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帝发话,文武百官才战战兢兢地,举杯敬酒。 没有人记得,及笄之时,父亲该为女儿赐字了。甚至无人在意,暮阳公主连名都没有。 米竹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眼皮上点着的细细珠钿让她难受。她半眯着眼,扫视了高阶之下的百官。 啊~有个胆大包天的臣子在直视她。 米竹不禁勾起唇角,猛地转过视线,与他的视线相撞。那个侍候在祭司身边的少年猛地垂首。 他的那只正提着酒壶的手肉眼可见地在颤抖,面上被银色面具遮挡,看不见情绪。 “嗝………现下暮阳公主也已及笄,不知陛下可有何驸马人选?臣可以为陛下去寻……” 酒过三巡,绞龙殿里开始有人昏昏沉沉,一个红袍的臣子起身离开酒席,跪在大殿之下,竟是问起来暮阳的婚事。 大殿再次鸦雀无声。 暮阳公主的地位实在特殊。暴君对她允予允求,看似盛宠,却是不曾赐名赐字。文武百官谁不是避之不及? 米竹皱眉,看来又是一起杀戮。 她余光却瞥见那个少年脚踩在大祭司脚上。祭司一个踉跄起身,顿时吸引了所有人都目光。 米竹细眉一挑,转而掩面而笑。 被迫出头的祭司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暮阳公主乃神谕所选之人,当留在浮屠宫为我朝保住福祉。至少应到十七——” 话未说完,祭司的昂贵靴子又被身边的银面具少年踩了一脚,鞋面新添一道印子。 祭司话音一个急转,继续道:“七八九,至少应到十九岁,方可再考虑择驸马。” 暴君大掌一拍,迈着虚浮的脚步下了高台,阴森的笑声在绞龙殿缭绕,此时醉酒的大臣已经清醒不少。 一身龙袍已经有些塌瘪的暴君步步走下龙椅,站在提议的大臣面前,一脚踩在他的肩头,“怎么,一介武夫,想插手公主的婚事?” 暴君一个转身,拔出侍卫的长剑,一把割了脚下之人的喉咙。 血液喷涌而出。 米竹眼睫低垂,心中波澜不惊。如果早在五六年前,在父皇在年轻时,怕是这个头颅都得绕大殿滚上两圈,哪还能安置在脖子上。 大殿第三次鸦雀无声。压抑着的、急促的呼吸声细不可闻。 米竹起身,华服透视叮铃作响,她轻声道:“父皇,儿臣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暴君将染血长剑一抛,笑得和蔼可亲,“那暮阳便回宫休息。” …… 偌大的浮屠宫灯火通明。 米竹屏退了簇拥着她的宫女,独自穿过雕花长廊,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长亭。她褪下厚重繁复的织金外裳,抛在长椅上。 一双白皙的脚丫褪去了鞋袜,瑟缩着一点点踏在结冰的湖面,感受刺骨的寒冷,米竹将粉色中裳的襦裙挽到膝盖处。 她长舒一口气,刺骨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何时暴君死于正义之士的策反,何时王朝颠覆,便何时是她的陪葬之日。 “殿下,湖面冰寒,当心身子。”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米竹转头循声望去,襦裙依旧挽着,什么男女大防,什么端庄典雅,她都懒得顾忌。 作为暴君的女儿想必也是名声狼藉。 长亭之下,少年戴着银制面具。 “是你啊。”米竹将一双玉足从湖面移开,放到长椅上。高高挽着的襦裙垂在膝盖上,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 少年垂着头,目视他自己的足尖。 米竹倚靠在长亭的正红朱漆雕花柱上,整个人侧卧在长椅上,神色厌厌。见少年面上通红,仿若滴血,身上衣裳单薄。 她问:“很热?还是很冷?” 少年不语,只是低声劝道:“殿下若冻到脚,怕是伤身,来月事会——”他突然顿住,终究是闭了嘴。 米竹倒是笑了,“你是内侍太监?怎的还管理这些。” “殿下,臣希望您尽早出宫。”他突然跪了下来,拱手,将头埋得极低,“您是陛下养了十几年的药引,现在陛下的状况不佳,殿下的处境极其危险。” 米竹伸手用冰凉的玉指抬起他的下巴,与他露在银色面具之外的双眼对视,“你以为本宫不知?” 什么…… 少年望进她的双眸,眼里宁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冰凉的指尖来回抚摸他的下巴,似乎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刮干净的细细胡茬,她道:“起来,替本宫捂一捂脚。” 少年四肢僵硬地起身,跪坐在青砖上,隔着她的绵柔襦裙,微微颤着手替她捂着一双玉足。 米竹皱了眉,“坐上来,把衣服脱了。” 她颇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暮阳公主是暴君追求长生不老的药引,是祭司的主意,倒也是让她平安活到现在。 但迟早颠覆的王朝,一眼望到尽头的生命,无趣至极。人生得意须尽欢,瞻前顾后,徒留悲哀。 “若是我不脱……殿下会去寻别人吗?”少年的手掌禁锢着米竹的脚,摩挲着,低声问道。 米竹的蛾眉一挑,只是见这个戴银面具的男人尚且顺眼,也似乎觊觎着她,才挑了他。是谁有那么重要吗?再说她一个深宫公主,百年一次见外男。若是拒绝倒是寻不到别人了。 见米竹皱着眉不语,少年起身坐上长椅,垂首,扒开自己的衣服,将她的一双玉足放在腹部,贴着他的皮肉。 一股暖意包裹了她的脚,米竹舒服得嘤咛一声。
