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给一块巨石铺上干草,给伤者做休憩的地儿,枯草粗糙,且容易起火。 古迦转头看她,“乌瓶城临时撕毁合约,想坐地起价。” 司戈的眼睫低垂,一头青丝未束,披散在肩头,冷辉洒在她身上,宛若霜雪。她起身,淡淡道:“走,再与乌瓶城谈谈。” 抬眼望去,一个粉衣少女孤零零地立在乌瓶城下,单薄的衣裙飞扬,她的声音嘶哑,却还在喊着:“乌瓶城背信弃义,凭什么,凭什么临时加价!皇上的增援兵马不日便要抵达,你们不怕降罪吗!” 可所有人都知道,牡丹城的百姓挨不到那一日。没了食物来源,没了遮蔽之所,没了避寒的衣物,他谁都活不了。 那时,真相便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司戈一瘸一拐挪到乌瓶城下,将冰凉的手掌搭在司帛肩头,“别喊了。乌瓶城加了什么条件?都应了。” 司帛回过头一看,是阿姐醒了,她咽了一下口水,却是喉咙干涩得发疼,她垂首不语。 乌瓶城欺人太甚。 见司帛不语,司戈的柳叶眉微蹙。怕是与自己有关,不然这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妹妹不会是这般。 “古迦,你来说,乌瓶城加了什么条件。”司戈回过头看那个埋头堆草垛的男人。 他手中动作一顿,暗淡的目光向司戈投过去,“除了先前定下的地契金银,他要你,携司家做嫁妆嫁给他。” 司戈冷笑一声。 这一笔趁火打劫玩得还嫩了些。 乌瓶城外的鼓声大作,司戈单手擂鼓,引得已经歇下的百姓纷纷从草堆里坐起,四下张望。 “何人五更天鸣鼓?” 城墙之上,一身盔甲的侍卫低头责问,手握长矛。 “乌瓶城城主何在?将婚书拿来,本官签字画押。” 司戈清冷的声音传上乌瓶城城墙,周遭百姓也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窃窃私语,“这下好了!她终于应了,这才是陛下钦赐的钦差大臣!为民舍身……” “我们终于可以进城了,这荒郊野岭,实在瘆人。” “阿姐!你不要这般……救不了牡丹城,就算回不了京城,大不了我们逃了吧……”司帛的滴滴清泪划过脸颊。 司戈抬手替她拭去泪水,轻声道:“你哭什么。早知如此,阿姐就早些给你找个夫家了。” 就不必跟来牡丹城,更不必被司戈这个家族的牢笼套着,她也可以有自己的小家。 等了半晌,黎明的曙光洒在司戈的满头青丝上,在她的发梢泛着点点昏黄的光晕。古迦的眉头一直未有松动,目光落在她的单薄背影上。 她从来不是闺阁娇女,更不是囊中之物。 让她坐他古迦的正妻之位,怕是都求而不得。何况一个平妻的名号。古迦长舒一口气,站在她的身后。 “司大人同意了?” 城墙之上,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迎风而立,他披着银甲,被士兵簇拥着。他肆无忌惮地仰天长笑,“那便请司大人签字画押。” 一纸婚书飘下城墙,落到了司戈手里。 她并未瞅一眼婚书上密密麻麻的条款,玉指覆着茧子,提笔签字,抬手扣了一下早已掉了甲片的指尖,鲜血涌动。 以血画押,之后由小卒兴高采烈地传上城墙。 乌瓶城城主手握婚书,笑声跋扈,“来人,开城门!迎你们的城主夫人!” 大门轰隆大开,牡丹城的百姓涌入城内。 城里,乌瓶城的原住民避之不及,因为牡丹城的人都不知会不会带来尸蝶卵! 而终于进了城,有完整司屋舍,有高高筑起的城墙,有守城的士兵……这一切都让他们泣不成声。 满脸胡子的乌瓶城城主将婚书绑在鹰腿上,放它飞往京城。婚书一旦抵达皇帝手里,哪怕荒诞离奇。 哪怕逼迫画押,皇帝都会默许。 司家从此败落,朝中再无权势过大的女流之辈,是众望所归。 咻—— 带着婚书的鹰应声落地。
