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千流斋喃喃道:“糟了。” 北极凝还没反应过来,苏罗耶女帅的神经向来比人慢半拍,糟什么糟了,这不是终于得救了吗? “吼——!!!” 沉雄的龙吟陡然悲戚起来! 北极凝悚然抬眼,只见密密麻麻的深青色触角,缠住了明黄色的龙身! 炁魔?北极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楼烦用刀钉住的银色深渊,哪里还有炁魔? “海水里……”北辰千流斋惶然道,“归墟海阀抽走海水的时候,也把一部分炁魔也给抽进去了!” 眼下真龙周云讫吐出海流,也把炁魔给吐了出来!! 明黄色的巨龙盘旋在高空,就是炁魔大群的活靶子。深青色的触手如同群蛇乱舞,它们发疯一般撕咬着明黄色的龙身,灿金的碎鳞和明炫的血液喷薄如雨! ——它们要把蟠龙给活撕了! 这个场面太过残忍,北辰和神道还在犹疑,北极凝倒是个讲义气的,苏罗耶女帅不假思索地出手,黄金圈呼啸着飞旋而出,哗然切开了一幕纷乱的触角! 靛蓝色的血液喷溅如怒潮,炁魔纷纷注意到了黑冰王座旁的人影,深青色的巨大躯体,柔软而恶心地涌动而来。眼下两个扶桑人,就算在畏首畏尾,此时也不得不跟着出手了,北辰千流斋拔出了御神刀“八尺琼勾玉”,神道小次郎祭出了手里剑,他们的战斗方式精巧而细腻,虽然看上去各有不同,但神魂确实是一致的。 不愧是一对师徒。 北极凝一马当先,飞身掠出,白金色的长发如同怒放的火焰,柔韧的细腰拧出一个蓄力的劲弧,北极凝在半空旋身飞起一脚,踢中了回旋而来的黄金圈。锵然一声金石之响,黄金圈陡地分裂成了六个,每一个都像是疯转不休的钢铁之锯,嗡嗡作响着撕扯开炁魔大群! “北极凝大人!”北辰千流斋急急道,“不要冲太深!” 这是正常人的反应。北极凝的作战方式太过冒进了,她居然一人就敢飞身冲进了炁魔堆里,好比青/天/白/日里一猛子扎了池塘,激荡起万丈高的靛蓝色骇浪!炁魔们痛苦的尖叫,触角在四面八方,联结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把她重重地包围在其中—— 北极凝和北辰千流斋同时旋转起来。 北极凝单足立地,翩然旋转,裙摆与长发像是花朵一样地散开,仿佛层叠盛放开来的花蕾。她是“花蕾之舞”的舞者,在战场上跳出轻盈而优雅的舞步,一只优美冷傲的黑天鹅,正在绽放出她惊人的美丽来。 七个黄金圈也跟着旋转起来,像是垂拱太阳的星辰一般,北极凝确实是绝世的舞者,只不过她的裙摆不是柔软的丝绸,而是豪悍锋利的金属风暴! 比起暴躁而焊烈的黄金色,另一道玉色的刀光显得如此侘寂而孤冷,像是壮丽而悲怆的苏罗耶琴声,遇上了阴冷而清幽的扶桑弦歌。 北辰千流斋手持御神刀“八尺琼勾玉”,这柄传世的神兵利啸不休,最后在涌动的玉色炼炁中,化为了一柄霸气无俦的大薙刀。这是扶桑武家女子的常见武器,在北辰千流斋亦有摧枯拉朽之威,这个平日里一团和气的女人,此时如同战车一般旋转,如同厉鬼一般吼叫。玉色的薙刀刀刃飞溅成圆,北辰千流斋以最粗暴的方式切入了战场,这是独属于扶桑的薙刀术,“北辰流•天狗轮舞”。 锵! 银雾滚涌,蓝雨滂沱,北极凝与北辰千流斋背脊相抵,她们的周遭是如同山岳一般巍峨的大敌。 “不列,”北极凝一扬锋利的白眉,“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跟你死在一起!” “我是要跟师父死在一起的。”北辰千流斋柔柔软软地说,“跟大人您只是顺路哦。” 大概是真走到末路了,北极凝与北辰千流斋,两人竟能放下前日的恩怨,相视一笑,风华绝代。 • • • 当! 白潇辞用力一踹,根本没有反应,回身再踹了一脚,归墟海阀才吱呀着运转,在千万精密的偃师零件的运作中,打开了通往大地之心的洞口。 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排山倒海一般地扑面而来。 白潇辞的脸色倏地一沉。 虽然白潇辞早有准备,他们很可能来迟了,但是…… 陆梨衿倒吸一口凉气,偏头避开了闻征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出归墟海阀: “雀雀!雀雀——!!” 小陆大夫的呼喊在旷远无边的大地之心回荡着。 静、静、静。 银色的薄雾,靛蓝的血海,深青的尸山。白潇辞一行人震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难想象在归墟海阀打开之前,这里究竟经历了怎样一场血战。 一个老人巍巍地端坐在尸山上。 陆梨衿认出了他的面相,这人她是在画卷上见过的:“……神道小次郎?” 正是神道家的家长,扶桑忍者之王,北辰千流斋的师父,神道小次郎。 老人白发白须,怒目圆睁,虽已断气多时,却仍同金刚怒目。他双臂尽断,浑身浴血,小小的一个老头,居然还能稳稳地坐在尸山上,像是一尊愤怒的佛陀,镇压着脚底的牛鬼蛇神。 白潇辞在神道小次郎的背后,找到了尚有活气的两个女人。 “应该是什么忍术。” 小陆大夫判断着死相: “这个老爷子,用了忍者的法子,同时帮这俩年轻人……挡下了致命伤。” 话音未落,扶桑长相的昏迷女子,人居然动了一下,嘴唇喃喃地抖了抖,小陆大夫赶紧让她躺好。 