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炁魔碾过同类的尸身,向她柔软而恶心地涌动而来,深青色的触手像是恶鬼从地狱里伸出的爪。 苏锦萝啐出一口血,把散乱的鬓角从脸上撩开,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她应该是人类史上最失败的主帅了吧? 居然把人一个不剩的打光了。 苏锦萝自嘲地笑了一下,演义话本里经常说,将帅在绝境之时,总是感慨万千,低吟一首辞世诗,总结一下自己金戈铁马的一生。 可她脑子晕,浑身疼,无甚才情,根本不想吟诗。苏锦萝想了想女儿闻铠,又想了想丈夫闻战,最后想起了师父盛昭缇,慷慨赴死时的怆然微笑。 于是苏锦萝也微笑。炁魔的触角迎头而来,苏锦萝的喉咙里发出高亢的吼叫。这不是狮虎雄豪的咆哮声,倒像是重伤濒死的猛兽,在最后关头发出绝望而愤怒的长吟—— 来吧! 苏锦萝的炼炁,在炁府里流转,她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炼炁居然转不了一个周天,但是都/他/妈/的无所谓了,苏锦萝抬头挺胸,一杆长/枪红缨如火,她猛地踏碎了脚下焦枯的甲板! 啪! ——来吧!!! 陡地,炁魔狂舞的触角,凝滞在了半空中。 苏锦萝瀑散纷飞的金发,也像是中了什么术法,以飞舞的姿态停滞在了空中。 苏锦萝艳蓝色的眼睛,震恐无比的收缩成点:“……” 她不能动了。 风静止,海凝固,万物噤声,天地定格。 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被一道神秘而恐怖的伟力,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苏锦萝听见了恢弘而瑰伟的旋律,以人类的乐理无法理解的节奏,从高天之上倾泻而下。紧接着,一道耀眼欲盲的金色炫光,自苍穹之上猝地爆/开,烧得云海燎燎,烧得尘世黯黯,烧得天地熔熔。 万万里的苍穹之上,出现了一道旋转无休的云涡,只是漩涡眼中的不再是“天眼”,而是令人无法以目直视的焊烈金光—— “天”本身,降临了。 长城崩解,障壁剥落,再也没有东西能阻挡“天”,进入这个脆弱而微渺的世界。金光从高空中溅落,被祂照射到的地方,所有生灵在一瞬间陨为飞烟,山川、河流、大地则变成了一片恐怖的虚无。 没有幸存,没有残留,没有筛选。 天光所及之处,只有毁灭、毁灭、毁灭,无休无止的毁灭,无穷无尽的毁灭。 ——祂只要毁灭!!! 忽地,天突然听到了一声,属于人类的咆哮。 微弱,渺小——但是存在。 祂困惑了。 祂停住了。 这一刻,天居然无法理解,为何在自己的光辉之下,居然还会有幸存的蝼蚁,甚至敢向祂亮出可笑的刀剑来。 大海之下,扶桑国前,天冷冷地垂下视线,金光中浮现出一只诡异的眼睛。 天没有形态,天也可以是任何形态。天模仿着人类,拟化出了“眼睛”,祂在模仿一个“垂视”的动作,打量着面前的人类。 那是镜心春水。 镜心春水终于抵达了扶桑战场,而迎接他的则是荡涤一切的金光。在生死关头,是以藏出手,以藏引以为豪的“容销金镜”领域,将致死的金光通通反射了出去,保护了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镜心以藏用命换来了,镜心春水站在天的面前。 镜心春水站在天的面前,手中拿着血迹淋漓的野太刀,这是神剑“天丛云”,加美子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以加美子的本事,应该是可以逃走的,但是—— “稻荷啊……”加美子喃喃自语,“我居然……跟你一样蠢。” 她抱着秋月,用背挡住了一道金光,但这是没有意义的举动,两人一齐化成了天守阁上的一道飞烟。 稻荷啊…… 小公主可在我手里,碧落黄泉路,你还不得来见我一面? • • •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 镜心春水深深地呼吸,像是要把全世界的空气,通通压进自己的胸膛里。他单手扯下自己的眼罩,一双眼齐齐地睁开,被他遮住的那只眼睛里,居然是碧磷磷的绿色,此时像是深海中烈烈燃烧的不知火。 他竟是一半的灰发碧眼之人。 天恍然,祂明白了,镜心春水的体内,也有着属于祂的碎片,不然一个小小凡人,怎么可能直面浩荡的天威? 镜心春水拉开刀架,“猛鬼夜叉之相”运转到极致,他全身上下的骨骼发出了清脆的暴响,如同一座巍巍的冰川开裂出声。 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已经多少年……多少年,多少年,没有人类敢正面挑战祂了? 镜心春水的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凄绝的吼叫,脚下木屐踏碎了整个地面!神剑“天丛云”眩出一道惊泣鬼神的寒芒,镜心春水高高跃起,“天丛云”高举过顶,向着天、他向着天、他向着不可战胜的天,斩下了凡人的一刀!! 镜心流•沧海一心斩!!!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 ——有生斯有死,壮士复何憾!!! 这一刻的天,面对凡人的一刀,居然也感到了,些微的恐慌。 只可惜…… 天那只巨大的瞳仁,静静地,看住了镜心春水。 下一秒,镜心春水连人带刀,化为一抔渺渺飞烟。 