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命”。 当时的小薄燐还没残雪垂枝生得长,总觉得自己能把天捅出一窟窿来,特别不屑这种玄了吧唧的东西:他事事都让着小阿白,虽然白潇辞那玩意还是天天想着揍他,但总不可能要到同门相残的程度: ——草,难不成哥以后会跟白潇辞抢老婆? 看小阿白那个“女人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的德行,哪家神仙妃子能入了这高岭之花的眼? 后来薄燐才知道自己当时的浅薄无知,世上有太多事情是不能“让”的。他和白潇辞最后还是走到了同门相残的地步,互相恨不得在对方身上多捅出几个窟窿来——就算如今“天”终于在四季雪露出了条狐狸尾巴,他和白潇辞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但依旧是见面礼貌点个头:虽然不拔刀干架了,但依旧没什么话好说。 闻征都比薄燐更知道怎么和白潇辞相处。 薄远州和陆鸣萧,上一代雪老城师兄弟,也是这么个尴尬关系。功夫么一个比一个能打,做人么一个比一个离谱——薄燐师父“天欲雪”薄远州,比后者更文明守法一些,他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掀了人新娘盖头,夜里抢了天溪太白•白家大婚出嫁的小姐做媳妇;而薄燐师叔“一杯无”陆鸣萧,这玩意就是个杀神,仿佛阎王爷派来冲地府业绩的索命恶鬼,认钱不认人,只要给够钱,亲爹的骨灰都能给你扬了。 “一杯无”的名号,正是陆鸣萧少年时闯下的杀名:这人一杯酒一把刀,从前门杀到后门,一路死者如风驱草,满门人头轱辘落地,他一杯酒也正好喝完。 最后陆鸣萧得罪的人实在过多,各大门派包围雪老城向薄远州要人,身为掌门的薄远州终究还是抗不下压力,当众一掌把陆鸣萧拍下了山崖: 你们不是要人么? 去山下自己找,找着了要杀要剐随你志趣,少来我面前卖惨——还是说你也要试试我一巴掌? 薄远州此人虽然顶着张和和气气的笑脸,还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薄燐也是听说自己有个脾气比闻战还暴躁的师娘,但在自己拜师前就因分娩去世了):但他年轻时的雪老城,确乎是最为强硬而霸道的。 薄燐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薄远州大醉后总是抱着佩刀恸哭不止,自己和白潇辞跪在一旁面面相觑,依稀是能猜出来自己师父叱咤风云的过往,是做过一两件亏心事的。 薄远州把自己师弟拍下雪老城的那一掌,直接拍碎了陆鸣萧的炁府,算是变相废去了自家师弟一身的修为——但当时陆鸣萧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师哥除名了,总觉得不能在雪老城门口给师门丢人,撑着破碎的炁府居然还能再战,当日各大门派去山下寻人,陆鸣萧可是从大路杀出去的。 师父当时听见山下震天的杀声时,在想什么? 师父后来听说陆鸣萧未死时,又在想什么? 来不及问了。 薄燐想起来,自己当时也没问清楚,为什么师父如此执意要逼死百灵。但百灵的尸首悬在师父刀尖上的时候,原因都不重要了: 死不死谁儿子? . . 但薄燐万万没想到,自己师叔居然和云雀有一段故事——虽然不知道这个故事是爱情故事、还是恐怖故事、还是猎奇故事(?),总之两个人关系匪浅,师叔这种没心没肝的杀神,见谁都是一副“尸体在说话”的阎王脸,难得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看来还被大鸟儿伤得不轻。 薄燐的手在刀柄上用力地卡了卡:“……” 小姑娘,你怎么回事? 云雀刚刚越过薄燐迈出了一步,就被残雪垂枝挡了下来:“有话在这里说。” 再过去点儿,谁也救不了你。 云雀摇了摇头:“他不会。” 薄燐:“……” 薄燐张了张口,一嘴都是脏话,又文明礼貌地闭上了:“……” 不是,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薄燐在云雀面前是有心理优势的,清清冷冷的小姑娘为了他哭哭笑笑,他总觉得自己在云雀面前独一无二。薄燐对云雀的过去没什么兴趣,反正小姑娘什么时候想起来说,他带着耳朵听就行——云雀出身官窑,世家的女孩子,成长路线也就那几条,能曲折离奇到哪里去? 但是现在一看,云雀居然能和“一杯无”扯上关系,那成长经历已经不是“曲折离奇”能够概括的了:“……” 也是,一个裹了小脚的女孩子,是怎么爬到九钱偃师的位置? 到底是什么宗族后院,能教出个杀人不眨眼的世家小姐来? “而且,”薄燐郁闷地想,他不是一般的在意,他是特别的在意——他压着一喉咙的脏话,不是一般的堵心,“你跟我师叔到底什么关系?” 等等。 ——薄燐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难道他和云雀初遇时,云雀表现得温驯而依赖,他说什么云雀就信什么……是因为他的刀,长得像师叔的刀不成? 薄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默默地把自己残雪垂枝刀上的禁制解开了:“……” 啧,不行。 陆师叔来得正好,这历史/遗/留问题今儿个要是不捋清楚,咱仨一个都别想走: 死不死谁儿子? . . *注:“死不死谁儿子”:“谁要是不敢死,谁就是儿子”,一种带有北方语言特色,激将性质的口头禅。 作者有话说: 燐哥,你报应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我怎么这么开心 各位小可爱放心,不是燐哥想的那样23333 国庆的双周榜……上了个空气榜,本来很难过的,但看见燐哥不舒服我特别开心(喂) 谢谢评论区的鼓励!国庆假期冲冲冲——
