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与幺幺对视一眼,才感知到若有若无的气息,的确隐匿于月亮所沉匿的西南方向。 寒风刺骨,拂动幺幺发髻下的几缕碎发,她望向轮残缺的月,目光沉沉。 已经转眼过了三日,按当时娘亲所说的,她的魂魄是被五常勾住了才会昏迷,可为何偏偏只勾她的魂魄?当时从招魂阵中退出的,可不止她一人。 “你们各自谋出路了,我要去寻娘亲。” 她抛下这么一句,纵身翻过残壁,扬起的发丝很快隐没比人还高的干枯草丛之中。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南枝北叶默不作声,静静听着窗外风雪声,里头夹杂着几声鸟兽的啼叫嘶鸣。几声越来越急促的鸟儿低鸣响起,两人面上的淡然渐渐褪去。 不好。 “听见了么,兄长?它们说西南有妖气。” “听见了。早在蛮荒之年的飞禽走兽都被封锁了灵脉,根本修炼不成妖。西南方的那只妖——恐怕又是父母亲的故交。” “那么幺幺她……” “不必追。让她知道有妖,怕是会更迫不及待。” …… 西南方一处溪畔,结了冰的水面站着三两只小山鸟,嫩色的羽翼将短脚遮掩,摇摇摆摆在往矮木丛跑,直至第一缕阳光从东面而来,又勾走了它们的目光。 天亮了,它们站在冰面眺望模糊的太阳光,几双黑豆豆眼睛本来已经舒适得要合上,顿时怒睁——一个女子正大步扑了过来。 她有狐狸尾和狐狸耳,是狐狸! “啾啾啾……” 小山鸟们扑腾着想往灌木丛里钻,却发觉她径直掠过了,正在往溪畔那唯一的一抹亮光跑去。 是幺幺,她踏破溪面的厚冰,步履维艰地往眼前那一抹亮光跑去,浑身被疯狂发癫的荆棘划出一道道伤口,连绣鞋都不知所踪。 紧咬着下唇,她回头望向脚下踏出来的脚印,“该死的!什么破烂东西在这使妖术!” “偷袭算什么,给我滚出来正面干!” 满是疯狂生长出来的带刺藤条,攀升着往追逐她的裙摆,一路蔓延到了那一辆亮着烛火的巨型马车。她一肩撞开了车门,扑进了昏暗的车厢。 本在浅眠的四匹马受到了惊,长鸣一声险些开始跑动,所幸车内的主人及时出声。 “何事?” 男人只穿着寝衣坐在榻上,眼上覆着白纱,敞开的领口垂到了腰带上。炉子里已经熄灭,点点星火在闪着稀碎的光,将屋内的寒气驱散。 车门涌进来寒气,吴清风皱了眉头,掀开被褥赤脚踩在车地板上,叹息:“丫头,我同你说过几遍了?是木翘买下的你,硬塞给我做媳妇。我不需要。” 他站起身,明明眼上覆着白纱,却依旧步履轻盈,一手挎着毛绒绒的袄子向幺幺走去,“还回来做甚?银两不是给过了吗,应当够你安顿下来了。” 清瘦的手掌将门掩上,车厢内又恢复了一派成暖融融的,吴清风紧锁的眉才舒展开来。 而幺幺扬起了唇角,狐狸尾巴搭在他赤着的脚背上,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 这个瞎男子以为她是那个被送走的小丫头呢,还将门关了同她一个狐妖共处一室,有意思。狐狸尾巴搭在那双冰凉的脚背,还时不时动两下。 结果吴清风蹲下身来,一手握住了她的尾巴,引得她耸起肩一颤,却毫不知情地怨道:“自己盖好,既然你有袄子,我便不给你添衣了。” 说着他将挎在臂弯的湛蓝袄子给自己披上,刹那间动作一顿:“丫头,你受伤了?怎么有血腥味?” 幺幺将狐狸尾收好,掩在浑身的伤口上,不肯吱声。双手撑在车厢地上,一双狐狸眼望向他,似在考虑杀还是留。 伤及无辜不好,但这个瞎子未必无辜。不然为何在这荒野会有妖气,还有疯癫了一般的植物袭击她,但这一方小车厢内却是安全的。 思索间,却只见吴清风面上浮现浅红绯色,耳尖成了粉的,用着极低的嗓音,“若是那个姑娘家的……你自便,车内能用的都拿去将就一下。” 噗嗤一声,幺幺险些破功,原本藏在身后的狐狸尾巴又腾地炸开来,甩在了吴清风脸上,无意间将他眼上的白纱挑开,露出了他的那双空洞的黑色空眼眶。
