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覃心神不宁,推了晚课,来看江祈时大惊失色,“阿祈,你无事吗?” “嗯,没事。” 然江祈最近行为异于往常,江覃实在不放心,招呼其他弟子把落水的人拉上来后吩咐休息片刻,硬是把江祈拉走了。 “阿祈,你实话告诉我,你当真没事吗?”江覃忧心忡忡,“你是不是在怪阿祝又没有告诉你?” “没有,师兄,我真的没有。”江祈无奈,“师兄,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始终都是长不大会乱发脾气的孩子?” 江覃连连否认,“只是……这百家会审,实在没必要的。” “若不进行百家会审,不给那些人一个交代,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出琢烟谷一步,别想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 舆论杀人最是诛心,江祝若是不在所有人面前讲出个四五六,与鬼族勾结的罪名就会被扣上,固步自封还好,只要出了琢烟谷的地界,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谁又会在乎真相如何,世人从不在乎真相。与其为寻求一个结果而战战兢兢地过活,哪如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以免放虎归山。 “而且师兄,我虽然震惊,但没有怪她,真的。”江祈想着,不自觉地笑了一声,“我作为少谷主,任性的时候却很多,但有些东西我该知道,也早该知道了。我姐晓得我明白她的用意,自然……也不会再同我多说了。” 只是,免不得还有些气闷就是了。 江覃松了肩膀,“……你明白就好。虽然百家会审,谷内避嫌不能多言,也并非毫无办法。”他焦心地看着沧笙阁方向,那边的声响不绝如缕,“只是阿淮怕是难受了。” 最性情外放的江祈冷静下来,反而是叶淮沉不住气,一路追到了沧笙阁,被江祝挡在门外也不罢休,先是气急了运转灵力试图撕开结界,但现在的江祝力量大增,幽蓝气劲撞上了也只是化为了波纹,半点没撼动。 叶淮在沧笙阁外站了片刻,围观的人以为他要就这么一直站到江祝出来,岂料稳重肃穆的叶三公子把酌月系好,提起拳头哐哐砸起了门。 有了结界,这门也变得结实了,几拳下去也没散架。叶淮冷着一张脸,赤手空拳地砸,不用灵力全凭肌肉力量,将结界砸得通天响。 江祝回时,赤染青芜并未离开,现下姐妹俩躲在房檐下,不绝的砸门声和空中结界荡起的波纹让两人不自觉靠在了一起。 “叶三公子这都砸了两个时辰了吧?怎么公子他们也没来劝劝?” 赤染没青芜那么天真,“你忘了叶三公子其实是执拗的,就算谷主来劝,三公子现在也听不进去的。” 青芜偷偷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小姐以往最疼公子和叶三公子了,怎么今日……” “嘘!”赤染一把捂住青芜的嘴,“小姐的事,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可……小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也担心……啊!小姐!” 青芜话没说完,房门大开,江祝沉着脸走出来,挥手撤了结界开了院门,。 叶淮放下砸门的手,关节筋骨血肉模糊。他胸腔剧烈起伏,呼出的气似乎给他的脸蒙上了一层雾。 “赤染,取药箱来。”江祝吩咐了青芜,指着叶淮,“你就站在这里好好冷静冷静,赤染回来了你才许进。” 沧笙阁没有备药的习惯,赤染拉着青芜钻出院子。青芜回头看时,江祝已经不在门口了,叶淮也一动不动地站在沧笙阁外。 赤染让青芜不要乱跑,自己急匆匆往药庐赶。青芜站在路边,之前噤若寒蝉的弟子们都钻了出来。 “青芜,小师姐生气了?” “刚刚叶师兄的样子吓死人了,我们都没敢出来。” “叶师兄怎么站在门外?小师姐骂他了?” 青芜苦着脸,“奴婢也不知道啊,小姐回来就关着自己,三公子外面拍门也不应,这才刚出来……小姐没有责骂三公子,但是应该是生气了的,都不让三公子进去。” 赤染回来得很快,药箱里瓷瓶碰撞叮了咣啷地响。她拉着青芜赶紧回了沧笙阁,江祝面无表情地接过药箱,令赤染青芜不必进去,示意叶淮进院,随手拍了一道光,沧笙阁声音再漏不出去一丝,从门口只能看见两人在院子中相对无言。 江祝虽然没话说,仍是细细地在叶淮的伤口上推开药粉,动作很轻,而后绑上了布条,丑是丑了点,但不影响活动。 叶淮就任由江祝动作,唇线绷直,目不转睛地盯着。 处理好了伤口,江祝慢条斯理地把药瓶白布都收起来,淡淡道:“我原以为,小祈有可能气闷,没想到却是你想不开,来我这里砸门。琢烟谷的教导,唳鹤庭的事务,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叶淮不说话,也不反驳,静静地坐着。 江祝啧了一声,“哑巴了?从小我就知道你聪明,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未必有你沉稳,这次小祈学乖了,你闹什么别扭?小祈懂的东西,你不懂?” 叶淮:“我懂。”声音低沉喑哑,像是嘶吼了数日。 江祝嗤笑,“你可真不像懂。” 他是真的懂。江祈明白的,他明白,江祈想不到的,他能想到。 之所以这么失态,只是气她从不肯与旁人商量,仿佛她做出的决定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至多请示江岚,而后就单枪匹马地闯,闯过了皆大欢喜,闯不过也不怨天道不公。 她看似最惜命,实则从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叶淮不说话,脸色差得可以。