第55章 、说第五十二:第二日•刀锋温柔 陆鸣萧是哪号人物? 一杯无, 半碗死。 放眼云秦的四海八荒,每一寸土壤上皆硎过绝世的名刀。但论杀名在外的刀客, 这两把刀占了云秦的血气八斗, “薄九刀”独占一斗,自古及今的各代名刀共分一斗。 陆鸣萧沉默地立在呼啸来去的江风里,仿佛一截断得惊心动魄的枯笔。他持刀的手腕潇洒地一翻, 旋转的佩刀掠起灿亮的一行,飒飒撞入鞘中的刀身好似还巢的飞燕。 ——佩刀名唤“九歌”, 与传世名刀“天问”、“离骚”遥遥相应。长柄窄身, 刃尖微扣,刀锋所向,人马俱裂。 “锵”地一声, 刀入鞘中,“一杯无”似乎是有了些顾忌, 草草地收起了名震天下的凶兵, 还往身后欲盖弥彰地掖了一掖: “诛天一战后,你去哪里了?” 山川茫茫,江水汤汤,云雀冷灰色的长发飞舞在浩荡的江风里。她像是被上一个时代遗留的旧魂灵, 身形单薄,脊梁笔直, 浅淡的眉眼承载着一个又一个阴晦沉重的秘密: “你特地来寻我, 是要向我寻仇么?” “寻时雨, 你把自己糟/蹋成这副模样……”陆鸣萧面无表情,答非所问, “我方才还在疑心, 究竟是不是你。” 薄燐在旁边一言难尽地啧了一声:这俩人讲话都是神他妈意识流, 根本不在一个频道,这场架肯定要干。 “现在一听,张嘴说的就不是人话,倒让我寻着了个真的。”陆鸣萧眼神像是暗沉沉的一方海,定定地望着她: “——寻时雨,我把全云秦趟了一遍,找了你整整四年。” 云雀密如鸦羽的睫毛抖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在对方心里竟然算个玩意,还是个分量挺重的玩意——这倒让云雀挺受宠若惊的,连带着声音都一并小了下去:“我,我不理解。” “你不需要理解。”陆鸣萧就没指望她能明白,“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 “一,你现在跟我走。你捅我那刀,一笔勾销。” 云雀嘶声道:“就算了?我差点杀了你呢。” 陆鸣萧手指在九歌的刀柄上卡了卡:“那是我自己没本事。” 薄燐低头打量自己的残雪垂枝,极力绷着自己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鸣萧你也有今天! 你不是放言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就没有你不敢捅一窟窿的玩意么? 一物降一物,自然规律针不绰。 云雀垂了垂眼皮,兴致缺缺地问:“二呢?” “我打断你双手双脚,”陆鸣萧的口气平铺直叙,凉薄无比,“提着你人回去。” 薄燐摸了摸鼻子:“……” ——师叔,你这副德行能留得住小姑娘就有鬼了。 云雀抬起眼睛,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回哪里呢?” 陆鸣萧:“我身边。” 哈。 云雀低低地笑了起来,虎牙露出凛凛的两个尖,这是她进攻前惯常的表情:“你做梦。” 陆鸣萧没听出这是句嘲讽,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梦里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薄燐冷眼听了半晌,终于咂摸出个味儿来: ……陆鸣萧这是被云雀给甩了,一路追到这儿来要人,结果刚好撞见他师侄(也就是薄燐)这个崽/种,顺手把师侄给抹了脖子? 薄燐按了按脖颈上不再冒血的浅伤,喉咙里滚了几圈脏话,终于憋出一个云秦常见植物来:“……草。” ——他之妈,这分手还带连坐的? . . 铮! 云雀目不斜视,左手横甩,梳骨寒飞溅出烈烈的一行,自行燃烧成一瀑烁烁的火粒,星花火粒砌成了罗雀门的模样。 “陆鸣萧,就冲你把我锁在‘秘匣’上百天这一条,就够我再杀你一次。”云雀的声音好似在寒冰上撒了把珠玉,清脆之余尽是彻骨的寒意,“但是到底,你于我有恩。没有你陆鸣萧,就难有我寻时雨。杀你,我寝之难安,问心有愧。” “那就按江湖规矩,——来打。” 陆鸣萧:“?” 啊? 他思路向来直来直去,杀人不过头点地,再复杂的武学也逃不过“人被杀,就会死”这条世界公约。他觉得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姑娘肯定得乖乖过来,然后自己再一刀剁了薄燐那头玩意(薄燐:?),给阿寻包饺子馅吃。 然后他陆鸣萧做过的最复杂的事就算大功告成,他晚上还有一单人命买卖,这个点赶回去还能先给阿寻做晚饭,再去上班。 陆鸣萧觉得自己的安排堪称井井有条:“……” 所以现在是什么展开? 云雀也愣了一下,对方一脸放空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看不起她还是在偷搓大招:“……你打么?” 陆鸣萧直戳戳地回应,一点婉转都不会:“你打不过我,只会被打。” 薄燐:“……” 好家伙,师叔,明年科举大试,不是你出卷我不考……哦哥本来就不考。 云雀浑身毛都炸成了个球,这厮果然还是瞧不起她:“你打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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