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深邃的五官与记忆中那张模糊一片的脸有些重合。 “是你……” 指尖轻轻扫过他的下颚,脖颈,肩头……可那不是祭司辅铎的模样。 祭司辅铎从小在深宫,遭过许多罪,并没有面前男人这样高大。 可是这具骨架何其相似。 “不,你不是……你没有他那般瘦削。” 上一刻满含柔情的眼底顿时转寒,指尖也抵在了他的喉结。 她的视线扫过水牧尾椎上的狐狸尾巴,才意识到他是那只小狐狸。 “你是水牧?滚出去。” 水牧一愣,喉咙发涩。 殿下怎么能忘记他。不是在那一夜就坦诚相见了吗?殿下不是说过要同自己出宫隐居吗…… “他”又是谁? 子时已过,阴气最盛时间到了。 在米竹眼中,此时绞龙殿内已经爬满孤魂。 它们拖着烧灼到流脓的半透明躯体,在青石砖上拖动,一步一步往她而来。 那是浮屠宫沉入湖底时,死于雷火的宫人。 它们都怨暮阳公主。 米竹宁静地合上眼,高坐在龙椅之上,指尖颇有节奏地扣在漆金扶手上。 可是水牧看不见身后拥挤如潮的亡灵野鬼。 他只是握着拳,红着眼。 下一刻,眼前的少女身上的残破宫裙被撕扯,露出肩颈。 她合着眼,恬静得就像一个木匣子中的木偶娃娃,似乎没有感受到撕扯。 白皙的脸颊上被撕开一个大口,她舒展的眉眼才有些蹙动,血汩汩涌动。 沿着她的下巴滴落在大腿上。 “殿下!” 意识到形势不对,水牧起身将米竹拥在怀里。 侧开覆着狐狸指尖的手指,他用颤着的掌心擦拭少女下巴的血液。 “殿下……” 米竹睁开眼,望着满殿孤魂簇拥着她,争先撕咬她的皮肉。 可是环顾四周,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难道那个祭司辅铎也在这堆孤魂中撕咬她? 她无法想象这一幕。 “殿下……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水牧将她打横抱起,踉跄着往殿外跑,米竹的血液一路滴落在青石砖上。 他不敢低头看。 看怀里那个血肉模糊的人。 “殿下为什么不跑!为什么留在这殿里……” 米竹听着他的声音,很像,很像祭司辅铎。 但再像也不是。 水牧的声音更加清朗,不会像记忆中那样嘶哑。 米竹被撕咬得有些意识混沌,呢喃出声:“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他还欠我十里红妆……” “他会娶我的……” 同样是死在浮屠宫的人,大概会成了亡灵。但祭司辅铎从没出现过。 她候着,等每一个子时,等每一次亡灵觅食,在一片撕咬中寻寻觅觅。 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米竹手腕,她心下一动。 “水牧,你在哭?” 一声清脆的折断声响起,米竹脖颈上的镣铐被狐狸爪卸下,摔在地上。 这就是为何殿下不肯解下镣铐,不肯离开浮屠宫的缘故吗? 那个说过会娶殿下的人——早就被他杀了。 水牧抱着她,在湖底翩然游动,大片湖水被血液染红。 沁凉的湖水让伤口更疼。 “即便殿下任由孤魂撕咬,他都没有出来见你。” “不,他会来的……” “殿下!别等了……真的别等了……死了几百年的人早就转世了!” “你在说什么?你见过他是吗!你知道他是吗!” 水牧不再说话,抱着她浮上湖面,在粼粼月光中,一头湿润赤红长发滴着水。 月光洒落在发梢。 时隔数百年,米竹不太能适应月光。 “说清楚!你见过他是吗……” “殿下,他不会来见你的,他转世了。” 水牧仰着头,依旧不敢看米竹的脸。 那个死在他手里的藩王有没有投胎,水牧根本不在意。 一步一步踉跄上岸,在一处楼台歇了下来,将怔愣的米竹放在大红色的小榻上。 楼台四面没有围起来,夜风习习卷纱帘。 米竹似是才回过神,一把抓住水牧的赤色长发,逼他低头对视。 却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你是在心疼我吗?”
