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一缕一缕归体,殿下自然越来越像原先的你。有神谕傍身,殿下的长相自然不会由生身父母决定。” 原来如此。不论是暮阳公主,还是江流儿米竹,都是她。 暮阳小时候应当也是长得像暴君父皇,之后愈发变得美艳,不肖父,不肖母。神给了她独立的躯体和灵魂。 难怪在枯柳镇的成衣铺子里,女掌柜给她量出来的身高是七尺二,她居然没注意比先前矮了一些。 难怪木翘根本没有认出她是暮阳公主,而封寸一眼认出来。 金步摇前后摇晃,擦过米竹的绯红脸颊。她咬紧下唇,溢出的嘤咛声声发颤。 水牧衔住了步摇上不停晃荡的玉珠。 “你如此热衷于送我步摇……就是藏着这心思……”米竹低声埋怨道。 水牧嘴里含着玉珠,“这是殿下的心思,不是我……” …… 牡丹城内,阳春楼。 琵琶声不绝于耳,搭配婉转的女音悠扬。 “凤钗云鬓——牡丹国色——遥遥不可及” “绫罗酥腰——蔷薇沁香——曲曲通幽径” …… 米竹循着琵琶声,来到了阳春楼顶端的阁间。一路上悬空的长廊没有见着哭闹嬉笑的女亡灵,只有红幔珠帘在摇荡。 推开只剩半扇的木门,只见牡丹坐在床榻上,双目空洞,怀里抱着白骨琵琶,血肉模糊的指尖扶在弦上。 牡丹裂开到耳根的血唇上扬,空洞的眼眶里黑洞洞一片,她跳动的指尖一顿。 “你来了?”她转头,将一张尚且有皮肤的脸转向米竹,“我的姊妹们不会再回来了。她们的尸骨——寻不到便罢了。” 她依旧是米竹离开那日的模样,身上的西域襦裙已经被女亡灵瓜分,只是赤裸着,覆着血肉。 米竹靠在那半扇木门上,“若是寻到了呢?” “此话当真?她们,她们的尸骨在哪……”牡丹那张挂着两道血痕的脸浮现喜色,挣扎着便要下榻。 米竹连忙制止她,“别,你别动。你先告诉我,阳春楼与对面的染坊有何瓜葛。” 有了前车之鉴,她可不想再看清牡丹的赤裸躯体。 女亡灵听话地在榻上坐好,听到染坊,被割裂的嘴裂得更开,下唇角一片皮肉耷拉下来。 “那个染坊豢养了尸蝶,那个杜家的老妇野心滔天。” 米竹长长“哦”了一声,继续问:“可杜无厄,也就是那个老妇的孙子,据他所说,尸蝶是阳春楼放出来的。” 牡丹一手拍在榻上,血肉横飞,因为先前米竹在这张榻上待过,女亡灵可以触碰。 “颠倒是非!你知道我为何成了这副模样吗?杜老妇来寻过我,要接手阳春楼的胭脂虫,可是楼里的姑娘哪里肯。” “好容易不必以色事人,商女哪肯再做榻上宠。” “后来那老妇又差人来说,染坊做出了更出色的口脂,阳春楼的姊妹便要去瞧瞧,好学一学,将阳春楼发扬起来。” “可她们没有回来!只留了辞别信,说是要离开去云游,便不知所踪。可她们并不识字!” 牡丹的声音带着哭腔,没了眼球的空洞眼眶流不出泪水。 “没等我去寻,杜老妇先找上门,逼我转手胭脂虫,还说她已经将胭脂虫养成了蝶,做出的胭脂更红艳。” “彼时我一心记挂不知所踪的姊妹们,没有搭理她,可转身便被她掳走,折磨至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女亡灵在榻上哭嚎,抬手抹着那根本不存在的泪。 一条红色的纱裙被批在牡丹身上,米竹轻声道:“再等你清醒过来,便回到了阳春楼,成了孤魂。而你的姊妹们,也是如此,对吗?” 牡丹哭嚎地更加凄切,露着森森白骨的手攥着米竹给的红纱裙,“可她们已经没了神智……” 米竹抬起手,本打算揉揉她的发丝,想想她血肉模糊的身躯,还是住了手。 “穿上这件纱裙,来见你的姊妹们。” 这件在枯柳镇买来的红色纱裙实在过于性感露骨,好在牡丹喜欢这般风格的襦裙。 哭声戛然而止,牡丹抬起连,裂开的嘴一阵一阵颤抖,“真……真的?去见姊妹们?” 她手忙脚乱,一把掀开被褥,套上纱裙,扑在床头柜的匣子上。可惜她无法触碰。 声音带着哭腔,“姑娘……姑娘可以帮我递一下那个妆匣吗?” 米竹颔首,轻轻拂掉了匣子上的灰,递给牡丹。 没有铜镜,没有了双眼,牡丹用指尖一截白骨蘸了口脂,点在皲裂的唇上,又替自己描眉。 牡丹抬手整理鬓发,犹如美人簪发。姿态婀娜,万种风情只为姊妹展。 见她安静地跪坐在榻上,米竹才冲屋外喊道:“舟舟,进来吧。” 蓝舟推门而入,拖着一条长幔,载着十几具骷髅。是从染坊的睚眦雕像里挪出来的。 一共十一具骷髅。