只可惜,蜉蝣撼树,螳臂当车。 • • • 与此同时,大地之心。 —— 所有人都听见了恢弘而瑰伟的旋律,众人齐齐抬头张望,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地传到了这个神秘的四维空间。 能做到这种事的,也只可能是“天”了。 云雀看向周云讫,只有连接两个空间的周云讫,能看见大地之心以外的情状:“来了?” 她问得简洁。 周云讫巨大的龙瞳,缓缓地转了转,定在了云雀的身上: “对。来了。” 众人心底俱是一沉。 ——“天”,来了。 “没人活着。”周云讫虚弱地道,“所有人都死了。……” 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 在毁灭一切的金光之下,所有生灵在瞬息之间,都化为了飞烟与尘埃。 云雀怆然闭眼。 还是晚了一步…… 话音未落,陆梨衿用力地甩开闻征的手,大步走向了银色洼地正中的青铜巨柱。 八条黄金长蛇,冷冷地觑着她,像是垂视着世间的冷眼,旁观着一次寻常不过的牺牲。 闻征也想跟过去,被白潇辞死死地按住了,只得嘴上道:“小陆!!” 陆梨衿回过头来。 她整个人都像是一渺魂烟,随时都要淡得和空气一般颜色,依稀是向着闻征笑了笑。“空识色”侵蚀了陆梨衿的四肢百骸,她现在实在是太过虚弱了,甚至都流不出一滴眼泪,用来和闻征辞别。 算了。 陆梨衿艰难地呼吸着,朦胧间想,到底要怎么告别呢? 告别是为了重逢的。她与闻征,今生今世,哪能再相见呢? 对啊……对啊。 陆梨衿举起了手,几近透明的手指上,戴着闻家的主母扳指。她摘下了那枚扳指,这个简单的动作,在陆梨衿身上都显得无比吃力。 陆梨衿用尽全力地扔了过去: “闻征。这个宝贝,就别便宜因果蛇了。” “替我保管好哦,这是我的东西。” “……” 她眨了眨眼睛,千言万语涌到嘴边,终是没什么要说。陆梨衿不再废话,吃力地转过身去,走向了青铜巨柱。 • • •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 云雀祭出丝线“梳骨寒”,将陆梨衿整个人,悬吊在了黄金巨蛇之上,这是周炎在真•大地之心,从物质树那得知的献祭方法,也是最快速启动因果蛇的手段。 ……但是无比地原始而残忍。 “兄弟,”薄燐目不忍视,低声对闻征说,“别看了。” 闻征没说话。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塑。 陆梨衿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她白生生的手腕和脚踝,皆被云雀的丝线切开了,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的流落下来。 云雀的手指微微地发抖:“……” “雀雀……” 陆梨衿的唇齿,不住地发着抖,虚弱地挤出气音来: “往我……往我脖子上……割一道……你这样放血……到天亮都流不完……” 云雀下意识地看向闻征。 闻征没理会云雀的眼神。他怔怔地看着小陆,眼中空茫茫的一片,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陆梨衿嘶声厉喝:“快啊!!!” ——天就要来了,云雀你在磨蹭什么?!! 你不是……你不是最冷面冷心的罗刹鬼骨女么? 被小陆大夫一吼,云雀的眼睛惶惶地睁大了,寒潭凝碧一样的眼睛里,滚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来。 云雀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小陆……” ——唰! 这一道丝线又狠又快,陆梨衿优美而脆弱的脖颈,几乎整个都被切了开来,飚飞的血液亦如红樱怒雨,扑簌着浇在了八条黄金巨蛇上。 陆梨衿闭上了眼睛,唇边犹带一丝笑意。 有生斯有死,壮士复何憾。 当、当、当!! 陆梨衿的血液,激活了某种机关,整个青铜巨柱仿佛一尊黄钟大吕,震荡出动人心魄的洪亮声响。 云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软软地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 整个青铜巨柱,焕然变成了黄金的颜色,这是第九条蛇。 青铜柱,或者说,物质树,就是第九条因果蛇。 此时第九条巨蛇缓缓地舒展着身体,青铜的表面逐渐化为了蛇鳞的纹理,小陆大夫素白色的身体,缓缓地滑进了巨大的蛇口中。 震荡神魂的青铜钟声里,云雀双手掩面,啜泣不止: “小陆……对不起……” 忽地,薄燐猛回头,刚想说什么—— 静、静、静。 哭泣的云雀,惊恐的薄燐,怔愣的闻征,悲戚的白潇辞。 此时像是皮影戏中的定格,通通凝固在了原地。 动不了了……薄燐淡金色的瞳仁,不安地收缩成针尖大小,他动不了了…… 这种力量只可能是—— 灿烈的金色,如同世纪末的炫光,猛地劈开了整个大地之心的昏暗! 天硬生生地撕开了,现世与大地之心的空间障壁,闯入了这个神秘的空间里。 祂要亲自毁掉“因果蛇”,这个唯一能够毁灭祂的武器! 就在此时,周云讫发出了,一声穿云裂石的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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