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沉入水中,随波逐流,她觉得意识逐渐混沌,只有腕间的鲛珠微微发着热,似乎在提醒着她千万莫要就这样沉沦。 她费力地在水中睁开眼,恍惚之间仿佛看见前方有些遥远的水域乱流之中竟然泛着诡异的红芒。 来不及起更多的念头,晚澜又缓缓合上了眼。 这一段梦境就这样戛然而止,从中回过神来的杳杳却面露三分惊奇之色。 “你瞧见没?”她拉了拉周云辜的衣袖,“那道红芒,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天灾,是有妖物作祟耶。”
第54章 命运有的时候就爱跟人开些玩笑。 当她觉得一切都好起来了的时候, 劫难倏然降临;而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发现上天又偷偷给她留了一条活路。 晚澜醒过来的时候,正午的阳光灼灼刺目。 她就这样躺在岸边, 有浪花试探一般地拍在她身边, 又悄悄退去。 记忆混乱得如同被昨晚的巨大海浪彻底搅碎一般, 像梦一样真假难辨, 只有腕间仍在微微发热的鲛珠手串提醒着她,一切都曾经真实发生过。 渔村被昨夜的灾祸席卷,连残骸都不曾留下多少, 晚澜在礁石旁等了两夜, 泉先也不知所踪。 而她恍然惊觉,自己対于如何寻找一位鲛人这件事情, 全然无所知。 甚至泉先同她来往时, 她还会时常忘记,他们并非同一族类。 一无所有的晚澜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决定启身去探访当初邻村意外得了鲛珠的人家, 兴许他们会知晓更多关于鲛人的事情。 她隐约记得那户人家姓王, 应当没有迁出多远,迁去的城镇是不过百里外的沧州。 这百里的路途上,她就遇了险。 晚澜纵使再谨慎小心,她也不过是个年轻又瘦弱的独身姑娘, 偏偏一张脸孔还长得很是不错。 还没到沧州, 她便被人劫掠了, 同许多流亡或是被卖的姑娘一道儿, 被人辗转卖至江南的富庶之地。 本来她这样唯独长相能拿得出手的孤女, 是要被卖到烟花之地的,还是她遇到了心软的牙婆子, 被她苦苦哀求的执着劲儿打动,再加上她天生一副好嗓音,又会唱歌,就只被送去了乐坊。 而晚澜因为自己谨言慎行小心周旋,又刻苦练习技艺,才逃掉了卖身的命运,做了卖艺的清倌儿;她甚至不像那些从小被培养的乐伶,她不过是半路出家,却全凭自己的刻苦聪颖,学了一手好琴艺,才有了如今较为安定的好日子过。 年月蹉跎,转眼便是两年过去了。 那些记忆都快要淡忘在灵魂深处,晚澜却从未放弃过寻找鲛人的踪迹。 那是一个寻常的晚上。 晚澜赴了一趟豪奢的宴会,在席上为宾客弹琴奏乐。 深宅大院的规矩严,纵使晚澜已是小有名气的伶人,奏完乐曲离了席也不得随意走动。 她的身子骨向来算不上强健,而今日许是没用晚膳的缘故,此时人昏昏欲坠,头晕得厉害。 同主人家的管事之人讲了,主人家心肠好,便叫来婢女领她去偏厢歇息一二。 一路弯弯绕绕前行,行至一处偏僻的院落时,婢女却突然有急事被人叫走了,只叮嘱晚澜先在此候上片刻。 她颔首应了,却不知被什么所牵引着,贸然失礼地自行推开了那一扇院门。 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而她是闯入寂静夜色里的不速之客。 院落不大,一间偏房静静伫立在那里,上头挂着一把打开的锁,瞧着很新。 在莫名的直觉驱使下,晚澜将那一扇门也推开。 皎白月色绕过人影,流淌进逼仄的屋室之内。 持续流动的梦境景象内,晚澜还未做出反应,在一旁观阅的杳杳却先讶然出了声。 “好家伙,泉先怎么混成了这种落魄的鬼样子,难不成遭人骗了害了?” 屋内很是杂乱,瞧着就不是什么适宜居住之地,却有人躺在其间,上半身靠着一摞杂物支撑着,下半身则全躺在地上,腿部时而若隐若现,竟好似是一条鱼尾。 晚澜这才吃了一惊,倒吸一口冷气。 她意识到眼前之人是鲛人。 他浑身上下破败阑珊,气息也微弱,好似吃了不少苦头,分明像是被人拘禁在此处。 晚澜想起了泉先。她下意识心软,却也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想要救他出去。 当她很是费了一番心力,掩人耳目地将他彻底救出去,又藏在自己安身的小院落中后,她才有功夫来仔细打量眼前几乎半昏迷的鲛人。 他的肤色很白,似乎鲛人都是这么白,晚澜其实不太清楚,因为在此之前她见过的鲛人也只有泉先罢了。 而那时候,自己的眼睛受了伤,虽然慢慢在恢复着,却从未得了机会能认真将泉先的样貌看进去。 她只记得泉先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含笑的时候,眼尾也是漂亮弧度。 她将视线移到眼前的男性鲛人身上。 他一双眼睛蒙上了布条,似乎受了伤,布条上有干涸的血迹,色泽黯淡却仍旧让人心惊。 晚澜下意识伸手,想要掀开那道窄窄的染血布条。 