第42章 空手套白狼 “大胆!司戈!你这是要撕毁合约吗?” 乌瓶城城主立在高处,一双大掌扒在城墙之上,怒声吼道:“好一个奸计,言而无信的女流之辈也配高官厚禄!” 司戈一瘸一拐走着,弯腰提起那只鹰,将插在鹰翅上的匕首拔出,抚摸匕首上的红玛瑙,她抬头迎着朝阳。 “谁比谁守信?” “我们的合约一直是家妹与乌瓶城谈下来的那一纸契约。” “早在数日前,本官便飞鸽传书告知皇帝,乌瓶城收留了牡丹城的流民,当时可是一番褒奖。” “想必现在陛下的圣旨已经在驿马之上,来赏赐城主了。” 司戈背过身,立在暖融融的阳光里。多想脱身,多想离开这些糟心事。不想再过多解释了。 高墙之上,城主一拳击在石砖上,骨节渗血,他咬牙切齿,“行啊,进来乌瓶城,该如何处置由我说了算。” 他森然笑道:“不死便行了吧。” 刚刚还在喜极而泣的牡丹城百姓顿时哭喊得更凶,顿时哀嚎遍野,乌瓶城的百姓也支着木窗偷看。 “司大人,你怎么能背信弃义!这将我们置于何地!” “不不,不能如此!我们只要在乌瓶城住得下便好,司大人,你救救我们!” 无厄握着米竹之前丢给他的一截狐骨,与古迦一起,站在司戈身后。 他低着头,一双少年的眼睛里没有亮光。牡丹城的人竟都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他的拳头紧握,身为牡丹城的一份子,无厄不敢抬头看一路护送他们的赈灾官员。 更不敢看司戈。 为了救牡丹城,蓝舟已经死了。 司戈看着哭嚎声四起,看着伏着跪着的、衣衫褴褛的牡丹城流民,她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清冷的笑声响起,哭嚎声渐渐息了,他们呆愣地看着城门之外的司戈。 她在笑什么。 无厄,司帛,乃至古迦都以为她要委屈求全之时,司戈的笑声渐渐低了。 司戈勾起的唇角渐渐压下,狭长的双眸半眯着,似乎觉得无趣透顶,她轻声道:“钦差大臣已经赈灾完毕,现在是兵部侍郎司戈,回京承袭侯府。” 霎时间无人出声。 待到她翻身上马,众人才反应过来。 司戈居然将牡丹城的百姓丢在了乌瓶城里,她只要将他们转手给乌瓶城就完事了,压根不打算安置妥当。 哭嚎声此起彼伏,乌瓶城上,城主面上一阵青紫。 升米恩,斗米仇。 古迦紧跟着也寻了匹马,扬起的尘土黄沙卷着马蹄,被落在后头。他们几人折返,向着回牡丹城的方向。 司帛坐在马车内,由无厄驱车赶上,她喜极而泣,掀开轿帘,惊叹道:“何时阿姐给皇上飞鸽传书了?不愧是阿姐!” 无厄颔首,“是啊,不然如何全身而退,将流民丢给乌瓶城。” “你们这般以为?”古迦骑着马在他们旁边,好笑道,“司戈可没给陛下送过信。” 无厄与司帛一惊,面面相觑。敢情是空手套白狼。 …… 远远看着一片黄沙之中的残屋断壁,暖融融的朝阳里,桃木笼已经没有绿色枝叶,徒留干枯的,腐朽的根深深扎在废墟之中。 