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竹敲着桌案,看着那个次座上的男子。 原来这就是吴清风在木翘的识海中的第一世的模样,眼睛没有被伤,原是这样清明。 只是不知道他这一世叫什么名。既是家生奴,必定不会好听就是了。但很意外的,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名字。 “清风,我来迟了。还请柳夫人不要怨我。” 一袭红裙漾着裙摆似炸开的鲜花,绣鞋先从屏风后探了出来,继而是劲瘦的腰身和媚柔的五官出现在众人面前。 尤是那一头赤色长发松松垮垮绾着。 幺幺几步上了主位,却不落座,在众人逐渐僵硬的目光里走向了次座,停在了吴清风面前,触不及防地坐上他的座椅。 一方座椅容下一人有余,容下两人不足,紧贴着的大腿才后知后觉地被对方的温度刺激到,也不知是谁更烫一点。 “夫……夫人!” 刷的一声站起,吴清风握拳站在次座的座椅一侧,面色终于不那么苍白。 “夫君不肯让人将这儿的座换成一张,我只好来同你坐一起,可你现在又嫌我。既然夫君不肯同我坐,那便自个去坐主位,方正休想让我挪。” 幺幺别开脸,目光越过一众呆愣当场的来宾,径直望着席下一脸阴鹜的米竹,不禁咽了咽口水。 完喽,娘亲果然还是恼怒的。
第147章 我的夫君我自会教 需得证明此番的确是来助娘亲的,不就是就改了那尾银蛇的记忆么?护好吴清风,不让他郁郁寡欢不就成了么? 见吴清风僵在一侧,那双掩在衣摆下的长腿似乎都在紧绷,幺幺暗骂一句没出息,脸上却是微微蹙眉,仰视着他,轻声:“夫君怎么不动了……我听你的,成了吧。” 待她坐上冰凉的主位座,目光黏在吴清风身上,直至他踉跄地落座,才淡淡挪开眼去看来宾。 轻轻“呀”了一声,才举着袖子遮着下巴,睥睨着座下的众人,“各位怎么不吃了?是菜肴不合胃口么?来人,将东西撤下去。” 鱼贯而入的丫鬟垂着脑袋,小碎步轻挪过来,将桌案上的碟子盘子通通端走,在众人的目光下出了招待贵客的厅堂,就这么候在院子中。 众人不明所以地探头张望,还在瞧着些山珍海味,目光里有些不舍。 眼睁睁看着那些丫鬟奉命端着残羹剩饭,一人一手握着筷子,挑着最为精贵的荤肉喂给院中的几条狗。 这是,来了个下马威? 花花绿绿的厅堂上,金簪步摇攒动,闺中小姐们不禁肩头一颤,扭头与主位上的女子对视一眼又匆匆垂下了头。已为人妇的夫人们垂首不语,凝视着空酒樽的精美古典纹理。 狐狸眼瞥见次座上纹丝未动的羹汤,顿时暗了暗,幺幺还未将主位的锦缎席子坐热,又起身挪到吴清风身边。 看着他一分一分收紧的指节,不禁有些想发笑,缓缓坐在扶手上,随手拣起搁在台上的筷子,夹了鲜嫩的鱼丝递到他紧紧抿着的唇边。 “嘶——” 席下轻微的倒吸气声响起,幺幺不禁唇角勾起,又迅速压下。真是刺激。 可吴清风连眼都不敢抬,抿得唇色发白,他已经感受到后背轻柔精贵的衣裳被汗湿,更怕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被在座的其他人听见。 幺幺只给席位下的众人露出了半张脸,那一面漾着轻柔温婉的笑,对着吴清风的那一面,唇角抽了抽,“张——嘴。” “啊……嗯……” 他愣着轻启唇,还未完全张开就被那团鱼丝堵住了嘴,红着耳尖,嚼着鱼丝。 长时间未动的牙有些发麻,都感受不到鱼是什么味的,只能听见自己血液涌动于太阳穴的汩汩声,夹杂着来自胸腔的心跳声。 幺幺垂眼看他,眼底的柔色闪到了席下的众人。 她旁若无人地单手举着筷子,随意插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素色丸子,凑到吴清风唇边示意他吃。 “……” 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吴清风僵着身体,一时忘了自己也长了手的,倾身上前咬住那颗丸子,恰在此时抬眼望向她,明明什么都没表露,幺幺就是从那双勾人的眼中,看出了几分委屈。 一手将那半个丸子从他唇上拿开,像对待烫手山芋那般丢回了碟子上,她扭头与米竹对望。 作为幺幺的母亲,米竹只剩诧异,冲她挑了挑眉。 没想到幺幺这般耐得住性子,或许当真能办点正事,这番竟然是幺幺一同入了这识海,还成了吴清风的金贵夫人,这便容易动手了。 原想将吴清风带出高家,还他自由的——因为高小姐虽带他百般迁就,但动不了他心弦。 “现在……待估。” 米竹淡淡自言自语晃了晃酒樽,里头的陈年酒酿已经被丫鬟一同清理走了喂狗,只剩个底在清脆地晃着晃着,映出她雍容华贵的模样,不禁多看了两眼。 笑着自嘲,“真是不搭。丫头也真是的不孝,连我的酒也一并清走。” 主位上旁若无人的举动终于歇了下来,席上的来宾生怕这位高家小姐再干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作为见证人,高家为了名声指不定会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来。 青衣女子见幺幺坐在扶手上若有所思,偏觉得时机尚可,款款起身,轻声:“高妹妹,今日这席我也尽了兴,改日相约青云楼一叙如何?我兄长今年入朝不——” “什么东西?” 