第44章 神魂片段 银色面具寒光一闪,她的双眼被覆盖上一条丝带,是她腰间的那条。依稀看见少年光洁的下巴,以及半边脸上白皙的肌肤。 感受到他倾身压上来,唇上轻点轻磨,细细麻麻的痒意袭来。米竹看不见他的表情,愈发觉得不该是这么平淡,因为不够。 她握住他滚烫的指尖,牵着它抚摸在她腰间露出的一截酥腰,悄悄张开了唇,一抹红舌轻轻探出。 感受到他的肌肉线条顿时紧绷,舌尖引得他疯狂索取,局势立即颠倒,主动权交付给了他。 这才对。 金钗玉簪叮铃作响,十字发髻斜了一片,米竹突然感受到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滚烫的,湿漉漉的。 他在哭。 “你……不愿就作罢。”米竹起身,抵在他胸口,将他推开。 少年的精致五官在月光下如同披上寒光,一身祭司辅铎的圣洁官服凌乱,他声音微微哽咽,“臣愿意,臣求之不得……” 米竹已经起身,一手扯下遮着眼底丝带,少年却已经重新戴上了面具。 她微微恼怒,凭什么自己发髻衣裳已经凌乱,他倒是连面具都戴着。 “放肆。” 米竹收回目光,转身便走,单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逶迤的裙摆摇曳。 长亭里,织金华服外赏还搁在长椅上,少年捡起她掉落地金簪,上面雕刻的桃花朵朵艳丽。 “殿下——”殿下怎么变成了般,这般眼底聊无牵挂的模样,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求生的欲望。 …… 所见到的画面逐渐扭曲,色彩线条交织斑驳。 再睁开眼,米竹来到了浮屠宫的后山竹林。雨点淅淅沥沥,她撑着油纸伞,在雨里漫步。 泥水污了她的裙摆,她也毫不在意。雨落在纸伞之上,滴答滴答的声音让她难得宁静。 “殿下!快走!” 竹林中传来呼喊声,米竹淡然回眸,便见到那个祭司辅铎,那个官服凌乱的少年。他依旧戴着银制面具。 “殿下,快出宫!陛下斩杀了大祭司现在正在寻你!快,一直往东,殿下知道的,往东边!” 御医诊断出来,暴君时日无多,而大祭司还在坚持需要待到暮阳公主十九岁,才能开始做丹药。于是他死在了暴君刀下。 雨水沿着他的银制面具的凹陷滑落,米竹呆呆望着他,伸手将他额间的雨水擦掉,要是流进面具里会很难受吧。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逃。担惊受怕的日子过起来毫无意义。 彼时米竹并不知道自己有不死之身,所以她以为出宫和死亡差别不大。但其实,留下来是无止境的死亡,出宫是飘零成泥的自由。 少年一把握住她覆盖在额上纤纤玉指,夺过她的油纸伞,往西狂奔。 米竹立在原地,勾着唇角看向他的背影。她并不想跑,死在父皇手里又有何惧,已然享受了盛宠,现下被做成丹药反而不会痛苦了。 “可惜了……” 雨丝绵绵,打湿她的云鬓,她惋惜极了。原来还有一个这般想救她的人,可惜她不能回馈什么。 再后来是竹林里响起刀剑相触电声音,再是皮开肉绽、血液喷涌的声音,再是他的嘶吼声…… 米竹的意识再次模糊。 蓝色系的大块色斑杂糅,她睁开眼,手里居然拖着一条六角龙鱼。 她抬起眼环顾四周,是湖底的浮屠宫,金色镣铐锁在她的脖颈上,长长的金链拴在绞龙殿的大柱上。 露天的大殿依稀有透过湖面射进来的蓝色光辉。米竹捧着一条六角龙鱼,它浑身干枯皲裂,灰白色的身子僵硬至极。 是只死物。 她在湖底轻盈漂浮,衣袂飞舞,檀口微张,轻声细语。 “魑魅绕行,魍魉罔闻——” “五行土灵,听候召令——” 米竹的身躯后仰,一股灵力钻出她的额间,涌入灰黑色的六角龙鱼里。顿时,枯死的六角龙鱼的腮叶开始摇动,尾巴一扫,游了起来。 它通体雪白,六片绯红腮叶长在头两侧,四肢也覆盖着洁白的鳞片,蛄蛹到米竹怀里。 身上的华服在湖底轻盈飘动,她看向偏殿,轻声喊道,“老二,来看看老三。” 米竹往过去,那个被称作“老二”的东西出来了,可是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奇怪,它长得什么样…… 六角鱼龙在湖底不需要空气,时常可以陪在米竹身边。 “殿下,我是被人抛弃的鱼。因为我是一条除了漂亮,再无用处的观赏鱼。殿下不要嫌弃我……” 尽管米竹有时神志不清,会掐死自己救下来的它们,再看它们重新活过来。她是暮阳公主,殿下,米竹…… 意识再度陷入混乱之中。 依旧在湖底的浮屠宫。 她睁开眼,见到水牧被镣铐锁着,被自己锁住四肢,他的红发在湖水里飘动,遮着赤裸的身体。 米竹抬手抚摸水牧染血的脸颊,不知怒从何而来,她就是很悲愤,很气恼。她一口咬在水牧的肩膀,咬到铁锈的血腥味充满口腔。 她笑着,流出的泪融入湖水,无影无踪。眼睁睁看着水牧肩上的牙印在往外渗血,又蔓延着融入湖水。 水牧抬起眼眸,红色竖瞳望向米竹,眼底没有一丝懊悔,他染血的唇瓣轻启,“殿下,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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