两个时辰的功夫,老爷们可以上那儿看看。”山羊胡又迟疑了片刻,“但是……” 闻战面无表情地抄着胳膊,根本没有搭腔的意思:有屁快放。 “……她嘛,不是什么好东西。” “嚯,”薄燐一挑眉毛,“这大夫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山羊胡无端地惧怕薄燐,被后者一搭话浑身都是一哆嗦,越说越底气发飘:“这大夫是个女子,年纪轻轻却独居山林,收容病患还不分男女,这怎么也……不合道理。反正我给我儿子选媳妇,是断断不会选这种女人的。” “就这?”闻战不客气地一翻白眼,“说得全天下的姑娘都躺在大街上随便捡似的,你清醒一点,人家未必看得上你儿子。” 山羊胡:“……” 薄燐一拍闻战肩膀,笑呵呵地把场子圆回来:“行,多谢,我们这就去会会。” . . 伶芜睁大了漂亮的眼睛,指了指自己:“叫我?” 她请来大夫之后,就张罗人手去清理尸体了——除了最扎手的红云之外,其余的匪寇都是闻战一手料理:暴徒们的死相整齐划一,皆是一剑毙命,伤口简洁得仿佛雪地疏疏寥寥的梅花。 闻战刚刚从这群亡命徒里杀了个来回,一身都是生腥的戾气,脸上还被蹭了细细的一刀血,少年锁着比中原人更加深邃的眉宇,陡然间像是长大了许多岁: “对,借一步说话。” 伶芜一头雾水地跟着他向僻静处走了几步,闻战抬手扯下了缠住右手手腕的金色系带,随手抖开便化作了漫目璨璨的金萤,赫然是一对细窄的草原短刀。 “我娘还没得疯病的时候,我爹亲手给她打的。不过她不稀罕那老王八的玩意,随手就扔给我玩了。”闻战语气轻描淡写地抖落着闻家家丑,“但这老王八确实用了些心思,分量轻灵,削铁如泥,送给你了。” 伶芜不知所措地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本少没办法帮你,我得赶去四季雪,……”闻战越说越觉得郁闷,少年抬脚把路边的石子踢飞了出去,“干!” 伶芜吓了一跳。 闻战胸膛起伏了几轮,少年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像头失意的幼狮:“……我很过意不去。” 女孩无措地眨了眨眼睛,随即笑出了一方温和的笑纹:“闻公子真是,伶芜……” 闻战不耐烦地打断她:“——不想笑就别笑了,你比我还小,装什么成熟懂事?” 伶芜脸上一愕,收住了声。 闻战低下头,直戳了当地看向她:“你真打算嫁给悍将?” “……伶芜还有选择么?” “我只问你的心意。”列御寇顶起了伶芜的下颌,强迫女孩对上了闻战的眼睛,“喂,你愿意吗?” 伶芜呼吸一窒,不由得退了一步。 温柔多情的夜风纠缠上了闻战散乱的额发,少年的眉眼英气而锋利,骄傲地披挂着耀眼生花的神采。若说薄燐是高悬的孤月,总是藏匿在卷涌的行云里,偶尔露出一线朗朗的清辉;那么闻战就是耀世的骄阳,毫不吝啬地与众人一起分享他的热情和善良。 骄傲的少年人就是这样,行得正、站得直、坐得端。他襟怀磊落、坦坦荡荡,你有难他就伸出援手,你做错他便张口就骂,一身傲骨里自有快哉的千里风。 伶芜突然记起了委屈,哭腔别别扭扭地从嗓子里榨出来: “……不……不愿意。” 谁会愿意呢? 若不是她逃不了、走不开、舍不下,谁会愿意呢? “那你拿好。”闻战横着短刀,向着伶芜面前一送: “路在你脚下。——活成什么样,你自己来选。” . . 薄燐在马车上一吹口哨,闻战纵马追了上来,少年高高束起的长发振甩在夜风里,表情正肃而冷冽。 “别告诉我,”薄燐一振缰绳,拉车的马匹向着四季雪的方向疾奔而去,“你准备一个人偷偷去弄死悍将,现在戏文都不这么扯淡了啊。” 闻战紧皱着眉头,倒是没否认:“他不该死?” 薄燐撩起眼皮看了闻战一眼,闻战以为薄燐又要说什么明哲保身的成熟狗屁,结果后者朗声大笑了起来: “得,够狂,像我!” 闻战大怒:“谁他娘的要像你!” “我在你这个年纪,比你还更狂一些。”薄燐眼角边是细细的笑纹,“我以前为了个在青楼弹琵琶的小姑娘,连着得罪了好几个门派,被追着杀了小半年的光景,人都他娘的瘦了一圈。” “当时也有前辈站出来,让我别惹事。”薄燐心情颇好地牵着马缰,袖摆随着长风向后飞掠怒张,“结果我刀一拔什么鸡零狗碎都听不进去了,该捅的一个都不落,为了个‘道义’差点把命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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