江祝手指轻敲台面,轻挑朱唇,“你现在便知……当年你不告而别,孤身前往唳鹤庭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叶淮猛地抬头,表情有些错愕,“……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哦,也有不一样,毕竟你做的是丢命的事。” 叶淮急了,“那时前路未卜,生死难料,我怎能……不对!你不要转移话题!” “你怎能?你也知道你怎能。” 江祝语气柔和了许多,“我知道,你不是生气什么劳什子百家会审,你知道这是一条必走的路,你只是怪我自作主张。 “可是这个决定由我来做有什么不好?你们能狠下心送我上会审堂?如果我不去,琢烟谷会成为众矢之的,唳鹤庭也会被牵连。我去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必惹一身腥气。” 江祝自嘲,“已经有一个撇不清了,总不能所有人都撇不清吧?” 人人都有肆意妄为的权利,只是这权利用不用、怎么用、该不该用,从来都没有标准的答案,所以任何决定,没人能说出个理由。 叶淮知道江祝说的没错,若她不去这百家会审,不说其他人,单说她自己,就会被冠上通外敌的罪名,曾经惊天动地的一战也会栽在她身上。 对于一个始终不渝地以护佑苍生为己任的修士而言,这样的栽赃是对信仰的侮辱。而只要她敢出面,这些猜忌就会少几分。 他恨死了这种每次面对江祝都无力的感觉。 叶淮不由自主探手入怀,想拿那张帖子。 “还有。” 江祝眉眼一沉,便带了几分清冷疏离,“我不管你方才想和二叔说什么,都给我咽回去,半个字都不许提,否则,你我便是朋友都做不得。” 叶淮顿住,把脸撇向一边。 “说话!” 少年被吼得下颌一紧,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吐出来一个音。 “……好。” 江祝几乎没有凶过叶淮,如此疾言厉色也很少,吼完了也后悔了,又把声音放软,“你比小祈稳重,比师兄周全。世人都叹明月有窥天之才,我却信你有比天之能。阿淮,看清了前面的路,别走错了。” 江祝伸手拍了叶淮一下,笑得很放松,“哭丧着脸干什么,从小到大都一个德性。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自己去想,别再来砸我的门了。” 叶淮想,江祝也不总是那么聪明的。那结界虽难开,以他的能力,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的剑锋永远不会对准她,又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所以宁可自己血肉模糊。 他卑鄙地希望这个人能知道他有多生气,这样才能希冀那点偏爱让她知道爱护自己。 百家会审的消息从琢烟谷放出去,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世家宗门都接到了由会审堂发出的与会帖。 月小楼、易明清和秦雪销在这期间都传讯过来,江祝已经断了和外界的联系,所有消息都由江祈接收。 月小楼早知江祝情况,猜到有这一日,只表明定会在会审那时据理力争。 易明清的心情就复杂多了,毕竟自己的父亲死于鬼事,很难不生芥蒂。 秦雪销则哭得很厉害,想不出什么法子,又心痛江祝的遭遇,江祈哄了好久,才让秦雪销止了哭。 会审的地点选在了泰觉山应龙府。 慕城也算是据理力争,为江祝争取到了还不算太坏的屋子,领路的弟子也毕恭毕敬,完全没有因为如今江祝背负的东西而有半分差池。 “朱颜君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就好。” 江祝对自己分到的屋子表示超出预料,打趣道:“你这样我很难把自己当做一个囚犯呀。” 那应龙府弟子抱拳,诚恳道:“潇风门猎场中,我大哥的命是朱颜君救的,就算外面沸反盈天,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朱颜君放心,有我在,这里暂时不会有人会来为难。” 能被派来□□她,这弟子在应龙府少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猎场里她救过的人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对方却记得很清楚。 “……那便多谢了。” 那弟子果真说到做到,被□□的这几天,江祈他们想说的话想给的东西都一一送了进来,而也有看她落魄想来找茬的,那弟子“铁面无私”地都挡了回去。 江祝双腕被封了灵脉,金光灿灿的符文像镯子一样浮在腕子上。因着这两圈符文,加上刚消化了鬼气没多久,她畏寒得很。 应龙府弟子把消息传出去,不多时就送来了保暖的衣物。江祝留心看,都是唳鹤庭的出品。 叶淮这小子,竟把叶汐的东西打劫来了。 江祝又好气又好笑,也托这些东西的福,这几天过得不算太难受。 会审那日,江祝特意起早,妥贴地把自己拾掇干净,不狼狈也不落魄,不像是接受审讯,精心地反倒像是赴宴。 屋外多了七八个人,一路跟着她,神情严肃地仿佛怕她下一秒一人赏一梭子。 应龙府大殿内坐满了人,上座为五大世家的家主,大殿两边则是其余小宗门,再小一点的,只有宗主坐在殿内,弟子只能守在殿外。 一路上接收到的目光不少,尤其到了殿外,简直如同赏猴。有些人在人鬼一役中对鬼族种下了满心的仇恨,看见江祝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和体面,破口大骂,若非有应龙府弟子拦着,只怕是要上来狠狠捅她一刀。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4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