鲛人似乎转醒了,无力地抬起手,却是十分防备抗拒的姿态。 晚澜的手指就顿了顿。 她斟酌着是否要说点什么,却听见対方先开了口。 “是姑娘救了我吗?多谢。” 嗓音喑哑,她听不出是先天如此还是后天受了损伤,总之不是她记忆里的温润男声。 但她却対対方有些亲近之意。 她轻轻“嗯”了一声作答,那鲛人就也不再多说什么话语。 一时之间气氛沉寂。 晚澜就这样照顾起了这条来历不明的鲛人。 发现鲛人丢了的人家也曾明里暗里找过一番,却因为丢失之人特殊,不敢大张旗鼓,风头持续没有多久也就这样过去了。 晚澜问过他的名字。 鲛人似乎是迷茫了片刻,才微微摇头,说他记不得了。 “姑娘又怎么称呼呢?”他似乎是顿了片刻,才起了这样一个话头,问起晚澜来。 晚澜轻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晚澜?”他这样念着,喑哑着嗓音,却并不难听,简简单单两个音节在流转在唇齿之间,带上了莫名的怀念意味。 晚澜心间微动。 她便问起他过往的经历,结果是一概的不知;他似乎只记得,自己被什么人劫持,从醒来就是眼下这副虚弱之态,被人关在屋子里,时不时遭受一些残忍的虐待,譬如针扎,又譬如殴打,随后便会有人进来,扒开他的眼睛看看他是否有落下眼泪。 晚澜便明白过来,鲛人泣泪成珠,那些人许是想要从他身上榨取价值。 她本想着,是否能从他身上探听出泉先的消息,可看见他一身的伤痕,以及闲暇时候冷沉却茫然的面容,她只不忍地移开目光,就再也不多问他所记不得的过往,也从未告诉过対方,自己曾经同鲛人相识的经历。 在她的悉心照看下,鲛人的伤愈合得很快,日子也就这样飞逝而去。 他的声音仍旧微哑,却明显有所好转,此时开口却带着一丝赧然。 他同晚澜说,他离开水域太久,此时不过勉强维持着人形,若是不尽早回到水里,恐怕很难继续恢复自身灵气。 晚澜迟疑不过片刻,应了好,在一个夜里将対方送到了江畔。 他浸在水里,眼上蒙着的布条还未取下,正转脸面朝着晚澜的所在。 随后,她看见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些许笑意——若是他也生着一双桃花眼,是否会同自己记忆中的那人无二呢? 晚澜这样想着,轻声同这位不知姓名的鲛人告了别。 …… 他们的告别是在一个暖春的夜里,有依依杨柳为之送行,带着不舍的缠绵。 而离杳杳他们碰上晚澜,其间隔着一整个季节。 杳杳看得着急,正要伸手加快梦境的流速,指尖方伸至半空,又堪堪顿住。 时间已被拨快了一些,她却发现,原来在这次告别之后,泉先又时常回来找晚澜,二人甚至相处得不错。 泉先的伤势愈合得七七八八,身体渐渐好转,灵力也随之恢复。 偶有一日他意外接触到晚澜腕间的鲛珠,神色松怔,好似触动了什么回忆一般。 他再来找晚澜时,眼睛也好得差不多了,揭下了蒙住眼睛的纱布。 晚澜看见那一双似曾相识的桃花眼,莫名之间心绪涌动,久久地愣住了。 泉先并未察觉她的失态,却也将晚澜看了个仔细,柔和而有分寸感地再次同她道谢:“多谢姑娘近日来的照拂,只是我想起一些要紧事情,如今应当是要离开这里了。” 晚澜仍旧没有回过神。 泉先道:“——我是来同姑娘告别的。” 晚澜欲言又止,开开合合的嘴唇间似乎是想要唤出谁的名字。 最后,她却只说了一个好字。 …… 再往后看,便是晚澜领了活儿,上了杳杳同周云辜所在的这艘画舫,被杳杳点中后,奏了两首曲子。 原来她的低调和心绪不宁皆有源头。 杳杳这样想着,却看见她出去后,也不去放了琴好休息,反而是失神地走到船舷一侧,望着滔滔江水出神。 一个浅浅的浪打过来,不如海浪来得急和快,她却好似在其中瞧见了什么,手指一紧,失手弄断了琴弦。 杳杳也终于瞧清楚了,水里分明有鲛人的尾巴一闪而过。 而随着她所熟悉的脚步声靠过来,她听见过往的自己向已然重整面色的晚澜开口相邀:“晚澜姑娘,不如进去同我们一起坐着饮上几杯茶?” 载着过去的梦境就这样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杳杳:急死我了,你俩什么时候相认一下?
第55章 入梦似乎经历了很长的时间, 但回归现,再长的梦也不过须臾。 杳杳回想起方才梦境的最,水里有不同寻常的动静, 那动静瞧着竟然很像是当年晚澜所在的渔村发生海灾那晚的情形。 显而易见, 就在这会, 不远处的江水里有东西在打架呢。 杳杳不明白泉先好好一尾鲛人, 为何会被人拐到这内陆之地来,又为何会跟人在江水里也打了起来。 她又想起方才梦境里的故事,似乎他二人并未认出对方。 真是一箩筐的麻烦事。 晚澜略显茫然地望着她, 似乎是不明白她从这一时半刻的入梦中看见了什, 在等着她去细说。 杳杳叹了一口,一时间不知道要怎同她说。 “说来话长, 得先去处理眼下的要紧事, 你就在这呆着,等片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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