第144章 夫人今日有些不一样 空气似乎在刹那间凝固,而吴清风立即偏过了头,随手拿了一卷经书掩盖着双眼,“怕是吓到你了。带上能用的,明日你便走吧丫头——” 话还未说完,他顿住了。因为手背上传来了鲜明的触感——温热的,柔软的,毛绒绒的。好像是什么小兽在亲昵地蹭他。 这是什么东西…… 他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却是笑道:“是水牧公子么?不是说要带木翘去投胎吗,怎么还在此地?” 闻言,幺幺眉头紧锁。 竟然还认识父亲。恐怕已经见过面了,那这人伤不得。 吴清风见依旧无人应答,扬起的眉满是忧虑,“原来闯进来的是你,倒是见笑了。为何此时突然回来了,是木翘那边出了何事吗?” 银蛇已经在冬眠,这天夜里,他本准备歇下,而这两个阔别已久的故人突然回来,米竹和水牧说要送木翘回去入轮回,并收回木灵。 他不清楚是何意,也知该晓物归原主。只不过是入轮回,将前尘忘却罢了。有什么。能有什么…… 他手里攥着幺幺的狐狸尾,似乎丝毫不察面前站着一个满身血腥气的半兽化狐妖。 车窗突然被从外打开,水牧冷眼望着车内的两人,淡淡道:“是我,木翘那边一切安好。你先将我尾巴松开。” “啊,是我失礼了。” 吴清风立马松开了手中攥着的尾巴,转身坐回了榻上,从柜中翻出了几个瓷瓶,递出了窗外,“止血的膏药。” 因为方才的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多谢了。” 水牧从他掌上接过药膏,另一手吊着一只赤狐的大耳朵,垂下来的蓬松尾巴晃荡着。 待到外边没了动静,吴清风长吁一口气,搭在矮柜上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摩挲了两回才摸到柜上的一条麻布。 继而赤脚走到了车门前停下,俯身用手中的麻布擦拭地板上留有余温的血迹泥迹,犹豫着,凑到了鼻下轻嗅,“妖当真这么多么……” …… 溪流上游,苍天枯木千疮百孔,金黄朝阳都没有赋予它多几分生机。 树下,红衣少女倚靠着给胳膊上的伤口涂药膏,一边叨叨着,“哪有蛇,哪有冬眠的银蛇!” 从那个眼盲男子的车厢中被抓出来之后,父亲就将她提溜到了山脚下,要她上来寻一尾冬眠的银蛇。 说是娘亲已经陷入了银蛇的识海,但一人行动容易深陷而醒不来,所以要她一同进入识海帮助娘亲。 “一个两个的……我跟过来做甚!” 娘亲担心父亲受伤,父亲担心娘亲陷入识海,谁忧心她一个狐妖也会受伤?不不,若是娘亲知晓了,一定会怨父亲的。 唇角上扬,幺幺将空药瓶丢下了山,起身拂了拂裙摆,一脚踹在枯木上。 咔呲咔呲几声,腐朽的木干碎裂开来,阳光洒进了空心树干之中,露出里头盘着的上百条冬眠的蛇。 刺目的阳光映在它们的粼粼蛇鳞上,引得它们蠕动了几下,甚至有几尾黑蛇将眼睁开,迷迷糊糊瞅了她两眼,又接着冬眠。 “原来在这。” 幺幺不禁咽了咽口水,目光直达最深处的那尾银蛇,它在一众黑黝黝的蛇中格外醒目,也格外危险。