幺幺抬眼望向她,敛着的一双长眼扬着眼尾,噙着丝丝笑意,“我与你是故交,所以连带着你的兄长也要同我攀上两分关系么?” 闻言,席上的女子孤立无援,就这么站着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神漂移着去瞪着周围暗暗发笑的宾客,一口牙早已咬紧。 这高小姐居然早就听到了先前那一句对吴清风的挖苦。 怕是那句“连带一家的兄弟姊妹都能搬进高府”触到逆鳞了。可这话又不止她一人说了! 可凭什么让她难堪! “高妹妹可别听信谁的谗言,你欢喜你这夫君固然是好,只是他出身低微,许多规矩都不甚清楚。若是哪日冲撞了高大人,可就不好了。” “是啊,这在宴席上多听些,总归是好的,都说忠言逆耳,话挑明了才能见效不是吗?” 对座的玄袍公子一摇折扇,肆意的墨迹在扇子面上铺开,倒是瞧着有书卷气,只是他也在帮腔。 高家这个二房的小姐本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性子纯。往日里只要一句“是为他好”便开始了一轮碾压——成了高家姑爷又怎么样,还不是任由他们指摘? 未料到幺幺一脚踹翻了桌案,滚落席下的木桌连着砸了三桌,吓得闺阁小姐们花容失色,捂着帕子就紧挨着起身。 米竹坐着,抬手轻推那位挡在了面前的粉衣小姐,将那一袭花里胡哨的裙摆往一旁拨开,淡淡道:“你挡着我了,这位小姐。” 待人颤颤闪开,她这才看清幺幺正坐在次座的扶手上,紧挨着面色呆滞的吴清风。此时上座那个红发姑娘,才真是幺幺的本性使然。 垂首抿了抿杯底的残酒,米竹置若罔闻。这一反应在幺幺眼中便是默许,或许还甚得赞许。 幺幺漾起的笑意在众人眼中愈发森然,带笑的女音听着柔柔弱弱:“哪来的高门阔府?我的夫君我自会教,容不得宵小之辈置喙。”
第148章 夫人醉了 日落西山,一身疲惫的贵宾各自在高家门前上了自家的马车,连今日本要来讨些什么好处都忘得一干二净。 能活着出高家的朱门就够了,奢望什么呢。 夜深人静,书房内亮着一盏昏黄的烛灯,吴清风披着寝衣坐在桌案前,一双清冷的眼无神望着空空如也的桌面。 吱呀一声响起,门从外推开,继而一双小巧的绣鞋踏进了书房。 他眼也没抬,迅速抬手从一侧的檀木架子上抽出一卷纸来,待到匆匆铺在在桌面,才发觉纸上写满了方才的种种推测。譬如几句对“夫人”所作所为的揣测。 跃然纸上的是苍劲有力的墨迹: 〖夫人变得有些狂野〗 〖厌弃了我,本性毕露?逼我离开?〗 〖震慑?一改相敬如宾,欲要换种夫妻相处之道?〗 种种揣测最终早已被墨迹划掉,斑驳的纸张上如它主人的愁绪,绞得如一团丝线。吴清风皱了眉头,趁着门外的人还未进来,一把将纸张揉成一团塞进一旁的瓷花瓶之中。 面上不显露半分,蜷着手掌端坐在桌案前一言不发,直至幺幺推门而入,一步一步挪到了他的身侧,微微倚靠在扶手上。 一股花酿香气从女子身上散发出来,带着潮湿的气息,笼罩在他鼻息之间。 夫人喝酒了。这一想法一冒出来,吴清风都被自己骇住了,因为高小姐喝不得酒,会浑身起疹子。他手搭在扶手上准备起身让出木椅,轻声,“怎么喝酒了?药,我去寻大夫拿膏药——” “坐下。” 幺幺也凝起眉,一手按在他的肩头将人推回了木椅上,呼吸间是甜辣的酒气:“吴清风,哪里惹你不快了?直说,你直说成吗?我都准了!” 到底有什么可忧愁的,还将自己整得忧思成疾,瞧他这模样,随便哪一日又咳血死了都不值得惊讶。 她语速有些加快,声音倒是愈发低柔,“人死了可就没了,死于灾厄可是要被黑白无常鞭魂的。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带回来。” 轻笑声低沉悦耳,吴清风以手掩着唇,尽力将笑声咽下,又竭力不让嘴角扬起得太放肆。 睨着他这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幺幺嘴角一抽,“笑什么。塞北的狮子还是雪山的白狐,我都能带回来,少阴阳怪气。” “夫人醉了。都说了这么多话了,今日看起来不会起疹子了。” 吴清风将挡在唇上的手放下,难以掩盖上挑着的眼尾,一双目光微凉的眼终于抬起直视她,偏白的唇也上下张合:“不闹了,回去歇着。” “啧,你少用哄傻子的语气同我说话,你——” 话还未说完,就猝不及防地被吴清风打横抱起,来不及更换的一袭端庄衣裙漾起裙摆,似乎将酒香也挥洒了出来。 一条毛绒绒的狐狸尾巴也一同被他的手掌拢住了,被迫上扬着卷在幺幺的一截酥腰,尾尖勾起扫在了他的下巴。 两人俱是一怔,瞳孔骤缩成细长的椭圆。 “夫人的尾,尾尾,尾巴……” “我说过让你别起身的,夫君怎么不听呢。” 幺幺偏过脸看向近在咫尺的俊朗五官,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还带着明晃晃的恨铁不成钢,一条尾巴毫不留情地扫过他的脖颈,似乎在丈量着能否盘得住。 暴露了。 这一回怕是给娘亲添乱了。 吴清风本就忧郁得毫无厘头,如今见到了她的妖身,一头撞死在这间逼仄的书房都合情合理。救不回他,那尾银蛇又得抱憾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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