闻征奇道:“她说什么?” 陆梨衿摇头,不愿再说:“扶桑话吧,我没听懂。” ——是“师父,等我”。 这个扶桑女子,在对老人说: “师父,等我”。 • • • 可是神道家的忍者,来去都是风。 怎么可能停下来等,北辰家的年轻女孩呢? ……等不及啊,追不上啊。 • • • 哗啦……哗啦…… 小船娘跌跌撞撞地跋涉在靛蓝色的血污里。 她脸色苍白,发髻散乱,满脸泪水,像是最寻常不过的小小女孩,在战乱之中颠沛流离。 但是她遵守了诺言。 周云讫说过,要她陪着他,就算一起去死,也要抱着她一起。 这句话自私又疯癫,少帝说说就忘了,他去天守阁之前,还特地把小船娘藏在了民间,不让她搅进这场腥风血雨里。 但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哪能潦草收回呢? ——小船娘做到了。 她做到了从混乱中跑出来,一路躲避着肆虐的炁魔,居然真的让她跑回了镜心家。小船娘误打误撞,见到了白潇辞和周炎,跟着这些大人们一起,来到了大地之心。 她要去见周云讫。 她对周云讫承诺过的事,她就一定、一定、一定会做到。 小船娘在靛蓝色的血污里踉踉跄跄,茫然地找着她一定要找到的人,最后扑通一声,小船娘发出一声纤细的呜咽,女孩跪在了蟠龙头角峥嵘的龙颅跟前。 蟠龙的眼皮动了动,周云讫还有活气,蟠龙之血吊着他的性命。但是周云讫太虚弱了,堂堂的云秦天子,居然连眼睛都睁不开:“……” 周云讫嘶声道:“……蠢……蠢女人。” 小船娘见他居然还能说话,怔愣了三秒,大大的眼睛里,缓缓地浮起了一层破碎的泪光,女孩强忍着的情绪如同大河决堤,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周云讫:“……” 他神志都有些不甚清明,在朦胧间想,你哭什么呢? 唐水烛……唐水烛都不会为我流泪。 你一个渔家女,才认识朕多久,你哭什么呢? 那些疯话,你听听就忘了,怎么还真的当做诺言,一路找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周云讫想大笑又想大哭,但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甚至连人形都变不回去。巨大如山岭一般的蟠龙,眼下只能瘫软在大地之心,像是一条被抽了脊骨的蛇。 对……他做不到了。 但是,还有个人,能帮他做到。 “喂,”周云讫虚弱道,“别哭了,我要你……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小船娘哭着点头。 周云讫虚弱地抬了抬嘴角,真是个蠢女人,他话都没说完,怎么就答应了? “去找个刀子。把朕的龙鳞割开,喝一口朕的血。” 周云讫缓缓地说出如此悚人的台词,“我会借此把长城之力借给你。你去帮我,唤醒那些,在扶桑周围跪着的,‘云秦兵马俑’。” 小船娘听得呆了。 “快……”周云讫咳出一口血,“我能感觉到,没有时间了……” “天……天马上、马上……就要来了!”
第242章 、说第二百三十四:终极,天罚降世 与此同时, 地上方面。 苏锦萝:“咳……咳咳!” 她咳出一大口血来,惊心动魄的赤红, “小铁相”往后踉跄了一步, 在天海方舟的废墟上,颤巍巍地立住了。 天地萧杀,云海相映, 尸山耸入高天,血海吞没大地。苏锦萝撩起眼皮, 她的视线里是一片燎燎的火红, 人类的鲜血早已淹没了炁魔的靛蓝色。 有谁…… 还有谁…… ……还有谁活着吗? 苏锦萝双耳嗡嗡作响,染血的记忆逐渐复苏,激烈、残酷、惨痛的一幕幕, 像是皮影戏里的定格,从苏锦萝的脑海里帧帧掠过。 自从炁魔“进化”出了飞翔的肉翼, “天海方舟”便不再拥有制空的优势, 一艘接一艘地从高天中坠落。最先牺牲的是苏罗耶的神官,然后是波斯的召唤师,最后是云秦的偃师大舰。 东陆有史以来,人类从未有过如此团结一致的阵线, 但在炁魔大群的面前,人类共同御敌的决心, 脆弱得就像一张草纸。 但是, 他们绝不可能撤退。 炁魔大群不能再往西了。若是扶桑失守, 炁魔大群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十万渔民繁衍生息的东海。再往西, 便是金粉繁华的云秦商港, 甚至距离皇城上京也只有三天的路程;再往西, 是云秦的长河、群山、农田、林海;再往西,苏罗耶的牧民追赶着羊群,驰骋在旷远无边的原野上;再往西,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波斯商人的驼铃摇晃在黄金色的沙海里。 那是所有人的故土,所有人的家园,所有人……在此战斗的理由。 苏锦萝踉跄了一下,她能感觉得到,有炁魔在向她靠近了。苏锦萝所在的指挥方舟,从高空下坠时,是哔哩哔哩的偃师术式保护了主帅。 而现在残骸一地,爆碎的甲板与生物的尸骸混在一处,苏锦萝甚至看不见哔哩哔哩原本灿烂的金发。方舟的动力炁炉爆/炸之时,把一切都烧成了焦炭一般的颜色,好在苏锦萝的嗅觉已经瘫痪了,她闻不到那股令人崩溃的诡异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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