第86章 胡言乱语不好,但是有效 “小水牧,你居然在心疼我。” 米竹觉得可笑,不过月余,这只狐狸就这样动之以情。 坐在楼台的小榻上,米竹手掌撑在被褥上,摸到了一片冰凉。 是一个银色面具,连花纹都有些相似。 “无耻之徒……” 他竟然真的抛下她,转世离开了。 米竹手捧银色面具,眼底流淌出的热泪掺杂了血液,将冰凉的银面具紧贴在心口。 而水牧垂首站着,背着月色,红发白袍泛着霜色寒光。 纤纤玉指拽住他的衣角,轻轻扯了扯。 水牧才抬眼望去,米竹的脸上满是鲜血,看得他心脏发疼。 “水牧,你的脸惹人心烦。” 米竹跪坐在小榻上,将银色面具戴在他的脸上,遮住深邃的五官。 用视线细细描摹他的身体轮廓,米竹钻进来他的怀里,拉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腰上。 将头埋在他的胸膛,蹭得他一身腥气。 稀碎的呜咽声淹没在习习夜风中,楼台纱帘漾起轻柔弧度。 水牧手握成拳,墨色眼眸望着粼粼湖面。 旭日东升。 昨夜彻夜寂寥,没有响起殿下的哭声,也没有镣铐哐当作响。这是个好消息。 温南风起了个大早,闯进了水牧所住的一间小殿,一脚踹开朱漆殿门。 “狐狸,你倒是有几分能耐。可有缺胳膊少腿?” 只见水牧侧卧在一方小榻,垫在桌案上作画,提笔间笔锋染着朱红。 他的腕上也沾染了几抹绯色,赤色长发逶迤拖在榻上。 没有搭理温南风。 “你当真令我刮目相看。倒是将殿下画得恬静,臆想的?” 望着殿内四壁挂着的画,画上都是暮阳公主,姿态万千。 水牧将毛笔搁下,以手掌撑着下颚。 “与你无关。” “炸毛狐狸,就你这般的还敢肖想殿下?” 温南风将长袍一撩,自顾自坐在小榻上,直接抽过他刚画完的那幅。 黑白画像,只有唇间和额间一点朱红。 “这么素?连宫装衣领都画到了脖颈上了。” 啧啧摇头,温南风从衣襟中抽出一本泛黄的话本,端端正正地摆在桌案上。 绯色封面题着几个大字〖压海棠〗 他面带微笑,看着水牧面色乍白乍青,顿时笑意更浓。 “你该知道的,殿下一直在等一个男人。现下你可以顶替他的位置。” 闻言,水牧的眉头有所松动。 温南风将他的细微神色尽收眼底,徐徐诱道:“你卸下了殿下的枷锁,将她带出来湖底一夜未归。” “殿下都没有杀了你。” “能得宠至此,你若是说不想再得寸进尺,我都觉得你虚伪至极。” 水牧的目光从温南风脸上移开,不动声色地落在那本泛黄的〖压海棠〗之上。 愈发觉得刺眼。 “你们——都得过宠是吗?” 温南风眉头一皱,对上他的阴鹜目光,顿时意会。 勾唇一笑,“自然都得过。殿下想来喜欢生的好看的人。我们几个里就封寸盛宠不衰。” 水牧一把抓起桌上那本泛黄的〖压海棠〗,砸出了宫殿,宫墙豁开一个洞口。 湖水顿时汩汩涌动进了殿内。 温南风眼疾手快,纵身越上窗台。 “老狐狸。为何想淹死我?你该感谢我的。” 作为一只乌鸦,还是火灵的,待在这湖底的浮屠宫真是憋屈。 明明都是同阶的妖,却一直处于劣势。 水牧起身,将敞开的衣襟拉拢,踹开殿门,以赤色狐狸游向湖面。 殿下真是——谁都能接受吗? 哪怕不爱。 “小四!你在胡诌些什么?乌鸦嘴里吐的都是腐肉。得宠个屁。” 封寸骂骂咧咧游来,将宫墙上的豁口补上,虽然泥巴糊起来的有些违和。 那又怎样,反正这座偏殿是小五住的。 看着姗姗来迟的罗刹和封寸,温南风回以微笑。 “虽然胡言乱语不好。但见效了不是吗?” 油盐不进的狐狸,软肋就是殿下。 罗刹手臂环抱在胸前,望着殿外那一抹疾行着,迎着光,向湖面而去的赤色身影。 “这么做真的对吗。一旦出了差错,不管激怒殿下还是激怒小五,我们都别想逃离浮屠宫。” “那便生生世世困在这宫里?笑话。” 温南风两步上前,与罗刹对视。眼底的倔强丝毫不作掩饰。 “只要殿下回心转意,一心将情谊转给狐狸,我们就能解开禁锢咒。” 就能逃离浮屠宫了。 至于能否做到,就看狐狸有几分能耐了。 孤注一掷不过如此。 绞龙殿内,米竹百无聊赖地敲着冠冕的垂珠,神色恹恹。 殿内,罗刹和温南风在一摞竹简中翻找,那是从岸上各国各朝的藏书阁里找来的。 “殿下,这里有记载永生者的湮灭。” 罗刹将一卷竹简上的灰拂干净,呈到高阶之上给米竹过目。 米竹抬了一下眼皮,瞥了一眼那些蚊虫一般的古文字。 “这一卷是民间话本。拿开。” 闻言罗刹又退回竹简堆中翻找,竹木互相碰撞的声音愈发急切。 因为米竹的指尖敲着漆金扶手,节奏也在愈发急促。 露天的绞龙殿内,水牧从湖上徐徐落下,明明从湖水中来,却滴水不沾。 他牵着两只橘色狐狸。 橘色狐狸驮着两摞厚厚的书,紧跟着水牧,轻盈地落在殿内。 “殿下在做什么?我寻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书。” 目光落在罗刹和温南方身上,水牧的目光有暖转寒。 也许是犬科和猫科天性不合,罗刹即刻接收到了他的不怀好意。 冷着脸回道:“小五,殿下在寻找死亡古咒,别来这闹事。” 而温南风眉眼漾起一丝笑意,手里托着一卷竹简,慢条斯理地上了高阶。 站在米竹身侧,他轻声耳语,“殿下,我找到了一卷关于永生者的平生记载。” 闻言米竹才抬眼看去,竹简上的古言密密麻麻,细小如蚁。 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温南风会意,微微俯身凑在她的耳边,目光却落在水牧身上。 “殿下,我来念吧。” 水牧长身直挺,赤色长发愈发浓艳,眼里倒映着高阶之上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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