司戈望眼欲穿,一想到里面的人已经是一具白骨,便心脏刺疼。 一个瘦弱的女子跪坐在桃木笼外,是米竹,她依旧守在那儿。 “蓝夫人,是我没能将蓝舟还回来……”司戈一瘸一拐地挪到她身侧,缓缓跪坐下来。 她并不知道蓝舟是米竹和水牧收养的孩子,误以为水牧姓蓝。 木笼里还有尸蝶扑腾翅膀的声音,格外刺耳。可是米竹守了一天一夜,蓝舟都没有再出声,一句“母亲”都没有再喊过。 久久无言,米竹嘶哑的声音才传来,“无厄……把狐骨给我。” 彼时,米竹转过头,却看见水牧已经从无厄那里接过狐骨,正藏在背后。这狐狸,当真如此介怀她拿回神魂。 蹑手蹑脚地,水牧将那节近三尺长的狐狸脊柱递给米竹。她接过,将洁白的狐骨拦在怀里,贴在心口,感受它一点一点发烫。 意识逐渐涣散,米竹昏倒在水牧怀里,红色的发丝垂在她的肩颈,一如上次那般。 …… “公主,公主醒醒。陛下为您送来了及笄服!可美了,您必定会喜欢的!” 米竹迷迷糊糊睁眼,打了个懒懒的哈欠,“是吗,呈过来给本宫瞧瞧。” 赤脚下榻,玉足如凝脂,踩在毛茸茸的貂毛地毯上,手腕上的金钏玉镯碰撞,叮铃作响,悦耳动听。 宫女们将她团团围住,笑魇如花,为她褪去寝衣,穿上真丝白色内里。再叠加浅粉色中裳,细细系好缀满金珠玉坠的腰带,最后披上金黄织金桃花外裳。 如若精致的娃娃,米竹在巨大的落地铜镜前转了转,娇俏的桃花眼里微微有些嫌弃。 “就是缺了些艳色。来人,本宫要戴那只桃花金簪。”她半合着眼,神色恹恹。 “公主,您要哪只支桃花金簪?”宫女端着木盘,上面摆着十来支桃花金簪,而她身后还有一排的金步摇,玉头面。 米竹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阳,不早了,她的生辰在除夕,必定会有盛大隆重的一场庆典。 她神色恹恹,“随意了。本宫不要牡丹发髻,要十字发髻。其他簪钗步摇,你们看着挑罢了。” 宫女手握玉篦,有些为难,“可是公主,如此及笄礼与除夕盛典,十字发髻如何能登得大殿?” 话音一落,米竹抬起眼眸,目光落在宫女身上。 察觉到暮阳公主的目光,殿内的宫女跪了一地。她们颤着,握着金银玉钗的指尖战栗不止,“是……是!都听殿下的!奴婢知错!” 作为暴君最宠爱的女儿,她脾性并不好,也没有一点耐心。 暮阳公主,武可骑马挽弓射雕,文可研磨提笔作诗词。因为她想搏得暴君父皇的一点重视,而不是赐以金银锦缎,养猫狗般不闻不问。 可暴君只给了她无上宠爱,却至今,她十五岁了,却没有姓名。
第43章 殿下会去寻别人吗 她暮阳公主有封号,却没有姓名。 来到浮屠宫的大殿,这是文武百官齐聚的上朝之地——绞龙殿。 米竹一身繁复的织金华服,婀娜身姿进了大殿,金银翡翠簪满十字发髻,金钏玉镯套着她的一小节细细的皓腕,逶迤长裙由十一个宫女提着。 “暮阳,坐朕身边。” 暴君的声音萎靡,却是令绞龙殿鸦雀无声。 米竹恬静地小步踏上高阶,坐在龙椅左侧的一把漆金坐榻上。那是暴君为她特意设下的。 大殿一片寂寥。 “众爱卿这是做甚,喝啊。”暴君眼底的乌青明显,枯黄的面上再没有叱咤风云的豪迈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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