继而盘腿坐下,艳红束瞳迸发妖气,缠绵的妖力将她绞成一束,送进了银蛇头部。 在识海中穿梭良久,直至她险些睡着,一声清脆的女音将她唤醒。 “小姐,小姐今日要戴哪一对坠子?蓝玉翠玉?镂金的也甚是贵气。” 幺幺端坐在泛黄的铜镜之前,望着镜子中挽着妇人发髻的自己,额间描了花钿,唇上点了朱红,发间插着钗和簪。 想不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红玉吧。” 婢子应声,从盒盒妆匣中拣了一对红玉吧,替她戴上:“小姐今日美极了,姑爷肯定欢喜的。” 幺幺眉头蹙起,望着铜镜中的红玉耳坠,顿时太阳穴直跳,涌现的画面填满了脑海。啊想起来了,她是来找娘亲的。 但这个“小姐”的魂魄中带着她嗤之以鼻的记忆,虽然迷糊不清,但也大致了解——堂堂一个官家小姐招了个奴做夫婿,还百般迁就。 抬手揉着太阳穴,她不耐烦道:“行了下去吧。大半夜的给我点妆做甚?” “可是小姐……” “别顶嘴,下去。” 一身厚重的霞帔压在肩上,幺幺一手解开腰间镶嵌了玉珠的腰带,将绣着繁花的外裳往下褪,起身往床榻走去,一路上脱下的浅蓝色厚冬衣甩了一地。 直至她抬手握住颈后的小衣系带,准备扯下上身唯一蔽体的一件时,敛起的狐狸眼涌现杀意,“谁!” 转眼,房门口站着一个男子。 他将脸偏向一侧,五官清秀,下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一双眼的弧度流畅下压,透着两分书卷气,骨节分明的手掌捂在唇上,声音低哑:“是我,夫人。今日十五,我……我……” “你……进来。” 原来这就是她的夫君。原以为一个出海打鱼的奴会被晒得黝黑,也可能长得魁梧,没想到大婚不过数月,已经白了这么多——但怎么长得和那个眼盲的男子一模一样! 幺幺坐在榻上,也不曾想着要多穿两件衣裳,就这样穿着藕色小衣,翘着腿端详他。那双眼眸很亮很勾人。 反正这是银蛇的识海,当不得真。按父亲所说,就是要她助娘亲修改这段记忆。只要面前这个男子不再郁郁而终,那尾银蛇就不会执着于生生世世补偿他。 也就能与木灵割离,重新入轮回。 那么就是要一切顺着他来。好像是他并不喜这位妻子,郁郁而终。那么只要同他和离,放他离开便好了吧。 “今日十五怎么了?有何贵干,没事就出去。” 打了个哈欠,两手撑在洒了花瓣的被褥上,丝丝缕缕的熏香惹得她眉头一皱,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夫人说过的,十五是同房的日子。” 嗓音低哑,他将门掩上,垂着眼睫步步走来,腰间的系带已经解下,长靴径直跨过满地的衣裳,来到了榻前,眼底没有一丝弄情蜜意,目光却像在微微发烫。 幺幺猛然站起身,肩颈暴露在沁凉的空气中微微发颤,顿时气势也上不去,愈发暴躁:“吴清风!我说了今日不要同房,你出去。” “这便是我的新名?夫人今日——有些不一样。”
第145章 开宴 吴清风眼眶微红,肩颈的线条有些清晰过头了,似在暗自用力,他垂眼盯着满地凌乱的衣裳,“你以往不会将衣裳丢在地上,更不会这般待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2 首页 上一页 85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