第37章 好一个去父留子 牡丹摸索着下了榻,一步一颤。跪坐在地上的长幔,指尖颤抖着,在一具具骷髅上游移。 直至摸索到一只骷髅手,那只白骨手掌上有两只大拇指的指骨。 牡丹的手掌略带血肉,如握珍宝一般托着那两节指骨。 “是她,是她们……” 牡丹匍匐在一堆骷髅架里,哽咽出声,“齐了,齐了……阳春楼十二枝花,都在这……都是我的错,都是姐姐的错……” 米竹蹙着眉,这显然是无厄的祖母做的。 迫切地想接手阳春楼,显然是染坊里的胭脂虫出了意外,养出了尸蝶。所以盯上了牡丹手里的胭脂虫。 再后来,十一个花楼的姑娘被杜老妇引走,喂了尸蝶。 “姑娘,寻个好日子,替我将阳春楼烧了吧。” 牡丹的灵体趴在了十一具骷髅上,她空洞的眼眶居然开始渗血。 米竹颔首,带着周周下楼。 琵琶声凄厉,阵阵回荡。 “母亲,这一次,亡灵没有消散。” 蓝舟跟在米竹身后,有些惋惜,“怨念并未消,若是烧了阳春楼,她该何去何从?还有父亲的狐骨还在她身上。” “被屠了满楼的姐妹,无法释怀才是人之常情。虽然她许诺了寻回尸骨便入轮回,但她怕是身不由己。” 她叹了口气,看着满楼残破,难掩昔日繁华赛牡丹。 “舟舟,你说这胭脂虫怎么就养成了尸蝶呢?” 蓝舟背着手有些出神,没有回应她。 米竹凑过去,盯着他紧锁的眉头,明明六岁的年纪,却是比她要成熟得多。她寻思着该给舟舟寻个媳妇了。 “舟舟,何时让娘亲抱上孙子呢?” 蓝舟抬头,面上不自然的神色遮掩不住,“母亲,我没留意听,您方才问的什么?” 米竹眯了眯眼,笑道:“我呀,问的是舟舟何时要寻媳妇?” “不是,上一个问题?” 好样的,真是装聋作哑一把好手。 米竹撇撇嘴,再问了一遍,“胭脂虫怎么养出了尸蝶?” 蓝舟和米竹并肩下楼,目光落在阳春楼里的一株野藤蔓上,缓缓道:“一大批胭脂虫,被无厄的祖母用红罂这种毒花喂养,想来是发生了病变。” 米竹颔首。 “一只胭脂虫蝶变成了尸蝶,被发现可以做更出色的口脂,所以被圈起来好生饲养。” 米竹微微蹙眉。 “它与其他胭脂虫繁衍,产下的虫卵被精心挑选,留下尸蝶卵。子子代代只留尸蝶。” “而后来,无厄的祖母发现尸蝶控制不了,幡然醒悟,想重新接手阳春楼的胭脂虫,已经来不及,发生了尸蝶暴动。” “而阳春楼作为养胭脂虫的领头人,自然替染坊担了罪名。” 米竹哑然,后来红罂消耗殆尽,喂养的饲料变成了活物。再后来,是尸蝶暴动,是牡丹城变腐朽城。 感叹着,她不禁拍起了掌,“不愧是我的舟舟,难怪华糜书院的夫子一天写八封书信,只为了夸赞你。” 蓝舟唇角扬起,看着楼下那一株野藤蔓,藤身一直缠绕着雕龙大柱,长到了十来尺高,开着朵朵小花。 那一株藤真像自己,只会一生缠着母亲吧。毕竟她是一个多好的人。 他继续道:“尸蝶数量暴增,子子代代只留优质的尸蝶。万物皆如此,优胜劣汰——” 蓝舟面上一僵,眉毛皱起,眼睫低垂,“难怪,原来是去父留子。” 原来是去父留子。司戈身处朝堂,不过是需要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可以继承她的衣钵。 “舟舟,你在说什么?去父留子?”米竹将脑袋凑过去,总觉得他有了心事,“谁想去父留子?” 蓝笑着摇头,把情绪尽收,“无事。” 米竹顺着他的目光,也发现了那一株阳春楼里的野藤,皱眉思索了一下,浅笑,“说来有趣,我倒是想过要去父留子。想带着舟舟远走他乡。” 她趴在栏杆上,继续道:“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舟舟该有自己的一番抱负,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学会做一个母亲。” 那一株野藤攀附在柱子上,长到了藤蔓四垂的地步,不再依托于柱身。因为那根柱子已经套牢了藤蔓的主根,以后如何生长,它也爱莫能助。 “母亲。”蓝舟轻声喊道,“牡丹城之事了结之后,有何打算?” 米竹打了个哈欠,“打算嘛……回枯柳镇隐居吧。再找下去似乎也就如此,还引得你们涉险。” 蓝舟松了口气,唇角勾起,黯淡的双眼有了光亮。 “舟舟,你挺喜闻乐见的嘛。待到我和水牧回了枯柳镇,你又有何打算?一个小镇可留不住你。” 米竹打趣,也是说的事实。 蓝舟笑着加快脚步下楼,留着米竹在身后逼问。 枯柳镇留不住蓝舟,但是那里有他珍视的母亲。父母亲回了枯柳镇,凭狐狸一人也能护好母亲,那他便可以离开。 也许是去千里之外的京城。 …… 一辆马车停在了牡丹城外。 “阿姐!” 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从车里探出头来,由侍候在车外的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她望着牡丹城内,遥遥呼喊。 “阿姐!我来了!” 她的粉色裙摆飞扬,丫鬟侍卫在后面跟着。 司戈彼时正拿着小刀,在给牡丹城里的百姓削虫卵,她起身,眉头紧缩。 将小刀一扔,沾着血液的手在衣摆上一擦,也朝着粉衣少女跑过去。 啪的一声,司戈一掌将少女的脸颊扇红,女孩脸上的笑意、舒展的眉眼还没来得及收回。 “阿姐……” “谁让你自作主张进城的!” 姐妹俩同时出声,司戈一把拉过粉衣少女,双手攥着她肩上的衣料,近乎嘶吼,“你过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来这一趟,极有可能死在这?你要让司家绝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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