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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江祝感觉脚下不稳，明明是浮空却定不住身形。 黎黎闭了口，等到空间平稳才缓缓道：“对不起，这也是我不能说的了。” 江祝宽慰道：“没事，你已经说了很多了。” “你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江祝没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不，没有。即便现在把过往的记忆都给我，我仍旧不能接受。每一世的我都是独立的我，那些记忆是我的，但也不是。记忆是曾经的凭证，但不代表我应当背负所有的悲欢。你知道21世纪，有一句话，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其实很对的。就算是有再强共情能力的人，终究不是同一个人。我可以悲他人所悲，欢他人所喜，但我终究不会知道他们的真实感受，放在我曾经的每一个转世，也是一样的。” 黎黎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听着。 “不过，我怎么想，都没有关系，你不用担心。”江祝扬眉一笑，“黎牧他犯了我的禁忌，我不容许别人伤害我在意的人，黎牧已经越界了。因此，我必须让他付出代价。如果我们真的能赢，黎牧绝对不会活着，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会尽力替他消除因果。虽然看起来我现在的境地是昔年你我因果所得，但是你的样子帮了明清，我知道她不是你，所以还是谢谢你，因为你，明清才会活着。” 黎黎闻言，笑容淡了下来，“……你分得清我和你的朋友吗？” “虽然长得一样，但是还是可以分清的。” “……为什么你分得清，哥哥分不清呢？” “什么？” 黎黎没有答话，扬手推开一片光幕。 江祝同叶淮在舍离花的记忆中，只看到黎牧身死，之后的事情却是不知道了。 云川雾披下凡，黎黎仍是魂体，一直跟着黎牧，看他不择手段、任性妄为，在极恶之路上越走越远，想阻止却不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人看得见黎黎，她也不能同任何人交流。挚爱之人已经魂归大地，牵念之人却形同陌路。 黎黎找不到唐无惜，因着这点兄妹的牵系，同黎牧连在一起。终于在很多年后，黎黎有了一次机会。 黎牧夺舍了江岫，才使得江岫性情大变，以至于后来被逐出琢烟谷。而黎牧的存在影响了怀孕的康敏禾，使得江岫与康敏禾的孩子江祝胎死腹中。黎黎看准时机，在这个时候附身了这个死胎，赋予了她新的生机，顺利分娩。 这张脸不是黎黎的脸，而此等天机黎黎也不能告知黎牧，只能尽力向黎牧传达自己是黎黎的信息，可黎牧从来看不见。他不是江岫，不爱康敏禾，自然也不爱江祝，对江祝从来都是淡淡的。后来开始关心爱护江祝，只是因为他发现，江祝竟是难得的灵枢。 黎黎起初以为黎牧认出了自己，开心了好久。她想，劝住黎牧，想办法洗去这一身罪孽因果，就能让黎牧走出囹圄。因为抱着希望，所以在后来发现黎牧真实的想法时，才会如此心凉。 她的哥哥，已经认不出她了。 甚至迫于无奈，为了不会前功尽弃，还要杀她。 那一瞬间黎黎想到自己在花神庙的愿望。一语成谶，她或许不该去花神庙，许下那不该许的愿望。 大火中黎黎动用了自己身为极善相的力量，将黎牧从江岫的身体里驱逐，却只是重伤而没有抹杀。她休养如此久，终是敌不过黎牧。 心灰意冷的她竟一路到了暗渊，遇到了孟姜，化为了无尽花田里唯一一朵白色舍离。 江祝看看光幕，又看向黎黎，才知道为什么之前黎黎一直对她与易明清一模一样这件事避而不谈。 对易明清而言，这是一张保命符，对黎黎而言，却是穿肠毒药。 只是一张脸，她与黎牧一母同胞，到最后，黎牧却只认这一张脸。 “……抱歉。” 黎黎低声笑笑，拭去眼泪，“没事。” 而江祝想的是，黎牧因为黎黎的死才激出了极恶相，他死前也心心念念想让黎黎复活，为什么黎黎就在他面前却认不出？灵魂的牵绊，还比不得一张脸重要吗。 黎牧的目的，还是为了复活黎黎吗？ 黎黎靠近了些，背手俯腰，“非常感谢你。那些因果，原本不必让你如此涉险才能偿还。” 江祝：“……如果我真的是云川雾披，那么我自有我的道理，如你所言，这是修成圆满的机会，互惠互利。” 黎黎笑弯了眼，悄声道：“你帮了很大的忙，天道也不是小气的人，我便同你说吧。你身边的那个男孩子，千万不要错过了。” 江祝没料到黎黎会提到叶淮，下意识追问：“你认识他？” 怎么可能啊，黎黎和叶淮，八竿子都打不着。 哪知黎黎竟点头，理所当然地道：“我当然认识了，只有你们不记得。他就是那年引路的白猫，是你的守护兽。”
第68章 交心 江祝着实没想到还能把叶淮牵连进来，黎黎说完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反驳。 “你别瞎说，阿淮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还能牵扯进来？” 黎黎不解，“他心悦你啊。” 江祝噎了一下，有些头痛，“我知道……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什么守护兽吧？” 黎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都看着呢，我看不见的，天道也会看见。祂和我有同样的目标，我想知道的祂都会告诉我。” 守护兽一生忠于自己所守护的神物，这是定律。但知道这件事，江祝并不开心。 “他是自己的主宰，是独立的个体，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他是谁都好，谁都不该影响他的轨迹，谁都没有义务为谁牺牲。” “这话你曾经也说过，不过那时候，他还没长大，不知道听不听得懂。”黎黎笑笑，“他保护你，心悦你，也许不是因为那些天定的规则呢？谁都可以分不出喜欢，但是是职责，还是见到就心生欢喜，这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其实你下凡之后，他一直在找你，只是很容易错过。世间万物，讲究缘分，也讲究运气。大抵之前气运不好，很多次擦肩而过，最终还是没能相聚。” 想到什么，黎黎带了点歆羡，“他每次转世，都会等你一等，知道你可能在哪里才会走。这一次，他不等了，先你之前入了轮回。他想，如果追你追不到，那就提前走，等你来。 “他真的很有勇气，失望过那么多次，还敢做一次改变。我已经……不敢了。” 这一次，她去了另一个空间，但阴差阳错，二十岁早亡，却回到了叶淮所在的地方。 也许是她冥冥中不想让他再等了，也许这一次，真的是她追过来。 她怎么舍得再让他失望呢。 “……谢谢。”江祝真诚地同黎黎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也谢谢你告诉我阿淮的事情。虽然，我现在也不是很能接受云川雾披的事情，但是不管是什么，还是让我更清楚，我到底该做什么，该不辜负什么。” 她上前几步，黎黎的样子还是当年的少女模样，带着些易明清没有的娇憨和明媚，是如此泾渭分明的两个人。明知道黎黎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年岁，这些年养成的习惯让江祝不得不去心疼这个傻丫头。她揉了揉黎黎的头，尽管是魂体，感觉不到掌下的柔软，但仍旧愿意这样去做。 “辛苦了，黎黎。接下来的，交给我们吧。” “嗯，谢谢你。”黎黎下意识地踮脚，就像很久之前黎牧抚她一样，不知不觉就带了泪花，“哥哥的错太多了，拜托你们救救他。” 尽管她明知道，救黎牧的方法就是抹杀他。 “回去吧，猫仔要等急了。” 猫仔。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叶淮，江祝忍俊不禁，“嗯，确实很像猫仔。你……” 就像来时风起，此刻魂体被不见形的风搅动，江祝感觉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个空间，视线已经模糊了，黎黎同她挥手作别，那场景不知为何让江祝心里一揪。 明明是无形的风，江祝却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大声喊出来，“你还会在吗？” 意识即将消散时，她听见黎黎的回答。 “不重要了。” 怎么会不重要？ 谁的存在都是重要的，没有谁是没有价值的。就像坏人的存在是为了让好人得以成长，而坏人之所以坏也总是事出有因，他们的“坏”对某些人来说就是“好”。 黎黎怎么会没有存在的必要呢？如果没有她，谁还会知道黎牧？ “黎黎！！！” 江祝猛地惊醒，意识恍惚了很久，才发觉自己一身冷汗，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她大口喘息几次，眼前才恢复通明。 原来魂魄离体，是这个感觉。 叶淮没有进入方才二人的空间，提早被弹了回来，醒后就查看江祝是否安好。她感觉不过和黎黎说了一会儿，与他却如年。 他们陷入回忆很长时间，身体的状态并不太好，以至于叶淮分辨不出江祝此刻惨白的脸色究竟是因为之前，还是因为现在又被拉入了不知名的地方。 他不敢挪动，在无尽的红色花田中守着江祝，孟姜想要上前时，被他极具攻击性的目光震住了脚步，等到叶淮反应过来她是谁，收起一身锋芒时，孟姜发觉自己已经因为这一眼而生出了畏惧之心。 他如此患得患失。 明明就是抱着她，却有了和十年前一样的感觉。他翻山越岭，筋疲力竭赶来看到的，只是一朵沾了血的金兰，和一柄寒凉的灵剑。 好像下一秒她就不见了。 叶淮怕得很，不敢让自己分神片刻，江祝身体有了反应，他如梦初醒地拍着她的脸，却似乎失了声。 江祝凄厉的一声黎黎，而后如脱水的鱼再入了河一样贪婪地呼吸，叶淮心里才一阵阵后怕，扶她坐正，轻拍她的后背，送入了温热的灵力。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哪里痛……” 叶淮以为江祝会说自己没事，毕竟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做的，却没料到江祝握住他的手。 他以为江祝是害怕了，正要哄她不要怕，却不曾想江祝越握越紧，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 “魂魄离体……这么难受啊。”江祝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你当初三次跑到鬼界，每一次都这么难受啊。 “你不知道别人会心疼吗？” 叶淮有些慌乱。 原本该是他害怕的时候，为什么听起来江祝比他还要痛呢？ 江祝确实很痛。只有魂魄的时候，当着黎黎的面，她不好说，如今看见叶淮，才晓得自己究竟有多心疼。 之前当他是弟弟，身世凄苦，江祈和他比起来，似乎叶淮才是她亲弟弟。那时候就百般珍视，随便委屈一下都心疼得要死，何况是现在，她知道自己怎么想，又切身体会到他的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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